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籌謀

房間裏昏暗,走進去,就好象那些養在大水缸裏的熱帶魚一樣。

周子明借着手機屏幕那點微弱的光,輕手輕腳的翻着陳宜那張寬大的書桌上堆得高高的文件。

時間過得極快,周子明額頭上慢慢地滲出了一些汗,離開太久,如果陳宜睡到半路醒過來一定會發現他不見了,到時候就麻煩了。

好不容易七手八腳的大略翻完了桌面上的那三疊文件,一無所獲。

周子明有些不死心,他繞道桌那邊,打開抽屜,裏面放着幾個文件夾,最後那個文件夾上寫着幾個字母“Z.Z.M”,周子明眼睛一亮,他拿出那個文件夾,仔細地看了起來。

才看到第一頁,周子明的手就開始瑟瑟發抖。

看完之後,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寂靜的書房裏,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哆嗦着,把那個文件夾塞進了抽屜,慌手慌腳的把書桌上那些他弄亂的東西。

一一整理好,弄完這一切之後,他在睡衣上使勁擦着自己滿手心的冷汗,才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黑沉沉的客廳。

周子明憑着感覺摸到了樓梯那兒,手抓着扶手,他往前踏了一步,卻忘記了那地方放着一個盆栽,“砰”的一聲響,盆栽踉跄的腳踢中,摔了個粉碎,幾乎是立刻,從暗處就有人沖了出來,一瞬間,整個大廳裏燈火通明。

周子明坐在樓梯上,用手捂住眼,那個全神戒備的傭人看到他,立刻走了過來,“周先生,怎麽是你。”然後他看到陳宜站在二樓往下看,“陳先生。”

陳宜邊往下走,邊輕揮了下手,那個傭人立刻會意的躬身退下了。

他走下來,膝蓋點地,“有沒有哪裏受傷?”

周子明疲倦的搖搖頭。

“大半夜的,你起來做什麽?”陳宜順勢把他摟過來,親了親他的臉,溫和的問。

“想喝水。”周子明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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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不就有嗎?”

“忘了。”

陳宜似乎覺得這答案很有意思一樣,低聲笑了起來,胸膛起伏,“下次可別忘了,就是忘了,也可以把我叫醒,可別自己動了。”

他把周子明抱到大廳的沙發上,給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邊,周子明就着杯子喝了兩口。

一陣熟悉的惡心感湧上來,周子明立刻把杯子推開,趴在沙發上,吐了起來,晚上本來就沒吃什麽,現在也就嘔出了一些清水,本來以為是腸胃方面的問題,沒想到卻是——一想到這,就連嘔吐都讓周子明難受之極,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力,讓他氣都喘不過來。

陳宜把他抱在懷裏,小心的不壓着他的胃和腹部,輕輕拍撫着他的背。

很是溫柔。

周子明沒有拒絕這種溫柔,甚至還把身體縮了一點,主動靠進了陳宜懷裏。

陳宜感覺到他的接近,有些愣住。

他吻了吻周子明的頭發,低聲說,“還想吐嗎?”

周子明虛弱地點點頭,他已經被折騰得沒力氣了,這時候,陳宜從桌子上把一個罐子拿過來,從裏面倒了幾顆梅子出來,讓周子明含在嘴裏,梅子的酸味壓過了反胃的感覺,周子明感覺稍微舒服了點。

他迷迷糊糊強撐着不肯睡過去,好像眼前有個什麽東西吸引着他,讓他舍不得睡着一樣。

陳宜看他這樣子,眼神不自覺帶着些寵溺,萬分溫柔。

第二天,周子明吃過早餐,準備去上課。

難得的,沒有吐得天昏地暗。

坐在車裏,周子明用手在包上面輕輕地敲打着,腦子裏千頭萬緒,又好像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要去準備,要去做,但又不知道到底該從那件事着手,他必須保持鎮定,不能被陳宜看出任何蛛絲馬跡,他拿出紙筆,胡亂的塗畫着,想出一個計劃,再反駁,再推翻,再想,再推翻——一路上就在這種狂躁的狀态中度過了,到下車的時候,他把那些紙全撿塞進了包裏。

走到教室裏,周子明坐着慣常的那個位置,他想了想,叫了前座那個男生的名字,不顧他驚訝的表情,直接和他說要借用一下他的手機。

那個男生傻愣愣的把手機遞給他。

周子明走到一邊角落裏,撥打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和那邊輕輕說了兩句,就挂斷了,他把撥出的號碼删掉,走到那個男生面前,把手機還給他,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有個人在盯着他,從他和那個男生搭話開始,不用擡頭,周子明就知道,那個目光屬于鄭逸。

他還沒有死心。

周子明盯着書,有些心不在焉。

他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去理會鄭逸了,不管他怎麽想,都已經與他無關,他能做的、該做的、不該做的,已經全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鄭逸自己能不能擺脫這種沒有理由的對他的心思,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堅持,尤其是在他那麽毫不留情的拒絕下。

鄭逸不可能是第二個陳宜,因為第一個陳宜還不肯放開他的手。

周子明打完了電話,就走出了教室,他沒有從教學樓的正門出去,而是饒了道,從另外一個出口逃出了學校,在經過花壇的時候,陳宜派來的車正停在門口不遠處。

用極快的速度來到了上回和何飛見面的咖啡廳。

他找了個被茂盛的植物遮掩得很隐蔽的地方,坐立不安的等着何飛的到來。

周子明縮起身體,呆呆地看着那些垂下來的吊蘭,明明并不渴,喉嚨卻還是幹涉得厲害。

他覺得自己這陣子就陷入了一個迷宮,他拼命地走啊走,保持着模糊的方向感,跌倒了站起來,摔傷了忍受着,手腳并用得往出口爬過去,結果在以為勝利就在前方不遠處的時候,發現原來那個一直引誘着他的出口是一盞水下魚燈。

根本就沒有出口。

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臆想出來的。

他只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可現在發現,正常那兩個字離他越來越遠。

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一個能懷孕的男人。

周子明光是想到這一點,那種不知道該惡心、憤怒、狂躁還是悲哀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冷汗涔涔。

恍恍惚惚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喊他,擡起頭,何飛低着頭,正關切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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