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美人 “什麽美人?”“你……”……
“……抱你上樓?”
嗯……?抱誰上樓?
明月只覺得腦袋發漲發沉,那微抿的一口酒似乎是後勁十足,身子輕飄飄地發熱起來。
她忘了自己是怎麽坐到地上的, 也忘了是怎麽起來的, 只記得最後在耳邊缭繞的那句話。
過了好半天,明月才慢悠悠地在他懷裏緩和過來。
她擡眸, 直愣愣地撞進他的眼裏。
他的眼眸漆黑清澈, 雙眼皮褶痕恰到好處得好看, 眼尾微微上挑,似是比那甜酒還要醉人。
明月想,不是美酒醉人,是美人醉人吶。
“什麽美人?”
“你……”你啊。
她還以為是酒後的夢, 歪了頭悠悠地毫無雜念地欣賞着這雙勾人的桃花眼。
只這清沉帶笑又略帶惑然的一聲, 倏地把她的魂喚了回來。
許執沒放過她的一絲變化。
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逐漸清明, 仿佛是掀開了朦朦胧胧的那一層薄紗, 又變得和往常一樣的閃閃亮亮。
那點醉意煙消雲散, 剛剛發生的什麽事, 像是電影一樣清晰地在腦海裏又回放了一遍。
明月輕咬了下舌尖, 想捂臉。
剛剛還是手軟腳軟, 渾身輕飄無力, 現下緩過神來,她只覺晴天霹靂,猛地收回手。
明月能看到他的眼裏清晰映着自己。
她眸光閃了閃, 眼睫輕顫,語氣又恢複客氣而陌生:“抱歉,我、我先上去了……”
一樓又恢複了寂靜。
許執還保持着雙臂微擡的姿勢,片刻後, 他倏然笑了下,垂眸彎了彎眼。
明月直接撲到了床上,懊惱地嘆息一聲,把臉埋進了柔軟的被子裏。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明月先是去看窗外,日光已經透過窗紗照進屋內了。
她眨了眨眼,慵懶地翻身要去撈手機時,忽地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面。
昨晚上樓後她懊惱了只一小會兒,抵不住深深睡意,洗漱完後就将煩惱抛至腦後了。
而現在,明月再一次回想起昨夜那個場景,愈發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
說出那麽傻的話,又做了那麽丢人的事……的人,竟然是自己。
好一會兒沉默後,明月決定不再糾結了,利落地打開手機發了條消息。
等洗漱打扮完,她出房門時還特別小心,一邊下樓,一邊手緊緊抓着扶梯,視線落在四處。
廚房裏傳出動靜。
明月腳下步伐放得愈發慢了,越接近一樓,她越是糾結。
待會兒該怎麽開口和他解釋昨晚的事呢?難道當自己斷片了,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廚房的玻璃門忽地拉開。
明月倏地轉頭看去,心慌亂地跳動。
“诶,明小姐你起了呀!”原來在廚房準備早飯的是阿姨。
明月驀地松了口氣。
聽到阿姨提到早餐,她忙擺擺手,直接道:“我不吃了,今天去工作室,不用給我準備晚餐。”
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麽,一邊又慶幸他還沒醒。
于是她連早飯也沒吃,只在客廳茶幾上留下邀請函和一張便簽,就急匆匆地出門走了。
又過了半個鐘頭,許執才醒來。
昨晚回到房間後,他鼻間似是還能嗅到那股味道,淡淡的檸檬薄酒與她身上的氣息纏繞在一起,極其的好聞與舒服。
他閉上眼,翻了無數次身,卻抵不過一次回憶。
滿腦子想的都是她。
她傻乎乎地朝自己笑,那雙似是泛着潋滟水光的眼睛天真純澈又勾人。
還有呢喃時的那句“美人”,他想,這大概是對自己最高的評價了。
在徒留他一人的最後,許執無奈地笑了笑,卻又願意縱容着她的所有。
前一夜想的都是她,今早自然起晚了。
下樓經過二樓時,許執腳步頓了下,看向盡頭那邊的卧室,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微揚的弧度。
阿姨端出早飯時似是想起了什麽,忙提到明月給他留了東西在茶幾上,然後又随口說了句她沒吃早飯就出門了。
聞言,許執愣了兩秒。
他以為她還沒起,卻沒想到人已經走了。
連早餐都沒用。
她這是……在躲自己?
許執先起身去客廳拿了她留下的東西,Moonbeam早春秀的邀請函,卡面上的logo設計精致很完美,除了中間多了道褶痕。
旁邊附帶了張便簽紙。
【To 許
邀請函是Qing帶給你的
昨晚打擾到你休息了,抱歉
——明月】
Moonbeam創始人謝清光的英文名是Qing。
短短四行字兩句話,許執心裏讀了好幾遍。
寫字的人下筆時似乎認真斟酌了良久,每一筆一劃都工工整整,連她的“明月”二字都和平時在廣告板裏看到的不一樣。
第二句話看起來明月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落筆的,“昨晚”的“晚”字最後那一鈎處,是因鋼筆筆尖長時間停留而有的小墨點。
她似乎對昨晚的記憶并不模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述說,最終只留下了這句話。
許執一遍遍地看着上面的字,邊輕輕拿手指摩挲着便簽紙張。
阿姨出來想提醒他早餐再不用就要涼了,不過看到穿了白T的男人臉色泛着一道溫柔笑意,他低頭看紙張的目光認真而專注,她忽然就不忍出聲打擾了。
明月讓小郝送她去了工作室。
江寧快中午時才從外面回來,就見工作室裏的人各個神色奇怪,表情興奮又拘謹,她奇怪于他們的異常行為,徑直往視線聚集中心的那個辦公室過去。
推開門,裏面那個舒舒服服窩在沙發上的人也順着開門動靜擡眸看過來。
她手邊一杯熱水一本劇本,茶幾上還堆着一堆小山似的各樣零食,格外惬意。
明月的視線從劇本上挪開,向經紀人揮揮手,語氣自然熟稔:“你回來啦!”
江寧看看茶幾上的零食,又扭頭看看玻璃窗外那些時不時悄悄看過來的工作人員,她頗是無奈地笑了一聲。
這可真像是辦公室裏來了只小貓咪,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圍觀,還特別自發地投喂起來。
“我沒吃。”明月看到經紀人的視線在零食堆上停留了兩秒,于是面上露出一個特別誠摯的笑容,“不過大家太熱情了,我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江寧點點頭,沒打算坐,轉身就要出門往自己辦公室去:“有什麽事去我那兒說。”
她以為明月來工作室是有什麽事。
明月還坐在沙發上沒起來:“沒事啊。”
“沒事……那你來工作室幹嗎?”
明月覺得這話聽着倒像是在說自己平常有多不務正業似的,她好歹也是這工作室一員是吧。
“我熱愛工作,來讀劇本。”
“……”
江寧雙臂環在胸前,臉上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以前你說的,喜歡在家裏在安靜的環境裏看劇本哦。”
“我繼續看本子了,寧姐你去忙吧!”明月臉上神色不變,故作鎮定地揮揮手,“對了,中午幫我訂份對面的雞胸肉健身餐吧!”
“你要吃健身餐?”
明月實話實說:“他們家鹽焗雞胸肉特別好吃。”
江寧:……
明月連着早起晚歸地在工作室待了兩天,巧的是時間都和許執錯開了,竟沒在家裏碰過面。
早上連阿姨都說兩人工作真是忙,明月笑笑,不置可否。
雖然這段時間她本來是能短暫休息放松下,但硬生生地被她自己拖成了工作時間。
可他們這一行業不就是這樣嗎,一年365天有300天是永遠忙得連軸轉,因為這個圈子裏更新疊代過快,你不但要和同期藝人、同類型的藝人競争,還得和後面的新人競争。
明月也只休息了兩天。
在去法國看秀前,她還得先把宋氏珠寶的宣傳照拍了。
一行人提前到時,廣告攝影棚裏已經有了不少人。
明月一眼看見了宋可兒。
她身高過于出挑,不過今天——
啧。
明月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眼底是一閃而過的笑意與驚訝。
宋總今天穿了粉色西裝套裙,內搭白襯衣領口是個大大的蝴蝶結。
粉嫩得不同尋常。
江寧帶人上前打招呼,除了攝影師和宋總,還有位年輕的設計師,今天所拍宣傳照裏所有用到的首飾都是他團隊的作品。
明月先去化妝間換禮服做造型。
第一套是著名婚紗品牌今年的新娘系列,低圓領口蕾絲面料柔軟透氣,又緊貼肌膚完美地修飾了脖頸與香肩。
化妝師給她畫了個清新自然妝,整體給人一種溫柔舒服的感覺。
“要我說,這一身直接可以去婚禮現場了。”
明月正閉着眼任由化妝師搗鼓自己,不知道宋可兒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回眸向她笑了笑,兩人聊了一會兒後,她又出去了。
做好妝發造型,明月起身走到旁邊的全身鏡前,宋可兒的那句調侃又忽地在她腦海裏回蕩起來。
婚禮現場……
旁邊造型師在不住地稱贊自己的傑作,外面助理敲了敲門,問是否可以拍攝了。
拍攝片場的喧嚣與工作人員搬置器材聲此起彼伏,攝影師在助理示意下轉頭看向身後。
穿着婚紗的新娘面帶羞赧的微笑,微垂眼眸,俯身輕挽裙擺,恍如攜着一方安寧款款而來。
攝影師靈感大發,當即讓人撤去了所有道具,只讓明月挽着裙擺在綠幕前随性漫步。
第二套是A家的一字肩緞面禮服,酒紅色的緞面材質自帶高級感,錯落的一字肩設計巧妙地修飾了她的肩膀與鎖骨。
兩套禮服上身,氣場卻是完全不同。
為此,化妝師特地給明月換了個複古港風妝容。
現場也在有條不紊地換布景。
綠幕前,工作人員放置了一套原木高腳桌椅,桌上的玻璃瓶裏是滿天星擁簇着一枝白桔梗。
明月坐于高椅,時而單手托臉,時而半身倚在桌緣,時而俯首嗅花,時而凝視鏡頭,時而眺目遠方……
這兩組照片重點在于人,也在于物,不過拍到後面,攝影師連連稱贊,癡迷無休止的攝影中,鏡頭似乎定在了女人的臉上。
他想,不是珠寶襯得美人光彩靓麗,而是珠寶在戴在美人身上,才會這般愈加閃耀。
拍攝組打算出個花絮,所以明月換下衣服回化妝間卸妝時,還有鏡頭在旁邊跟着。
她不介意被人拍自己卸妝的過程,不過化妝師下手時一開始倒是手抖了一下。
明月還擡頭笑着安撫她不用緊張,和往常一樣就好。
謝清光早就回了法國,Moonbeam今年早春這場安排在當地最大的花園酒店,她還需要和那邊負責人再次商讨各種大秀前必備工作,做最後的安排。
明月飛法國那天,已經是距離她醉酒誤擾許執之後的一個多星期了。
對。
她把自己那個行為,定義為了酒後誤擾——不小心打擾。
明月對自己的行為唾棄無比,又記得一清二楚,可是那晚許執的反應,她卻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就忘光了。
或許,他應該是厭惡的。
不然他也不會連着兩天同她錯開時間,後來又據阿姨說,他是提着行李箱離開的雲錦苑。
那天航班訂在晚上,明月沒讓阿姨過來,自己收拾了行李,中午又随便吃了兩塊餅幹,準備到點出門。
下午兩點時,明月在沙發上小憩,剛閉上眼,手機就連震了幾下,有人來電。
是明奶奶。
明月看着來電顯示,斂眉垂眸,嘆息一聲後接起。
“奶奶。”
她在電話裏講了一通,明月過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讷讷道:“許執的奶奶生病了?”
“你最近不是在京市嗎,不回家就算了,人奶奶病了,你卻是也不跟着去看望,一點禮數都不懂……”
明老太太又是借着這事開始舊事重提,念了好一陣之後,也不管她聽沒聽,直接挂了電話。
明月呆坐在沙發上,還保持着握着手機接聽電話的姿勢。
阿姨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許先生神色很急,拉着個小行李箱,像是要去趕飛機一樣。”
原來,他走得這麽匆忙,是因為家裏奶奶病了。
那……那又如何……
或許她是應該像奶奶說的,先禮貌地問候一聲。
思及此,明月打開微信,手指剛點開與他的聊天界面,玄關處忽然傳來了聲動靜。
門開了。
他身上套了件黑色外套,什麽印花刺繡都沒有,不是之前在明城那晚遇到時的那件夾克外套。
他在玄關處換鞋,順手摘下那頂黑色棒球帽放到旁邊,又擡手随意地抓了下被壓亂的一頭松軟黑發。
許執有幾十個小時沒睡了,接下來還得趕飛機,其實他根本就不用再回雲錦苑這邊的,身份證件都帶在身上邊。
但是從醫院出來時,他心裏就是有一道很細微的聲音,驅使着他飛法國前再回來一趟看看。
就算是看一個沒人在的空房子,好像也是件特別令人開心的事。
他也沒想到,此時明月會在家裏。
她正站起在沙發前,雙手握着手機,欲言又止地望向自己。
“你奶奶……身體還好嗎?”
明月覺得這個問題也不難問出口,但她就是莫名地糾結了半天措詞。
許執稍怔,愣了一秒後就回過神,應該是明家的人和她說了奶奶生病的事。
他低聲答道:“不嚴重,已經好了,能回家住了。”
要是旁人問起,他定是只答第一句,但問話的人是明月,他像是為了消除她心裏的愧疚感,一連答了三句話。
明月輕呼一下,稍稍安心了幾分,輕聲回了句:“那就好。”
許執能聽出,她語氣明顯比剛剛輕松了些。
他颔了颔首,示意:“那我先上樓去了。”
明月看向他,臉上表情欲言又止,想和他說下次什麽時候去看奶奶,提前和自己講一聲。
但這話她又說不出口。
她現在的身份看起來是他未婚妻,但沒有對外公布,兩人更不要說什麽未婚夫妻的感情基礎,其實更多的還是尴尬,最終,她也只是沉默地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許執不知道她心裏想的這麽多。
這次回去沒有告訴她,是因為他知道她後面工作有安排,但即使沒帶人回去,他卻是将問候都向奶奶帶到了。
旁人想說閑話,奶奶卻是拉着他的手,點頭贊同道:“都是些小毛病,又不嚴重,是不能讓第一次見面安排在醫院裏。等下次回了家裏,你們倆有空再一起過來看看奶奶就好。”
因為明老太太那個電話,以及許執忽然回了雲錦苑後和自己的對話,明月這一下午的美好時光都是在發呆出神中度過的。
拖着黑色行李箱出門前,她躊躇片刻,還是發了條信息給對方。
【我先出門了,後面幾天也不在國內】
他應該還在睡眠中,沒有立刻就回消息。
下周是Moonbeam的大秀,他收下了邀請函,也給了前去的答複。
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去了。
周末晚機場人多。
明月戴了口罩和帽子,平時一路相安無事,卻沒想到今天會被人無意間認出。
所幸動靜不大,飛機也準時要走,一行人匆匆登機。
江寧坐在她身側,問劇本選定了嗎。
“還沒。”
明月不願消耗自己,她拍戲不是為了一時熱度,而是為了挑戰自己,嘗試不同的感覺,挑戰不同的戲路。
江寧雖知道她在認真挑選,但還是急:“你先看李莊那個,劇本據說打磨了兩年,人還是特意來聯系我們的。”
明月起點高,身上獎項比同期藝人翻上幾倍,但總的說來其實攏共就只有兩部電影。
出道那部拿了影後,橫掃國內各大獎項,而第二部 題材雖不合國內市場,唱衰的人不少,但後來在國外卻橫掃各大電影節,拿下了國際大獎。
明月其實已經認真看了一遍李莊團隊送來的初步劇本。
雖是初步,卻不難看出制作之精良。
但她遲疑片刻,還是出聲問:“之前媒體說的那個抛妻棄子、娶了小三還美曰其名是真愛的,是他?”
江寧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李莊。
她動了動唇,措辭:“你也知道的,他們搞藝術的嘛,多多少少對這方面有點特殊……”
雖然網上這些消息都被抹去了,但圈內私下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明月忽地輕笑了一聲:“可別以偏概全我們搞藝術的了,道德感多少還是要有的……”
每個圈子總有人不知廉恥,卻又喜歡給自己找理由開脫。
江寧心裏嘆了聲氣:“那這個戲……”
明月正偏頭看着飛機窗外的雲景。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是做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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