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綠水殇流月
作者有話要說:
出了錦官城,行到百裏之後,來至一山花浪漫處,段月容信手摘下二朵帶露的芙蓉花,極其自戀地在自己的鬓上插了一朵,我正暗自狂嘔,他卻已将另一朵芙蓉插在我的發間,一手勾起我的下颌,洋洋得意地問旁邊那個窦家士官長:“我這新妃子,比之芙蓉花何如?”
那士官長眼中明顯閃過極大的不贊同,然而口中卻舌璨蓮花地嗟嘆:“夫人之姿,天人難及,況區區一支花爾。”
他哈哈大笑着,硬逼着我不準摘下,過了一會,他遞給我一卷長軸,我打開一看,正是他沒收的那幅非白送我的盛蓮鴨戲圖,然而他飛快地收了回去,放回卷軸,叫來一個侍從:“将此物帶回窦帥,就說是我送他的謝禮。”
侍衛接過,立刻馳馬回去,我冷冷道:“須知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如今你又将我的畫送人,小段王爺可知這世上有恬不知恥四個字。”
他在那裏哈哈一笑,頗有些王者的豪氣,陽光下那紫瞳波光流轉,滿是愉悅的笑意,我這才發現,他的紫瞳比之錦繡的更深些,也更加晶瑩剔透,令我微一失神,他卻在那裏慢慢說道:“愛妃,你說說,那窦英華看到那幅真跡,知道被你騙了,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我一怔:“你為何要那樣做?”
他笑道:“世人皆雲我乃妖孽轉世,那自然是要做些讓人不快樂的事。”
“你不怕你的綠水被窦英華欺侮嗎?”我板着臉道。
不料他卻大喜過望:“這麽快就怛心你的姐姐了,”然後一臉陶醉地隔着駿馬圈住我:“這下我就放心了,你們姐妹倆定能和平共處,好好伺候我。”
我在心裏嘔個十七八遍,推開他駕馬向前走去。
轉眼行至山腰,有一家破廟,段月容嚷嚷着要停下歇息,我下馬走到近前,斷瓦殘垣中發現一個破敗的扁額:苦海寺。
窦家士兵在外面生火做飯,竊竊私語:“怪不得這個破廟要敗了喂,誰叫他叫啥子苦海寺嘛。”
我走入苦海寺,供臺上的菩薩自然是蛛網纏身,斑剝破舊,唯有一雙眼睛,仍然萬分慈和地俯視着我,無聲無息地洞查世事。
我不由自主地跪下來,深深祝禱,求菩薩保佑,能出現奇跡,能讓宋二哥平安無事,我早日逃離段月容,見到小五義衆人。
“你求這個自身難保的破泥菩薩,不如求求我吧,定然實現得快些。”段月容倚在身邊,在我耳邊吹着氣。
我不理他,一歪肩膀,他便笑着順勢蹲下身子,大剌剌地坐在我身邊的一個破蒲團上,瑩白纖長的手指把玩着我的頭發,有搭沒搭地在我耳邊不停地說着大逆不道的話,嚣張地障顯着他妖孽的本色。
外面的士官長忽然大叫着,幹糧有毒,我走到外面,大部分窦兵在滾來滾去,七竅流血而亡,一回頭,卻見段月容靠在廟旁的牆邊,嘴邊噙着一絲冷冷的笑意。
“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回事,自然是苦海寺的菩薩聽到了你的禱祝,實現了你的願望。”
我睨着他:“那你怎麽還沒有倒下?”
他嘻嘻一笑,張大雙臂向我撲來:“因為還沒有同你洞房花燭夜,如何能倒下?”
我一貓腰,閃到一邊。
這時兩個窦家兵過來,一下撕了身上的軍服,露出了同段月容和我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那個穿着湖色裙的人長得極其瘦小,與我身形極是相似,這兩人跪在那裏:“綠姬夫人在前面野渡等您,請小王爺保重。”
段月容微微一笑:“做得好,去吧。”兩人已坐上馬,向左邊的密林折去。
段月容微轉頭,那士官長驚怒交加:“我家大人好意助你複國,送你回播州老家,你為何要殘害我們?”
他笑道:“你家大人是出了名的反複無常,說好我攻西安,他助我反朝,結果他卻自不量力地反被原家在洛陽牽制了。”
他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同光義王那邊也簽了一模一樣的盟約,偷偷借了一萬人馬給光義王嗎,我不殺你,難道還等你們家大人改變主意,在路上将我誅殺了,将人頭送給光義王嗎,”士官長眼中明顯一虛,人卻慢慢往後退,段月容笑着向他走去:“再說了,”他輕輕将刀送進士官長的胸口,看着他垂死的目光笑道:“誰說我複國定要窦家相助?”
他将酬情在那人的屍首上蹭幹淨了,換了身尋常百姓的衣衫,回頭看我,□道:“你可是在等我替你換?”
我一呆,趕緊換上一件灰色的男式衣衫,心想這段月容,陰險狡詐,連窦英華亦不能掌控他,現在我可如何是好,分明離西安越來越遠了。
兩人又驅馬前行數裏,下得一坡,綠意盎然中,遠山如黛,綠水長流。
卻見一處湖面開闊處,一只烏棚小船,由遠而近地渡來。
船頭一人,摘下鬥笠,露出一張風韻迷人的俏臉,滿目含情,嬌聲道:“容兒。”
我的雞皮疙瘩掉滿地,正是楊綠水。
段月容神采飛揚,眉目含笑,攜着我使輕功躍上輕舟,然後立刻将我铐在船頭,拉着綠水到艙裏溫存一番去了,我坐在舟頭,撐着下巴,木然地看着湖光山色,卻心急如焚,這楊綠水能逃出窦錦城,分明更不好相與,她又善妒成性,我可能還沒有被段月容給糟蹋,就被她給整死了,這該如何是好。
下午,我們棄船登岸,滿山滿野的綠意密織,翠屏碧巒,深淺交錯,清香撲鼻,我漸漸氣喘起來,落在兩人身後,眼冒金星間,有人往我嘴裏塞了一粒黃藥丸,立時腦中清醒了些,眼前是滿臉笑意的段月容和陰沉的楊綠水。
“我剛剛給你吃的是清心丸,你可好些了?”段月容想撫上我的臉,楊綠水卻趕緊過來,抱住了我,讓段月容的手撲個空:“妹妹還好吧!”
我在心裏又是嘔個十七八遍,誰是你妹妹?
“我的體力不支,不如就放我在此處自生自滅,你二人也好前往播州助你父王。”我虛弱地說道,半為脫身,半是實情。
楊綠水搶先道:“容兒,妹妹說得亦有道理,妾有一個可靠農戶,不如先将妹妹放在其家,待大事成了,再來接妹妹亦不遲啊。”
段月容皺了皺眉:“此計不妥,此女狡詐,放了她,她定能逃得回西安,若是被窦家捉住,亦會洩漏我們的形蹤。”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讓妾做了她,天下美女,比比皆是,王爺當以大局為重。”
“綠水!”段月容不悅道:“你明知我留她要對付踏雪,你現在怎麽也開始不分輕重了?”
“妾不明白,王爺你狠心将我留在窦家,險受窦賊□,如今逃難之際,王爺卻舍不得她。”楊綠水激動起來,走上前去大聲說道:“在王爺的心中,是真為了要對付踏雪公子,還是被這花木槿迷了心志,究竟是誰不分輕重了。”
段月容的臉陰得可怕,忽然一伸手就打了楊綠水一巴掌,我在那裏一驚,楊綠水也呆住了,梨花帶雨的俏臉上滿是不信,她捂着臉:“妾跟随王爺兩年來,個中恩愛,濃情似火,妙不可言,曾記妾偶爾也曾冒犯過小王爺,可是小王爺從來沒有打過妾。”
“現在的小王爺果然已不再愛妾了。”楊綠水悲戚地捂着嘴向前掠去。
段月容并沒有去追她,只是沉着臉坐在一棵巨大的野桃樹下,閉目養神,花瓣偶落下在他的臉上,他也不拂去,只是緊抿着唇,年青的眉宇微皺着,我心意一動,越過段月容的肩頭,只見他的身後有一條波光粼粼的山中澗水,看似水流湍急,便悄悄地挪了一點地方,他沒有反應,我繼續向後挪去,眼看可以跳下去,偷偷游走,後背已被人抓了回來。
“上哪裏去?”他的紫瞳森冷地看着我,我強自冷靜着:“方便一下。”
他冷哼一聲,又将千重相思鎖鎖在我的手上,“去吧。”
我們沒有前行,段月容說是讓我恢複了體力再走,我想他是找個借口等楊綠水,兩個時辰後楊綠水沒有回來,段月容也開始伸長了脖子。
天将黑了,如果再不走,就要在密林中過夜了,段月容這才慢吞吞地拉起了我,每走一步,向楊綠水氣跑的方向看了半天。
入夜我們來到一處坡頂,密林深處,鳥獸與人煙并絕,唯有一處天然瀑布,飛流直下,在夕陽最後一縷餘輝下如銀龍飛翔,只見一個女子正在飛瀑垂落的淺溝處沐浴,雪膚凝脂,光滑動人,她雙目含媚,投向段月容,滿懷委屈地叫着:“容兒。”
這一聲嬌喚連我這個女子骨頭也要酥幾塊,那雪白的身子連我這個女子都要多看幾眼,不是段月容想着的楊綠水又是何人?
段月容如釋重負,滿面含笑,将我鎖在一旁,一邊脫光衣服,一邊沖向楊綠水。
同志們,什麽叫猴急啊!這就是啊,我在那裏木然地挑眉,那邊開始已經上演了一出熱烈的鴛鴦戲水。
過了一會,池子那邊傳來一陣奇怪的香味,我忍不住生生打了兩噴嚏,過了一會那兩人歡愛的聲音漸漸有些變了,只聽段月容冷冷道:“你在做什麽?”
我轉過臉來,卻見楊綠水趴在他的身上,正将雙手放在他的丹田上,段月容的臉上有些痛苦的扭曲,他猛然将楊綠水推開來,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楊綠水慢慢地站了起來,銀蟾新鈎,月光下,她無瑕的臉上挂着一抹妖媚的笑容,猶如黑夜裏性感的精靈:“容兒,今夜你為何如此不濟呢?”
“你在吸我的功力!”段月容一雙紫瞳滿是不信:“你盡然偷偷瞞着我練了無笑經,你瘋了嗎?”
“容兒,莫要怕,也莫要反抗,你中了我的媚藥,一定要及時交合,不然陽爆而死,莫怕,綠水會讓你在最快樂中去的。”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段月容的紫瞳變冷了,他一手擦着嘴角的血跡,一手撐着站起來,臉色蒼白的吓人。
楊綠水凝睇着他,漸漸收了笑容,“容兒,”她輕柔地喚道:“因為綠水已經厭倦了追随着你的身影同別人缱绻......綠水也不能再跟着你的目光卻追逐別的女人了。”
楊綠水的一滴傷心淚慢慢地滑落瑩白的肌膚,她哀傷道:“你可知那是何等的傷痛啊。”
“只是為了這個嗎?綠水,”段月容看着她,眼中有着一絲傷痛:“真得只是為了這個,而不是因為你的主上,幽冥教的命令嗎。”
楊綠水混身一震:“你,你,你是何時知道的?”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簡單了,”段月容靜靜地看着她,楊綠水臉色變了:“你......你為何沒有中了我的媚藥?”
段月容的臉竟然有着一絲傷感:“綠水,你忘了嗎,你我第一次燕好,你就是用的這種媚藥,那時我就記住了這種香味,找人尋到了解藥。”
“我之所以故意讓父王看到我同你在一起,就是怕父王會中了你的媚惑,于是想出這個法子,讓父王不再寵幸你。”段月容慢慢走向綠水,扶向她姣好的面容:“我沒想到父王會将你賜給我,我想慢慢地疏遠你,卻不知不覺,一連過了三年,依然放你在身邊。”
“終于今日被你暗算了,你無須用這媚藥的,綠水,”他輕喚她的名字,摩挲着她豐盈紅潤的唇:“想來是我早已中了你的媚惑,無法自拔。”
楊綠水淚盈滿眶,嬌軀抖了起來:“容兒,你,你當真心裏有我?”
段月容摟住了她的嬌驅,慢慢吻上她的唇,
段月容和楊綠水四目絞纏,楊綠水流着淚開口道:“容兒......。”
“綠水,你可還記得我第一次抱你的夜晚,月亮也是這樣美,”他的一只手扶上了她的後背,從我這個角度,我看到了段月容的帶着護錦的手腕微微地彎了一下。
電光火石之間,她羊脂玉般地後背已然血花四濺,段月容的臉冷如冰霜,依然緊擁着楊綠水,紫瞳只是緊緊絞着楊綠水的容顏,似是要深深映在自己的腦海中。
楊綠水嘴角血絲滑落,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然後她輕輕笑了,笑得那樣快樂美麗,仿佛一生的痛苦終于得到了解脫,她勉力擡起一只玉手,扶上段月容的臉,輕聲吟道:“春來綠水殇流月,朝珠花落殘玉姿。魂歸滄山淚飛雪,君王情長能幾時。”
楊綠水的聲音越來越輕,她的臉上分明帶着最美的笑容,眼中滑下一行清淚,段月容沒有放開她,只是緊緊抱着她坐在地上。
玉兔清凝,一對□的男女在泉水中緊緊相擁而坐,溪水中,那雙璧影随清風落花不斷流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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