9 師徒
三清宗的收徒告一段落,總共也就十來個人,江月寒那一輩的沒有人選上,王卓這一輩除了謝君卓就剩下四個天賦過得去的被領走,其餘的全部成了謝君卓的小輩。不巧得很,其中就有方子軒和那個小姑娘。
方子軒還算好一點,家裏和下面的道門有點關系,雖然比謝君卓矮了一輩,但還算混的不錯,師父在宗門有些名氣。那個小丫頭就不怎樣了,一來是家裏只是一般的富貴人家,二來是模樣生的好看,被一個好|色的弟子撿走了。
三清宗內藏污納垢,并不是人人都是江月寒和王卓之流。
謝君卓入宗門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潮聲閣不曾外出,每日聽江月寒講解道法,潛心修道。
這些事她一開始并不知道,是後來負責後勤的弟子見她久久不去取入宗門後該得的資源,知道多半是江月寒忘了,便親自給她送來。
趕巧江月寒不在,只有謝君卓一個人在院子裏悟道。來送東西的弟子和她寒暄兩句後便主動提起來,言談間有一點讨好之意。
當日在考核中方子軒和那個小姑娘為難謝君卓的事并不是什麽秘密,入了宗門後便被有心人說出去。當日的謝君卓穿着破舊,看起來不是什麽大門大戶,倒像是聽了消息湊個熱鬧的小叫花子,大家心裏難免瞧不上。
可現在謝君卓拜江月寒為師,身份地位水漲船高。更何況還有玉清另眼相看,與初入宗門時有着雲泥之別。
混跡宗門掌管着一點事務的各個都是人精,自然想賣個好給謝君卓,探探她口風,好琢磨今後如何對待這兩個人而不至于得罪她這個新晉的紅人。
謝君卓對他們的試探感到好笑,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一點異樣也看不出。她在江月寒面前裝乖巧卻不會在旁人面前裝,只不過這是個敏|感的問題,她需要好好回答。
思及此她對這種事便表現的很平靜,看不出半點怨怼和仇恨,反而露出困惑,像是早就把這種事忘了。她謝君卓要尋仇也是自己動手,不屑借用他人使小手段。
更何況她剛入宗門還沒站穩腳跟,要是急急忙忙地清算這些賬,留給別人的就是狠毒小家子氣的不|良印象。要是傳到江月寒耳中,指不定生出什麽禍事來。再者那兩個人在謝君卓的眼中也不過是兩個熊孩子,時常敲打一二便可。
後勤弟子表面稱贊她宰相肚裏能撐船,說了不少拍須溜馬的好話,眼神裏的鄙夷卻出賣了他心裏的真實想法。許是以為謝君卓就是個小丫頭,雖然入了江月寒門下也改不了軟弱的性子,後勤弟子的神色便有了些許變化。
謝君卓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弟子表演,心裏的想法轉了個彎。她原以為這些人來試探是賣她個好,幫她一把,沒想到還有打她主意的意思,想看她是不是很好拿捏。
她如今是三清宗新晉的紅人,師叔師伯輩的不少都要給幾分薄面。她在三清宗凳子都沒坐熱,下面的便趕不及要行動。她若是好拿捏,就算有江月寒撐腰,以後在資源方面也搶不過這些老油條。她若是不好拿捏,下面的自然小心謹慎,不給她找錯的機會。
好好的一個修道大宗竟然讓下面這些弟子玩出大戶人家争權奪勢的小氣,謝君卓心裏感到好笑,笑過之後便起了一點壞心思。這種拙劣的手段都使到她面前來了,她不妨先拿這些人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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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兩個熊孩子,謝君卓真正的仇人是三清宗,是腐朽的道門。
她拜江月寒為師不代表她放下仇恨,因為三清宗不僅欠着她還欠着江月寒欠着她的摯友。這樣一個玩弄權術的宗門,從外到裏一層層地開始腐爛,然後把所有人拖入深淵。
三清宗不值得她留情面,上輩子把江月寒推出去當籌碼換取一時安穩的弟子更不值得她同情。
這些人想玩她就陪他們玩,只怕最後玩不起的會是他們。
謝君卓的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随即嘴角微彎,淡淡的笑意掩去自己的不屑,留給試探的弟子一個柔弱的形象。
她要讓那些人以為她好欺負,然後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牢牢地記住一個道理:溫柔的軟刀子,一向殺人不見血。
後勤的弟子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不在潮聲閣久留,他們這些人還是有些畏懼江月寒,怕留的久遇見江月寒回來,找了個理由便告辭了。
謝君卓目送他離開,柔弱的眼神逐漸冰冷起來。心裏升起一抹難言的煩躁,前世的很多回憶都被勾起,讓她靜不下心修煉。謝君卓無奈地嘆口氣,起身繞到潮聲閣後面的斷崖,坐在斷崖上面眺望一望無際的江海。
平靜的水面波光潋滟,斷崖的風呼嘯不止,吹亂謝君卓的長發。面對江海,天高遠闊,渺無人煙,四周只有潮聲不斷,讓人不自覺地覺得自己變得渺小。心底的那點怨氣和這樣的天地比起來,簡直比芝麻還小。
謝君卓晃動着兩條纖細的腿,閉上眼感受斷崖的風,聽斷崖的浪花,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一切才剛剛開始,她不可以再親手毀了一切。
穿雲峰,西樓,日正當空。
玉清端着浮塵和自己的好徒兒在院中的涼亭閑坐,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擺了不少吃食,都是甜點,五花八門。修道者辟谷後多少會在吃上面有所節制,因為他們認為吃是飽腹的欲|望作祟,而欲|望則是他們極力避免的問題。
不過玉清這一脈對這種規矩很是不屑,他認為一飲一啄皆是修行,無關欲|望,不該橫加阻攔。更何況他就江月寒這一個弟子,向來捧在手心裏寵着,江月寒也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就是喜甜,所以每次玉清找她來,都會為她準備很多好吃的甜品。
雖然江月寒話不多,面上性子冷,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但到底是個小姑娘,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會有直接表示,每次都會默默地把玉清準備的甜點吃完。
一來二去玉清也摸清她的口味,做的都是她愛吃的。
可是這一次面對這些東西江月寒卻無動于衷,她進了院子後只要了一杯涼白開。師父還是那個師父,糕點還是記憶中的糕點,甚至連西樓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環境,可江月寒卻不是那個江月寒了。
曾被師父捧在手心的她沒了師尊後又沒了師門,甜是什麽味道漸漸忘卻,倒是嘗夠了苦楚。
如今再看到這些東西,她心中有追憶有回味,反而不舍得吃了。她想把這樣的甜留的久一點,心裏那些不便道給外人聽的苦便少一點。
“你今日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師尊做的不合你口味?”玉清見她遲遲未動,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廚藝不及以前。
他這樣的道尊願意為弟子洗手做羹,傳出去不知道要豔羨多少人。
江月寒喝着涼白開,平靜地找了個借口道:“師尊多慮了,我只是想帶回去。”
玉清不疑有他,但兩條眉毛已經皺起來。他理解錯了江月寒的意思,還以為她是要把糕點帶回去分給那個便宜的徒孫。
玉清把江月寒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撫養到如今,和她相依為命,中間從來沒有插足過別人。現在多了個謝君卓,還是江月寒自個挑的徒弟,雖然通過了玉清表面的考驗,但玉清心裏還是有些不爽。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看見謝君卓的第一眼就不喜歡她,越看越不喜歡。他覺得這個人是來和他搶徒弟的,讓他心裏直冒酸水。偏偏江月寒還向着她,連愛吃的點心也要給她帶回去。
玉清不高興了,心裏有了小情緒。可他是仙君,是長輩,沒有道理和一個徒孫計較。
想說的話因為身份被堵在喉嚨裏,玉清哀怨地看了江月寒一眼,吃味道:“這才有了小徒弟就不要我這師尊了?有好吃的想着她,都不想想師尊。”
玉清這話說的還有賭氣的成分在裏面,不像個大人,倒像是個沒得到糖的孩子。他在外自有威嚴,仙風道骨,在江月寒面前卻随性得很。學人孩子撒嬌也是一套一套,根本不顧形象,時常讓人懷疑他這樣的性子怎會把江月寒養成如今的模樣。
江月寒被玉清說的一愣,緩了緩才明悟過來。她并未往謝君卓的身上想,玉清這一提倒讓她有些分心。
謝君卓吃糖嗎?江月寒和她朝夕相處十年,未曾注意過這件事。倒是謝君卓給她做過甜點,可她不肯吃,最後是浪費的多,吃的少,吃下去也不知道是什麽味。
玉清見江月寒神情恍惚,知道她在想謝君卓,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臉上寫滿了我有小情緒了。
江月寒回過神來,垂首看着杯中倒影,稚嫩的模樣不過十六,前世的種種都還沒發生。
“徒兒不知道師尊喜歡吃什麽,但記得師尊第一次給我做的是荷花酥,想來這樣東西也合師尊口味。”
江月寒擡頭,把面前的一碟荷花酥端到玉清面前。她看似無情實質溫柔,平日一聲不吭,但關于玉清的事她都不動聲色地記在心上。
玉清看着面前的荷花酥微微錯愕,一瞬間有種不認識江月寒的錯覺,他記憶中的好徒兒突然成熟了很多。但那念頭稍縱即逝,江月寒還是冷冷淡淡的模樣,不見熟絡。
玉清拿起一朵荷花酥,面上哪裏還有小情緒,只剩下欣喜的笑意。乖徒兒給的東西,總是最好吃的。
江月寒心頭一緊,眼眶有些熱。
前世她記着玉清的好卻表現的少,總覺得以後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孝順他,卻不想分離來的突然又鋒利,沒有半分回旋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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