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是人都有弱點,崔嬷嬷自然也不例外。

她的弱點便是,不禁誇。

這還是小馮子發現的。

當時未滿看似在頂着大太陽一板一眼學着規矩,實則在滿心滿眼地思念着皇帝。

她恨不得他即刻回宮立刻下道旨意,随便讓她去做什麽都行,哪怕是禁了她的足也好,只要崔嬷嬷不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就成。

衆人見她神情無比糾結無比怨念,心中不忍,便向崔嬷嬷求情,哪知道一來二去的,卻惹了崔嬷嬷不高興。

她當場就對未滿做了懲罰,讓她這次練夠半個時辰後也不準休息,必須夠了一個時辰才可以。

未滿想反駁,沒敢,生怕處罰再次加重。

小馮子看了未滿的樣子很是同情,随口冒出一句“嬷嬷您老人家當真是厲害,能讓小主聽話成這樣”。

本是譏诮諷刺的話,偏偏小馮子習慣性地揚起了他那讨好的笑容,于是這句話配上了他那谄媚的表情,效果整個地翻了個個兒。

崔嬷嬷頓時笑逐顏開,“老奴在宮裏頭當差幾十年,旁的不說,單這‘規矩’二字,怕是沒人比老奴更清楚的了。你們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也可盡管來問我。”

她這話一出,凝華殿衆人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敢情之前是用錯了方式?

大家面面相觑後,齊刷刷圍到了崔嬷嬷四周,衆星捧月般将她誇到了天上。

崔嬷嬷心中受用,面帶笑容稍稍謙虛了幾句。

衆人見她謙虛完了好像又要去找未滿,忙又拿了各種禮儀規矩方面的問題來向她讨教。

Advertisement

崔嬷嬷見這凝華殿有那麽多勤奮好學的後輩,心中感動得熱淚盈眶,忙一一指點,就也不太顧得上未滿那邊了。

未滿知曉衆人的意圖,忙湊着這個功夫放松下身子。

雖說這日有大家齊心協力去“幫忙”後,未滿受到的勞累少了一些,可她已經受到崔嬷嬷的摧殘好幾日,故而到了晚上,依然累到不想動彈。

就在她昏昏欲睡,随時都能與周公論人生的時候,修遠殿遣了人來,說是皇帝要見她。

未滿頓時欲哭無淚。

白日的時候她心心念念想了他那麽久,他都沒回宮沒出現,如今倒好,此刻她不想見到他只想睡覺了,他反倒回到了宮裏,而且還要她去他那裏。

但她現在……當真不想去啊……

可不去也得去。誰讓人家官兒大呢?

未滿有氣無力,錦秋她們卻不知為何很是歡喜。

大家見未滿根本不梳洗打扮,只穿着白日裏那套衣裳拖着步子就要離去,忙将她拽了回來,硬是給她換了身鮮亮衣服。

未滿掙紮不過,只得任由初夏她們伺候着換衣梳洗。

一切準備停當,未滿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離開了。

好在皇帝遣人來的同時,也派了頂轎子過來,這讓未滿對皇帝的印象稍稍好了兩分。

一上到轎中,未滿就打起了瞌睡。

轎子搖搖晃晃,卻晃得不厲害,瞌睡的時候坐着十分舒心。

她正睡得香甜,誰知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驚得她身子一震,醒了。

“小主,到啦。”

見小馮子掀了簾子,未滿努力了許久,終于振作了些許精神直起身來,走出轎子。

修遠殿乃是皇帝的居所,自是莊嚴大氣。

未滿去到裏面的時候,卻被告知皇帝剛剛去了太後處,如今不在這裏,讓她稍等片刻。

未滿累極,偏偏此時又不能睡,只得拿出了随身帶着的荷包準備吃些東西。

平日裏她最怕的就是餓着。

有了第一天在修遠殿等皇帝到餓極脫力的經歷後,未滿心中警惕,就讓初夏給她繡了個頗大的荷包随身帶着,又讓綠柳時常做了點心擱在荷包裏,方便自己餓了的時候吃。

如今又困又累,餓意泛了上來,未滿便抱着荷包不撒手。

她剛吃了兩口,就聽隔壁屋子傳來熟悉人聲。

未滿怔了下,趕緊将東西收拾好,将手拭淨了便急匆匆行過去。

眼見一抹熟悉的人影就要消失在殿外,她忙出聲喚道:“霍老幺!”

霍豫寧身子頓了頓,驀地旋過身來,訝然道:“你怎的在這兒?”

“皇上讓我來的。”未滿說道。

霍豫寧望望黑漆漆的天,将這句話在心裏過了一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頓時唇齒間溢滿了苦澀。

他定定神,環顧四周,發現殿中只王連運在近處,就行了過來,問道:“你找我可有事?”

他身形高大,不動聲色立在未滿身前,擋在了未滿與王連運之間。

未滿還未答話,霍豫寧已經不動聲色從懷中掏出一物塞進她的手中。

未滿看着那物外面的包裝,便知曉這應當是自己拜托霍豫寧從父親那兒取來的東西,就忙塞進懷中。

她想到方才霍豫寧的問話,順口說道:“沒什麽事,只是在這兒無聊得緊,又聽到了你的聲音,方才過來看看。”

霍豫寧意有所指地說道:“也幸虧是我,夠了解你。不然換了旁人見你如此,還以為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呢。”

這時未滿只當他是說自己方才叫他叫得急了,就也沒當回事。

雖說兩人極其熟稔,可到底如今有身份隔着,故而只說了這樣三兩句話,便也道別。

臨走時,霍豫寧特意叮囑她道:“宮裏不比家中,你萬事當心,謹言慎行。”

見未滿好好應下了,他方才松了口氣。

行出殿外,他驀然回首,看着燈火下的那道嬌俏身影,心中暗暗擔憂。掃一眼未滿擱着那物的地方,他嘆了口氣。

他方才同未滿說的那句其實話裏有話,只是他也沒想着未滿能聽懂,但就是想說上那樣一句。

當初未滿在他手中寫下“無上”二字時,他着實吃了一驚。

這兩字,要往大處想的話,可謂是極大的事情。

偏偏未滿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故而只是心存疑惑,卻不信她真是那個意思。

左右皇帝給了他幾日的空閑時日歇着,既然未滿叮囑他去找錢老爺,他一出宮問清錢老爺的去處後,便去往外地尋他。

一見面他就将事情同錢老爺說了,不待他細問,錢老爺已經笑呵呵地說開了那兩字的來意。

“她要的應當是無殇。這是一種補藥。未滿自打娘胎出來身子就有些虛弱,雖然這兩年身子好些了,可這藥她還一直用着。”

錢老爺說着就從自己行囊中取出藥來,交給霍豫寧。

霍豫寧這才知道未滿當時是因為時間太過緊迫,随手寫了筆劃較少、與‘殇’字發音相似的‘上’字。

“不想我這次出門,還未歸家,她就進了宮……”錢老爺感嘆道:“我正為無法将東西交給她而發愁,如今,也只得拜托你了。”

霍豫寧雖看上去跳脫了些,卻是京中官宦子弟的習性所致。其實他為人極為剛正,這也是承昭信任他的最大原因。錢老爺将東西交給他,确實是放心的。

雖說霍豫寧極其好奇為什麽錢老爺會将未滿的藥随身帶着,也好奇為什麽未滿用藥的事情會瞞着錢夫人她們,卻一句話也不多問,只将東西貼身收好,想着有機會時親手交到未滿手中方才放心。

今日這無意間的遇到,倒讓他将東西給了她。想到東西送的應當還算及時,霍豫寧就也松了口氣。

此時未滿看着霍豫寧漸漸遠離的身影,面上的笑意就一分分收斂了起來。

她的藥,一直是爹爹收着的。如今爹爹要将東西給她,卻還得通過霍豫寧,因為霍豫寧能來宮裏,而爹爹不行。

一想到若要再次見到父母親,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未滿的心便酸楚萬分。

她本就身子疲累,這樣一難過,更是有些挨不住了,不由有些心煩氣躁。

一旁的王連運瞧見了,忙過去細問:“小主有何吩咐?”

未滿心中不快,一字字咬了牙說道:“我、要、睡、覺!”

王連運一直是跟在皇帝身邊的。如今皇帝去見太後,卻将他留了下來伺候着,他便明白,皇帝是想讓他照顧周全些。

思及皇帝這些日子以來對未滿所做的一切,王連運忙将未滿請到寝殿,意味不明地說道:“陛下深夜叫了小主過來,自然是要睡覺的。”

未滿頭昏腦脹。

她看着那張寬大的床和明黃色的帷帳,問道:“他讓我……睡在這兒?”

“那是自然。今兒晚上小主您就是要歇在這兒的。”

未滿平日裏略有潔癖,最不愛睡其他人睡過的地方。

可她現在實在是累極了,環視四周,見屋子裏只有那一張床,仔細觀察了番,見它幹淨、整潔,還有着淡淡的馨香,就也不想再挑,便勉為其難地應了聲“好”。

雖皇帝未吩咐,可王連運估摸着未滿進宮也有幾日了,皇帝此時叫了她過來自然是有他的心思與目的。

如今見未滿點了頭,王連運忙出了寝殿去吩咐人備好溫水,準備伺候未滿沐浴更衣。

誰知他再帶了人過來,卻發現未滿已經和衣躺着,睡着了。

未滿着實累了,這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等她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望着透過窗子射進屋中的陽光,未滿竟出現了一刻的怔忡,因為自崔嬷嬷出現在凝華殿以來,她就沒能睡到天露亮光過。

直到看清頭頂上那明晃晃的黃色帷帳後,她才恍然大悟,這是修遠殿,不是自己那兒。

這時她才注意到鼻尖傳來淡淡的陌生氣息。

雖然身旁沒有別人,可那味道說不清道不明,萦繞在鼻端不走,就好似……就好似有人在她旁邊睡過,在她身周留下了印記似的。

可明明現在沒有人。

未滿便想着,或許是因為皇帝睡過這床榻,所以多少有些他的氣息在吧。

昨夜裏困極了,她顧不上介意。如今睡飽了再這樣一想,她就直接躺不住了。

未滿猛地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僅着中衣。她怔了下,忙高聲喚錦秋。

不待錦秋進屋,她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去四周翻看。待到看見父親給自己的藥正放在枕邊,完好無損時,她才松了口氣。

這補藥是位隐士給她開的,自小就在服用,隔斷時間就得服用一次,不能停,不然便會容易出現氣血不足頭暈目眩的症狀。

錢老爺怕錢夫人擔心,未曾将此事告知錢夫人,又因這藥是隐士所給,不宜讓太多人看到,故而一直只有錢老爺和未滿兩人知曉。

若不是霍豫寧能将此藥帶來,未滿真怕自己哪天突然昏倒在凝華殿裏後,被賢妃命人抛到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裏,随意埋了。

要在這宮裏頭生存下去,還得身體康健才行!

只是……不知昨夜是誰給她換的衣衫,又是誰,看到了她的藥……

她正這樣想着,錦秋已經同幾個陌生宮女行了進來。

未滿忙将藥藏到枕下,想着等下穿好衣衫後,再将藥放到衣內帶回凝華殿。

幾人一進到屋中就歡喜地行禮,“恭喜小主,賀喜小主!”

未滿莫名其妙。

自己不過睡了一覺而已,喜從何來?

問錦秋,錦秋只笑看着她不答話。問旁人,旁人也是笑着看她不答話。

不答話也就罷了,偏偏人人都是一副“奴婢們都知道了小主你不用再裝了的”模樣,搞得未滿越發地郁悶加惱火。

她不過是在修遠殿睡了一夜,連皇帝的面都沒見着,這些人……到底在替她高興什麽?

糾結歸糾結,可回去後,未滿卻得知了一個好消息,一個真正的好消息。

據說太後顧及到未滿今日身體不适,特意讓崔嬷嬷停課一天。

雖說不知道為什麽太後會說自己身體不适,可未滿心花怒放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能停課才是重點!

未滿的心情一下子飛到了雲端上。

可眼瞅着凝華殿上上下下各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的笑容,誰見了她都來句“恭喜小主”,未滿的糾結就又冒了出來。

為什麽人人都明白的問題,偏偏她不明白?

不過,惹不起她還躲不起麽!

于是在這個雲淡風輕的下午,未滿尋了個借口甩脫了凝華殿衆人,将“無殇”往懷裏一揣,準備尋個僻靜無人不用再聽恭賀之詞的地方,将這藥吃了。

她一路前行,邊欣賞着周遭的美景邊瞎逛着往偏僻處去,不知不覺就有些走遠了。

待走到一處偏僻之地時,她不由得停了腳步。

這殿閣雜草叢生,顯然很久沒有人打理了。

按理說這樣一個地方,未滿應當是極其看不上、也不會想要在這兒用藥才是。可不知為什麽,每當她走遠一些後,就會不由自主地駐下步子,想要回過頭來看這裏一下。

如此反複了數次,未滿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對這裏有着莫名地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方才自己已經幾次試圖離開都沒成功,如今想通了這一點後,未滿便也不再糾結,直接邁步走了過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