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歡喜來得太過突然,未滿一時間也懶得細想,順口說道:“那就修遠殿吧!”
她想的是,既然東西都在那兒準備好了,搬來搬去的也麻煩不是?還不如自己去那兒來得省事。
王連運暗暗松了口氣。
臨了前,魏承昭可是同他說過,不管未滿做了什麽決定,都要想辦法讓她最後決定來修遠殿用膳。
王連運當時就疑惑了,鬥膽問了句:“可陛下不是說,讓錢小主自己決定嗎?”
魏承昭正批着奏折,邊寫邊說道:“是讓她自己決定,這是個過程。我需要她最終答應來修遠殿用膳,這是個結果。”
語畢,他擱下筆,看向王連運,“這有沖突嗎?”
王連運忙說“沒有,沒有”,邊思量着,邊退出了修遠殿,朝着凝華殿行去。
小文子一直跟着他,待到離修遠殿遠些了,瞅瞅四周也沒旁人能聽到,便低聲問道:“師父,陛下為什麽不直接說讓錢小主來修遠殿用膳得了?”
王連運擡起眼皮看看自己的小徒弟,說道:“你可還記得前幾日錢小主怎麽走的?”
“呃,好像是陛下本讓小主在修遠殿歇着,結果小主不知因何生氣走了。”
“那就是了。陛下恐怕還記得錢小主生氣回去的事情,怕直接命令小主過來,小主會不高興,所以才詢問一下。”
“那既然如此,錢小主若是想要擺在凝華殿,那也沒什麽不妥當的啊。”又為何非要來修遠殿才行呢?
“這不是……”王連運意有所指地說道:“有些事情在修遠殿做起來,更方便嗎?”
小文子滿心疑惑,“什麽事情?”
王連運嘆口氣,心說自己這徒弟怎麽那麽遲鈍呢?自己年輕時候,也不是這麽沒眼力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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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臉的高深莫測,“待到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如今在凝華殿中,聽到未滿肯主動去修遠殿用膳,王連運省去了很多勸說的功夫,怎能讓他不欣喜?
于是他神色更為恭謹。
未滿正要喚人給自己更衣,突然,有人揚聲說道:“德妃娘娘駕——到——”
她滿心疑惑地迎了出去,王連運面色微微一變,也跟着行了過去。
進到屋後,德妃身姿綽約地坐下,掃了眼四周,“王公公也在呀。”
王連運恭敬答了聲“是”。
“不知皇上讓王公公來這兒,所為何事呢?”
王連運斟酌了下,說道:“陛下讓錢小主去修遠殿用晚膳。”
德妃揚聲“哦”了下,半掩着口笑了,“錢寶林可真是得陛下寵愛啊。在修遠殿用晚膳這樣的福分,就連我,都未曾有過呢。”
她雖笑得歡暢,可任誰看了她的笑容,都知道她不太高興。
王連運心說壞了,悄悄朝小文子使了個眼色。
小文子點點頭,尋了個沒人注意的空,溜出去了。
王連運暗自擦了把冷汗。
宮裏頭的争鬥,沒有一天消停過,本也沒什麽。
可問題是現在魏承昭正在修遠殿裏等未滿,王連運生怕德妃這一鬧下去,讓魏承昭等煩了,更麻煩。不如現在就讓小文子去通知魏承昭一聲,省得等會兒一拖再拖的,三邊主子都給惹惱了。
變故總是在不經意中。他正暗自惆悵着,讓他更心驚的事情發生了。
只聽德妃突然喝道:“寶林錢氏,你可知罪!”
未滿愣了愣,問道:“什麽罪?”
德妃冷下神色,喝道:“跪下!”
未滿心知德妃現在是代為管理六宮事務的,于是她緩緩跪下,慢慢地、一字字說道:“還請德妃娘娘明示。”
“吳禦人的事,可是和你有關?”
未滿愕然,猛地擡頭,疑惑問道:“她的……什麽事?”
“吳禦人中了毒,你老實交代,你到底做了什麽!”
聽到這話,未滿揚了揚唇角。
“這幾日我日日在凝華殿,連傾雲宮的宮門都沒出過,我,能做什麽呢?不信的話,你問大家!”
德妃冷哼道:“凝華殿的人都是你的人,自然會幫你遮掩。聽良昭媛說,前幾日遇到你的時候,你正要去陶然殿找吳禦人,可有此事?”
未滿心說遇到良昭媛了不假,可是良昭媛怎麽知道自己是去找吳禦人的?
但事情無誤,未滿只得說道:“是。”
“自那晚開始,吳禦人便有了咳血的症狀,之前就算是被杖責,也未曾有過。今日太醫去診斷過了,說是中了毒。而陶然殿所有人都證實,那天,只有你去探望過吳禦人,還同吳禦人一起喝了茶。”
當初一起喝的是她們陶然殿的茶,如今反倒是她成了下毒手之人、而吳禦人成了受害的那個了……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未滿深吸口氣,問道:“那德妃娘娘打算怎麽做呢?”
德妃頓了下,看看未滿的笑容,撇過臉,說道:“自然是要将你先關起來,再做定奪。”
未滿細細聽了,垂眸微笑,“德妃娘娘好厲害,事情還沒查清楚,就先來抓人了。”
聽聞她這句話,德妃緩步行到跪着的未滿跟前,低笑着說道:“這事還真不是本宮定奪的,是太後下的懿旨。本宮,只是來傳話的。”
王連運擦着額角的冷汗往修遠殿跑,半路就碰到了小文子。小文子說,陛下好似已經得到了消息,剛才直接朝着冷宮那邊去了。
王連運就趕忙往冷宮那邊跑,心說錢小主什麽都好,就是出身太低。這邊什麽事情都還沒定下呢,那邊就直接被人送到冷宮去了。換上個娘家有實力的,也不至于如此。
魏承昭坐在車辇上,眉心微蹙。
他自責自己太過急切,太早在太後面前顯露了對未滿的注意。如今他和太後一有了分歧,太後直接拿未滿開刀,想來,是要威脅他的。
對太後來說,讓一個出身低的妃嫔消失無蹤或者是生不如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是他不希望出現的。
他還不能公然反對。
先前他已經削弱了楚家的勢力,若是此時再硬碰硬和太後對上,楚家的人絕對要鬧大。
他倒不怕這些。他本就有了準備,怎樣處置他們,他早已有了決策。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些人勢力盤根錯節,如果要斷掉楚家,必須快、狠、準。
現在,還太早,有些事情,他還沒辦完……
思量間,已經到了冷宮門口。
先帝與先皇後伉俪情深,沒有妃嫔,而魏承昭後宮的人也很少,就那麽幾個,他也沒有把人丢到冷宮過,故而這裏清清冷冷的,除了幾個負責看守和灑掃的人外,沒有哀怨女子。
魏承昭本想見到未滿後,好好安撫她一番,讓她在這兒等等,自己必然會想辦法将她帶出去。可進了門,一擡眼,就見未滿正雙眼含淚泫然欲泣地望着自己。
魏承昭頓時心軟了,正要不管不顧地将人帶走,就見未滿撲到自己身上。
“承昭!你一定要替我想辦法啊!我不要待在這裏啊!”
他擡起手,輕輕撫着她的背,正想說萬事莫怕還有我呢,就聽未滿嗚咽着說道:“那山河宴我還沒吃着呢!”
魏承昭的手就頓在了那裏,“你這般傷心為的是……”
“山河宴啊!好不容易你想起來給我弄了,結果就來了這麽一遭……”
“沒別的了?”
“別的?”未滿擡起眼,擦擦眼淚,眼中驟然放出光彩,“難道你還準備了別的好吃的?”
魏承昭深嘆了口氣,冷着一張好看的臉,咬牙切齒說道:“你信不信我能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山河宴了?”
未滿心說這位爺又發什麽脾氣呢啊?
她頓了頓,突然想起了萬事都要以皇帝陛下為中心的做事理念,忙拉住他的袖子,露出羞答答的表情,說道:“其實,我還怕到了這兒後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傷心着呢。”
魏承昭斜睨着她,“當真?”
她忙做出“真的不能再真”了的表情。
魏承昭面色稍緩,掐指一算,她這句話比他預期的晚了兩句話的時間,于是點點頭道:“那你就在這兒待上……兩天吧。兩天後我來接你。”
未滿心說那些個河鮮野味的,能撐住那麽久嗎?時間長了,會不會就不新鮮了?
于是她面容哀戚道:“要兩天那麽久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魏承昭嘴角剛揚起了一半,驀地面色一整,問道:“真的那麽想我?”
“那是當然的!”
“非常想?”
“那是當然的!”
“想的是我嗎?”
“那是當然的!”
“是不是你怕東西放太久了不新鮮?”
“那是當然的!兩天後什麽都變味了!”
話一出口,未滿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麽,忙小心翼翼去看魏承昭。
魏承昭不理她,只稍稍偏過頭,對一旁站着的老嬷嬷高聲地說道:“這位小主要在這裏住三天。”
老嬷嬷有些耳背,兩人前面的話她全沒聽到,只聽到了魏承昭這最後一句。
她在這冷宮之中多年,許久見不到一個主子,此時聽說未滿能留三天,忙高興地“唉”了聲,然後笑眯眯地望向未滿。
未滿見魏承昭話說完了轉身就走,想要叫住他。誰知魏承昭仿佛知道她會叫自己似的,在她喚出口的剎那前就頓住步子回了頭。
未滿剛露出驚喜笑容,頓了頓,忙改成了一臉哀怨,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魏承昭淡笑着,說道:“信不信我現在就給改成四天?”
未滿面色一僵。
魏承昭看着她轉成愁雲慘淡的樣子,舒坦了,心滿意足地悠悠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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