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狼群搜山。

果然,今晚是月夜,狼嚎叫聲斷斷續續,從各個方向來的都有。看似是淩亂又像是在互通消息。

看來有不少呢。

除了感嘆我命不好外,我也找不到什麽好說的了。

我跟着烏宗珉出了山洞,這裏我們逗留的最久,氣味應該最重,狼鼻子很靈,過不了多久肯定能找到這裏。

出了洞口,我突然想起來,問他:“你可還有焚香木?”用焚香木把熊洞熏一下,說不定可以拖住第一撥找到這裏的人。

很遺憾,他搖搖頭:“那麽費事的東西哪能随身帶着,那天是專門給暗門尋的來着。出門一般只帶簡單的迷藥。”

“拿來。”我說着停下腳步,攤開手來。

“不逃命,搞這些……”他嘟囔着,但還是給了我一小包粉末裝的東西。

我走到那三頭死熊旁邊,在它們的傷口上都灑上一點粉末,想了一想,又把剩下的全部倒在地上的血攤上。

不求迷到人,迷幾頭長毛畜生也是好的。

烏宗珉看我撒完粉末,眼裏有一絲贊賞,轉身又帶着我走進叢林。

“迷藥一千兩,現在你可欠了我八百兩!”他低低的說。

我白了他一眼,雖然他在前面帶路不可能看到我奉送給的衛生球。

果然走了沒多久就聽到水聲,掩蓋氣味最好的地點可不就是河流嗎!

“走水路?”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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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暗門的人又不是全部笨蛋。”言下之意是,你想的到他們也想的到,比你聰明的人多了去了。

“之前取水的時候考慮過走水路出山,那時候還在猶豫你行不行,現在說不得只有賭一把了。”

我不語,他答非所問。說不定到了水邊就發現那裏等了一群人馬等你就範呢。心裏嘟囔歸嘟囔,還是跟緊了他的腳步。

終于看到水色,旁邊似乎沒看到人影,我小小放了下心,看來還是我們快了一步。但是等站定在河邊,又是苦上心來。

原本以為是條小溪,這樣可以在溪旁涉水而行,卻沒料到居然是條頗為喘急的河流,似乎是山頂下雨或者是雪化的結果,水流稱的上洶湧澎湃。借月色一看,似乎還很是深沉。別說跋涉其中了,一不小心踏進去肯定就給沖個沒影了,怎麽不叫人叫苦不疊?

我轉頭,想詢問身旁的人。

烏宗珉不知何時取下了負着的寬劍,提氣握于雙手。

月光下,他黑衣黑發,面色凝重,忽而眼中精光一閃,寬劍劈空而下,他面前一人合抱粗細的樹就這麽在一砍之力下倒下。

我皺了下眉頭,雖然這顆樹在周圍古木巨松下根本算不上粗壯,樹冠也不茂盛,也總是有比較明顯的動靜的。

烏宗珉可不管這些,手起劍落,取下一段一人長短的樹幹下。寬劍早已卷了邊。

我心中一動,莫非這就是辦法不成。

他滾着那截樹幹到水邊,手上不停,口上卻對我道:“我不勉強你,被暗門找到未必不會放過你。我這條路生死未明,你自己看着辦……若還能相見,不要忘了我那八百兩。”

暗門未必不會放過你。這句話好象該我對你說。我心裏暗暗搖頭,看來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我走過去幫他的忙,對他說:“想要銀子就別撇下我,下次見面我可不認帳。”

他賊兮兮的瞅着我:“莫不是對我芳心暗付,決定和我生死想随啦?”

我正面的翻了他一個白眼。他回我嘻嘻一笑。

說實話我有點惴惴不安,漂流也不是沒完過,就沒玩過這麽……刺激的。

烏宗珉看我緊張的抱着樹幹,輕輕嘆了一聲,把用來負劍的布條取下,把我和樹幹捆在了一起,我正在愕然之間,他就抱着這綁着樹幹的我跳進了洶湧的河流中。

水冰冷的近乎有些刺骨,果然是雪化嗎?我緊緊抱着樹幹,肩膀以下的身子全泡在水中,冷得直哆嗦。順着水流而下,周圍的水拍打着我的軀幹,很疼。水流很快,我看着身旁像要吃人似的的奔流,和岸邊不斷倒退的樹木,心裏更是害怕,不由的抿緊了嘴唇。我旁邊的人似乎比我鎮靜的多,他單手抱住樹幹,另一只手緊握那柄卷了仞的寬劍,偶爾急流中有石塊突起他就提前遞出長劍,一點石塊,樹幹自然繞開石塊繼續随着急流而去。不過這個當口,要是我可沒那麽理性像他一樣去實踐一下動量守恒原理。

因為水流很急,我們行進自然迅速,加之順流而下沒有繞道,怎麽的也該比搜山的人快一步吧。

水流越來越快,我心裏的恐懼也越來越大。

沒弄錯的話,山上的水下來應該是越來越緩才對,如此快法……瀑布!?我沒那麽倒黴吧!

像在印證我的想法,前方傳來轟鳴的水聲。

這種水聲越來越大,過不多久,月色下,已經可以看見河流的斷口。

我手上用了狠命的勁抱着樹幹。死死盯着那條越來越進的瀑布口。突然覺得背後一緊,微微一側頭,看見烏宗珉那張剛毅俊美的臉。他已然丢了長劍,原本持劍的那支手從我身後環着我抓着樹幹。在寒冷的水中,我的背可以感到他手臂上傳來的溫熱,突起的肌腱。像一條鋼鏈,把我栓在樹幹上。月光下,我可以看見他濕露的頭發緊貼在臉上,不斷有水滴順着他分明的面部輪廓滑下來,更加反襯他凝重的神色,微微蹙着眉頭,眼中堅忍不拔。

絕對是可以上娛樂封面的畫面在逃命的時候可沒什麽欣賞性。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來的那麽理所當然。

在失重中,每一秒都那麽長,每一秒,我的恐懼都在幾何級數的增長。周圍轟鳴的水聲都入不了我的耳,全世界只有我的心跳:

“咚!”

“咚!”

“咚!”

巨大的慌亂中,我僅存的一絲理智讓我在落水前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迎接我的,就是排山倒海的水壓,撕扯着,咬噬着,用絕對的力量把我往深的地方,更深的地方推去。

失去意識前,我只知道我不能松手,那是我生存下去的希望。腦海中突然回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我現在卻不想看到你死。”

我是被搖醒的。

“起來,起來!”旁邊人的聲音有些疲憊。

口中彌漫出幾口河水,我好不容易集齊了全部的意識。對了,瀑布!

我猛然睜開眼,覺得周身骨頭都全碎了。勉強抽動手臂,我撐着身子坐起來。天已然蒙蒙亮了,晨暮中,面前的河水蛻去了洶湧的外皮,顯的很平靜,起碼不猙獰了。

我正坐在一塊河邊的河石之上,腦袋昏脹,胸口郁悶,一張口,又是幾口河水吐了出來。

一個溫熱的手掌輕輕拍着我的背。

“吐夠了?吐夠了就該上路了,不然就等着暗門的人擡個花轎來接你回去。”

我擡眼,烏宗珉疲憊的俊顏映入其中。

看着他依然有水滴滴下的發絲,我想起落下瀑布前他用身軀把我固在懷裏,落入水中,他幫我分擔了絕大部分壓力和沖力,不然我現在肯定身首異處了。

“謝謝。”我看着他的眼說的很真誠。

“你知道謝我該怎麽謝的吧。”

我側着頭想了一下,“五千兩,極限了。”我說。

他又是一聲嗷嗚,“傅大小姐只值區區五千兩嗎!連給一個凝脂樓的普通丫頭贖身都不夠!”

“可惜,陪你跳瀑布的不是整個凝脂樓。”

“是啊,但是若是陪我跳的是三萬兩白銀倒也不會遜色。”的

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合着你當時的想法就是護着銀子嗎?”

他表情就這麽呆住了。

“不會吧?被我猜中了?”

“恩……原來你會笑啊,我還以為你不會呢。”他說。

這下輪到我呆住了,剛才真的是我……笑了?到了這一界也許這是我第一次因為想笑而笑的吧。看着面前的人,雖然落湯雞般狼狽,可是瀑布一跳,閻王廟門前一逛,倒也覺得親近不少。雖然他貪財又自戀,可現在我卻覺得他像我多年的老友般,熟絡又親近。

“其實,你笑起來似乎沒那麽難看了,”他補充說,“可以去凝脂樓倒茶了。”

“哎呀,我是說你怎麽那麽拼命護我呢。原來是盤算着把我賣了去呢,你是人販子?”我回敬他。

他大聲笑了起來,“賣了錢還不夠路費的呢。你個虧本的貨色……”話還沒說完,就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落在我和他之間的石頭上,鮮紅鮮紅的血。

我心頭一緊,兩個人倒是都活下來了,可看看這烏宗珉的內傷,不過是大聲笑起來都傷出血來……

“你……”

“沒什麽,”他擺擺手,“想到又虧本了,心頭那個痛啊……”他伸手擦着嘴邊的血,毫不在意的說。

我沉默了。他也沒說話。

兩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還能走吧?還是你在等着坐暗門的花轎呢?”片刻後,我打破沉默,撐着站了起來。

他眉毛一揚,一張臉顯得神采飛揚,雖然那麽蒼白:“笑話,我又不像個別人走了兩步路都能把腳走破。”

我伸手去想扶他站起來,被他不着痕跡的避開,這個時候還大男子主義。“你可知道我們現在在哪?”我無奈的收回手,問他。

“運氣不錯,走出這個山坳就是寶瓶口。”他自己站了起來,雖然有些腳下虛浮,畢竟站穩了。

“寶瓶口是哪兒?”

他微微有點詫異,“這個也要問?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啊?一出寶瓶口就是天主教的地界……”他突然住了口,想起了什麽一樣,皺起了眉。

“怎麽了?”

好半天,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沿着這條河走兩天就可以到寶瓶口。寶瓶口兩邊的高山峻嶺,只有那一道口可以通行,因為地形險要,天主教才在寶瓶口前的靜水鎮駐了人馬,可是……”

他沒再說下去。地形險要,一道口可以通行。暗門定有高手在寶瓶口守株待兔,別說烏宗珉現在傷成這樣,就算他毫發無損也未必敢硬拼。別人不說,單說那天車內那美男子,中了焚香木還能在幾招之內讓烏宗珉逃之夭夭……

兩個人又是一片各懷心思的沉默。

“這一路過去,可有人住?”我想了好一會兒才問他。

他如夢初醒,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着我說:“倒有兩個獵戶聚集的小村莊……”

“那我們到了那個地方後,就分開吧。”我打斷他說。

“你……”他看着我,眼裏神色複雜。

“你傷成這樣定是逃不出暗門手心了,不如我們分開走,逃的了一個是一個。”我別開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低頭看着腳邊,那一片血色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的

他沒說話,許久,擡腳走了去。

我依然低着頭站着。他……是生氣的吧。氣我這個忘恩負義的人呢……

“還不快走。等暗門的花轎嗎!”前方傳來一個聲音。

我擡起頭來,把詫異寫在臉上。

他只是微微側着身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烏宗敏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起碼在天黑前走到最近的那個村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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