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孔雀東南飛(四)

作者有話要說:

我呆在當場,只能與他的鳳目深深絞視,再也看不到其他,他......他......他真得來了!

原非白收回了目光,緩緩地雙膝跪倒,平靜無波地向那未亡人深施一禮:“小侄原非白見過姑母大人。”

她果然是原家的人,她從後面抱住我,狀似親密地湊近我的失血的臉,在我耳邊輕輕笑道:“看,他來了,雖然他的身上流着一半卑賤的血,可他必竟也是原家的男人,只要你還在他心裏,便會對你絕不放手,百般寵愛,可是一旦嫌棄你,卻任你漂流,不管你的死活。”

她的聲音雖輕,卻仍然足以讓跪在那裏的非白一字不漏地聽到對他母親那一番污辱,非白的身軀微微一震,卻一言不發。

“不要叫我姑母?我可不要那賤人生的孩子做我的侄兒,我也不是原家人。”原青舞鄙夷地對着非白笑了,盯着非白的俊顏道:“真沒想到你的腿好了,現在竟然能過來親自救你的心上人了。”

她輕蔑地看了幾眼非白:“你長得好像那個賤人啊,難怪二哥這麽喜歡你!”

非白的臉色霎白,卻依舊平靜地說道:“姑母多年未回家中,人事早已全非,現在又值窦賊竊國,南诏屠戮,黎明之際,将有大戰,如是即便躲在這暗宮,也難保平安,還請姑母大人随同小侄去見父候,父候對您也很是想念。”

原青舞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大的笑話。

大笑聲中,地道之中石屑粉粉落下,我的胸中一片難受,吐出一口鮮血,而非白的面色更白。

“你的父候要見我做什麽呢?”原青舞猛地甩開了我,我昏昏沉沉地趴卧在冰冷地地面上,艱難地喘着氣吐着血沫,他站在哪裏沒有動,鳳目卻緊緊盯着我。

我仰起頭想站起來,卻感到背後忽然有人狠狠踩着我的背,于是我只能再次臉頰貼着地面,“他是後悔當年放我一條生路了吧。”原青舞的聲音從上自下傳來。

“他殺了我的陽兒,逼走了明郎,害得我明家上下三百六十一口全部腰斬于市,我的公公和叔公們都被淩遲處死,卻不知他還有這好心?”

“姑母大人的苦,小侄能明白,可是姑母的身上流着的亦是原家人的血,若對原家有恨,盡可對父候報仇,若對小侄有怨,也可向小侄發難,只是您腳下的這個女子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妾,剛才小侄也聽到了姑母些許舊事,明原兩家,本是世代相好,七年前的恩怨,已是血流成河,如今何苦再濫殺無辜呢。”

我看不見非白的表情,只是覺得他的聲音無限冰冷:“小侄就在此處,姑母要殺要刮盡管吩咐,只請姑母高擡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吧。”

“哼,要你這條賤命又如何?我要你打開暗宮?”

“恕非白不能答應,這暗宮乃是原氏祖上重地,若非原家當家人之命,暗宮萬不能開啓,如今又值多事之秋,姑母既是在原家長大,又和父侯感情甚好,當知,這暗宮之人世代授命,守護紫陵宮,無論上面的原家如何興衰榮辱,無論改朝換代,只要沒有原家主人的魚符,每逢戰亂,便自動閉宮,他們斷不會讓入宮之人來去自如,姑母貿然前往,必有去無回,還請姑母三思。”

“誰說要回來了?”她嘻嘻一笑,我暗自心驚:“我要去見明郎,我已經受夠了沒有明郎的鬼日子,”她明眸一轉:“你既然住在這西楓苑,便是未來的暗宮之主,身上定有進入的魚符,無非是沒有出來的罷了,安敢期瞞于我?”

她一提我的後領,将我抓起來,面對非白,好像是抓着一只貓似得,非白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看了看我,又看向她,她手中緊扼我的脖子,我低吟一聲,原青舞冷冷道:“她身上頑疾緾身,冬寒浸身,加之連日苦鬥,耗盡血氣,本是大限将至,你若再遲半個時辰,恐是連她最後一面也見不着了。”

“她既為你家老二作了替身,也算是有恩于你們原家,說什麽小婢妾,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口中的這個小婢妾是你的寵妾,她這條腿再晚些,恐也是救不成了,怎麽?為了她打開一扇暗門,也不願意?你當真要同你父親一樣無情無義,。”

“父候若真得是無情無義,當初就不會用一個女囚将姑母從刑場上換了回來,還任由姑母出言不遜,污辱原家。”

“住口,賤種。”原青舞尖聲叫道,向非白一揮長袖,非白長鞭一甩卷向我,将我拉向他的懷中,可是那原青舞柔韌的腰肢一扭,抓住了我的傷腿,拼命向後扯,一時間我好像拔河賽中的繩子,被兩端同時使勁拉着,專心的痛從腿上傳來,我再也忍不出,慘呼了起來,非白的手心全是汗,滿面驚痛,終是不忍地放開了我,轉眼我又在原青舞的腳下。

我蜷着身子,抱緊我的傷腿,心中憤恨如滔天的海水,為何我要遭遇這樣的痛苦,原以為落在段月容手中,應是最可怕的了,可如今卻是小巫見大巫。

非白的臉陰沉無比,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我的思緒瘋狂地走着極端,想起他賞的兩個耳光,想起他害我一身頑疾,想起他同錦繡聯手騙我,像貨物一樣轉讓我,禁锢我,利用我,想起他無情地阻止我同非珏的來往,對,一切都是他,如今一切的惡果還不是為了那原家和眼前的這個天使般的美少年。

即使我再怎麽憤怒,即使我再怎麽痛恨原非白,當我只要稍微明智點,應當明白既便不開口求他救我,但也應理所當然地保持理智的沉默,然而我的汗如雨下,極度地痛苦中,我狂性大發,哈哈大笑道:“你這惡婦,上一代的恩怨,為何要扯到我的頭上,有種,你就去殺了原青江啊,憑什麽到這裏來折磨我,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是他的心上人,我既然可以做原非煙的替身,當然也能做他心上人的替身,你根本就抓錯人了,他絕不會為你打開那個狗屁暗宮,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虐待狂,變态神經病。”

我猛然向她撞去,原青舞翩然一閃,我頹然倒地,血流得更多,卻再也無力爬去,只能使勁地喘着粗氣,耳邊只聽非白厲聲一喝:“木槿,你別再說了,”然而那聲大喝到了最後卻已是顫抖不已:“你......你莫要亂動。”

原青舞卻在我上方嘆了一口氣,滿含悲憐的口氣說道:“多麽癡情的女子,多麽忠貞的婢妾,原非白,看她是多麽愛你啊,為了你情願死在這裏了,而你卻是如此的鐵石心腸。”

說罷,陰恻恻地放聲大笑起來,我感到非白的視線絞在我的身上,他一向沒有波動地聲音裏出現了一絲不穩:“姑母......小侄的身邊只有進入的魚符,”非白掏出一片魚形的紫玉符,遞上前來:“請姑母将她還給我,我也好給姑母帶路。”

原青舞的長袖一揮,非白手中的紫玉魚符已落在她的手中,她急切地撫摸着那巧奪天工的紫魚玉符,細細看着,然後綻出一絲笑容:“不錯,的确是進入暗宮的魚符,哥哥果然将暗宮托付給你了。”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從地上抛了起來,然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

“木槿?”非白的聲音傳來,顫抖着,他冰涼的手拂在我的臉上,我勉力睜開眼睛,他的鳳目潋滟,卻無法掩示,他的眼神如此驚慌哀傷,甚至有絲絕望的恐懼,他為什麽要難受,為什麽會難受呢,他心心念念的難道不是錦繡嗎,是了,他這麽難受定是因為答應錦繡要照顧我吧!要麽就是遺憾這麽好用的馬吃了他這麽多草,還沒怎麽跑就要挂了吧!

其實不用那瘋女人說,我都知道現在的我很可能要翹辮子,我的血好像自來水似地不停地流,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這麽多血,都快把這裏的地道給漆成紅色的了,我在心中悲哀地自嘲着,他為何要将那魚符拿出來換一個将死的我呢,這樣不是很賠本嗎?天下聞名踏雪公子怎麽盡做這賠本生意呢?

我無力再問,只是虛弱地喘着氣,定定地看着他,而他強自鎮定地說道:“木槿,你......要撐住,趙先生馬上也會進西安城,他一定會救你的......木槿,你一定要撐住,你一定會沒事的。”

然後他對我低低道:“我要為你立即接骨,不然這腿就要擔誤了......。”

原青舞在那裏殘忍地掩嘴笑道:“對啊,得快一些,不然可就同踏雪公子一樣是個殘廢了。”

非白并不理她的冷言冷語:“你......莫要怕,不過得忍一下痛.....。”

他的話音未落,嘎答一聲,他早已出手如電,将我的骨正了,我嘶聲慘呼,淚水嘩嘩地落下,他緊咬牙關,疾點我止血的穴道。

原青舞打了一個哈欠,看着我和非白,快樂地笑道:“踏雪公子,我已還了你的心上人,你也做了你該做的,還是快快帶路吧,不然你倆都死在這裏,也救不了她。”

非白的眼中從未有過的冷意和殺氣,轉瞬即逝:“請姑母随我來。”

他抱起我,我的血将他的白袍盡數染紅,他慢慢在前走着,原青舞在後面舉着火把笑嘻嘻地跟着,我很想提醒她不要再笑了,須知她本來描繪精致的臉早已被淚水勻花了,奇醜無比,如今加上那鬼異的笑容,偏執瘋狂的眼神,真如惡鬼一般恐怖。

非白東折西轉,來到一片看似破敗殘缺的破牆前,他對準一塊看似平凡無奇的石頭,輕輕一按,一片極其光滑的牆面露了出來,非白輕輕扶我坐在另一堵牆上,輕輕道:“不用怛心,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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