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見公婆?
今天之前,于魚是不信什麽怪力亂神的,雖然他有時因自我厭惡也會認為自己命硬,專克身邊人,但這跟親眼見了妖怪可真沒法相提并論。
他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驚駭多些還是恐懼多些,總之就含着淚一路呆愣地被曹毛毛拐回家。
曹毛毛蹦下車,梅執義也開了車門,對于魚道:“下車了。”
于魚轉眼愣愣地看他,張張嘴:“……你是什麽妖怪?”
梅執義這時已經下車,朝陽照在他臉上,一片燦爛,他笑得更加燦爛,一口白眼,“胡說,我才不是妖怪,我可是天師!”他伸出食指與中指合并,畫符一般在于魚眼前晃了晃,“抓鬼收妖的天師!”
于魚用一根指頭指指大黑,“他呢?”
梅執義拍拍褲子,不無得意,“他啊,他是只鬼,附在別人身體上的鬼,我們梅家特産~”
雖然于魚腦袋已經當機,但他還是适時地想起一句話: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梅執義還在熱情地朝他招手,“快下來啊,不要害羞嘛。”
于魚大概是慌到了極致被驚吓過頭,竟然還能自己撐着車門下車,除了腿有些軟反應有點慢眼睛有點濕之外,沒有其他副作用。
梅執義瞧出他腿打着顫,上前一步撐着他,也不知安得什麽居心,附在他耳旁卻用不低的聲音道:“看見沒有,門內那個冰塊,那就是你男人。”
門內的人沐浴在朝陽下,于魚眼裏含着淚花看不真切,他擡手揉了揉,瞪大眼仔細看,冷不防正對上柳施逄看過來的眼,狹長的眼有如冰刀子打着旋朝他飛來,于魚吓得嗚了一聲,差點又給躲回車裏去。
梅執義連忙拉着他,說:“別走呀,快點過去打個招呼才是。”
“嗚……不要!”,柳施逄飛來那一眼冰刀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于魚方才沒爆發的恐懼這下全跑出來了,他死命掙紮,“我不去!我要回家!嗚……你們這些妖怪!騙子!我要回家哇……哥哥救我……哥哥……”
他毫無章法地掙紮,跟泥鳅一樣又蹦又跳地,梅執義幾乎抓不住他,又不敢胡來傷了人,只好氣急敗壞喊:“曹毛毛!還不快來幫忙!”
曹毛毛已經不敢去看柳施逄的臉色,灰溜溜上前按住于魚一只手,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枝狗尾草在他面上撫了撫,于魚就昏了。
柳施逄冷冷哼了聲,轉身進屋。
曹毛毛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吓死我了,他不是一直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又哭又鬧?我生怕師兄一個沒忍住飛過來把他大卸八塊,到時我白費勁不要緊,就怕還得被牽連。”
梅執義翻了個白眼,“還不是被你師兄給吓的,他就是個凡人,可不是平時什麽大妖精小妖怪,怎麽禁得住他那樣吓。對了,你不是說這于魚是一個人嗎,剛才怎麽一直喊哥哥?難道他還有個哥哥?你可別弄錯了逮錯人。”
曹毛毛挺無辜的,“哪有啊,我是照着你說的那倒黴蛋的标準來找的,就這個,有爹生沒爹疼,有後娘沒娘養,爺爺不理姥姥不愛的,就一個便宜哥哥,還給他倒黴死了,活生生一個天煞孤星,百年一遇!”
梅執義捏起于魚的下巴看了看,照這面相,确實是一副倒黴模樣沒錯,他如今也實實在在是把身邊人都克光了,孤零零一個人,按理說是不會錯的。
曹毛毛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別想了,他這些倒黴可不是假的,快弄進去給師父瞅瞅,別再外邊杵着了。大黑,大黑!你快過來,把人抱進去。”
老妖怪施岩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是收了兩個聰明徒弟,走到哪都被萬妖羨慕畏懼;最失意的事是一個徒弟比他厲害,還有一個徒弟古靈精怪老給他找難題,這師父不好當啊。
就說現在床上躺着的這個人類吧,是二徒弟硬拐來說是要給他師兄當媳婦兒的,他自己不敢跟他師兄講,就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了施岩。
施岩知道曹毛毛其實是好心,也挺懂事的,他師兄萬年天劫要到了,知道找個命硬的人給他擋一擋。可是你說他用的什麽名義不好,非要說成是他師兄的媳婦兒,不說他師兄是個妖怪,是個男妖怪,是個眼睛長在天上的男妖怪,只說他那冷得凍死人的性子和一掌能把曹毛毛轟到天邊的功力,這就不該去惹他呀!
現在好了吧,拐了個不情不願的人類回來,他師兄連眼角都不願意瞧,這不是兩面不是妖怪嘛!
那小子還鬼機靈,一看他師兄要發作,趕緊就把難題抛給施岩。可這事施岩能做什麽?他大徒弟不願意做的事情,在做師父的發了話後雖然會去做,可那冷飕飕的眼風掃得施岩滲得慌啊。
唉!師父不好當咯!
施岩自憐自艾一番,轉念一想,又得意洋洋起來,這不好當的師父他都安安穩穩當了快一萬年,說明什麽了?說明他施岩當真是不簡單呀不簡單~好厲害呀好厲害~真英俊呀真英俊~
他越想越美,幾乎輕飄飄得要飛起來,然而飛起來之前瞧見床上的于魚,瞬間中了個千斤墜,從天上掉到地下。
……這個難題要怎麽辦喲!
于魚昏昏沉沉醒來,就看見一個長得唇紅齒白眉眼含煙的年輕人坐在他床邊拍着額頭,苦惱萬分的樣子,他半撐起身子迷迷糊糊看了周圍一圈,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這到底……
“請、請問你……”
施岩一下湊到他眼前,眉目如畫笑得格外好看,哪有半點方才頹唐模樣,“你醒啦!”
于魚紅着臉往後仰了仰,結結巴巴道:“我、我在哪……呀!妖妖妖妖怪!你你你們是妖怪!”他嗖嗖地手腳并用縮到床腳,被子蓋在頭上瑟瑟發抖,連聲音都是抖的,含着水汽,“你別過來!這是哪裏……你們要做什麽?!放我回去!嗚……放我回去……”
他這麽大的反應,把施岩也給吓了一跳,張口結舌好一會才緩過來,他摸摸臉,讪讪道:“那、那什麽,你先把被子掀開,咱們好好談談吧。”
于魚根本不聽他講,捂着頭一個勁道:“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施岩試圖去掀他的被子,結果越拉他扯得越緊,簡直要把自己裹成一個繭子,施岩怕他被悶壞,只好松了手坐在一邊。
“呃……于魚是吧,我是毛毛的師父,那啥……其實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想要你幫個忙。”
他側頭看了看于魚的反應,床角裏的繭子依舊裹得緊緊的,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施岩苦惱地皺起眉頭,懷柔路線似乎走不通,只好換種方法。
他捏捏嗓子,刻意把嗓音壓得低低的,顯出幾分不善,還大力在床沿虛張聲勢地拍了拍,不太友善道:“人類!咳……嗯哼,你快鑽出來!別好果子不吃專挑惡果子,我告訴你,你要再不出來,我就……我就……我就把你扔給冰山,讓他來治你!”
那一團被子明顯抖了抖,施岩一看有戲,忙再接再厲:“冰山你認識吧,他叫柳施逄,我跟你說,他脾氣特別不好,你要是把他惹急了,他一口就能把你吞下去,骨頭渣子都不剩!你乖乖出來,不然我去喊他了……我真去了啊!”
施岩使勁在地板上跺了兩腳,做出要出去喊人的樣子。
那團被子抖得更厲害了,于魚啞着嗓子蚊子一般道:“別……別去……”
他哆哆嗦嗦從被子裏出來,一臉淚痕眼眶通紅,軟軟的頭發貼在額頭上,看得人既覺得可憐又想要再欺負幾下。
他抖着唇看着施岩,要哭不哭地哀求,“你別去……”
施岩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咳,心裏生出點罪惡感,他其實是瞎貓碰見了死耗子,原本打算吓吓于魚的,沒想到他真的這麽害怕柳施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柳施逄對他做了什麽呢。
事實上于魚對這群妖怪都害怕,只是他見到的其他幾個雖然不是人,但至少是和顏悅色的,于是柳施逄的冷臉冷眼看起來就顯得特別兇狠,也就把他給吓狠了。
施岩又坐回床上,于魚見狀想要往裏縮,可是一想起他剛才的話,又不敢了,只好僵僵地坐在那,兔子似的提防着,随時準備躲回洞裏去。
“……我剛才的話沒騙你,我們真不打算對你做什麽,只是想請你幫個忙,你別害怕,不會傷到你。”
于魚狐疑地看着他,雖然心裏不相信,但他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好說:“什麽忙?”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大徒弟天劫快到了,我們需要有個人為他擋一擋,正好你符合這條件,所以才把你請過來,你放心,這事對你自身沒影響,絕不會傷害到你。”
于魚垂着眼,什麽天劫不天劫他不明白,怎麽擋他也不知道,更別論是否真的沒傷害,但他只能點頭。
“天劫……是什麽時候?”
“沒估算錯的話還有兩年,為了避免這兩年中你出現什麽意外,你需要和我們住在一起。”
于魚嚯地擡頭,跟妖怪住在一起?!這這……他大概沒一日能睡得安穩,而且誰知道這些妖怪會不會吃人,要是有一天不小心撞到他們嘴邊,被一口吞了!嗚……越想越害怕,他不自覺地揪緊被子,哀求道:“我能住在學校嗎?不會出什麽事的。”
施岩歪着腦袋想了想,于魚看起來确實十分害怕的樣子,如果真讓他留下來,怕會吓破膽,如果被吓傻了就更可憐了。雖然在施岩看來,他們師徒幾個都是如此善良美好,可人類終歸不是同類,不能認同也很正常,所以他決定大度地對待于魚,“也可以,等會我去找個護身符給你帶着,保你平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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