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絕望的時候

玉兒臉上的紅腫已經消去了，那條青龍活靈活現地刻在了她的臉上。她，對于這張臉，本已不在乎，就算是毀了，她也不希望留有風天澗的痕跡。風天澗将一件披風圍在玉兒的身前，雖然他剝奪了她穿衣服的權力，卻也不想被別的男人再次看到她的身體。

自從風天澗将鑰匙扔入湖水中之後，玉兒再沒有說過一個字。

“一會兒，他會來看你。”

他？誰？吳夢非嗎？似乎只有這個可能。

來人正是吳夢非。

風天澗走了出去。

玉兒蜷縮在床角，身上罩着那披風。

吳夢非知道她身子下面的情形，心中不免覺得一陣苦澀。

臉上的青龍，讓她的美，變得詭異。

吳夢非坐下來，背對着蘇玉兒。

“對不起。”吳夢非說，玉兒看不清他的表情。

“對不起什麽？”

“我不能帶你離開。”

“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對我做出承諾？”玉兒的話尖刻，直入正點。

“對不起。”

“堂堂的飛鷹幫幫主就是這樣輕諾寡信的？也對，量你也不敢得罪風天澗，對我這樣的一個女子背棄承諾，江湖中也無人會知，吳幫主的算盤打得好精啊！算我當初錯看了你，還當你是一個英雄。”玉兒的言語中有着說不出的輕蔑。

吳夢非知道玉兒這是在激他，但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我本就不是什麽英雄。無法實現對你的承諾，真是對不起。除了他，你，是我吳夢非第二個覺得虧欠的人。為了他，就算是對不起天下人，我都願意。”

那個他是誰？“你說的是風天澗嗎？”

吳夢非不答，玉兒清楚，她猜對了。

“他是愛你的。只是你被羞恨蒙蔽，看不清罷了。”

玉兒一陣狂笑，“看不清？是嗎？我知道，他是愛我的，他愛我。”玉兒抖動身後的鎖鏈，讓它發生一陣陣聲響，那聲音，刺耳……“這就是他對我的愛！如果是你，這樣的愛，你能接受嗎？”

“也許，換一種方式，你和他，會相處得很好，之前，他對你所做的一切，你真的就不感動嗎？”

“從一開始，我對他，就只有恨，他冷酷，無情，殘暴……注定，我跟他之間，只有恨。”

“他本是一個重情重義，至情至性之人，只不過所有的事，如果到你的身上，他就變得不一樣了。其實，他的心，已經被你淩為碎片。”

“他那樣人，哪裏會有心？”玉兒說得也只不過是氣話，她清楚，風天澗的心，是苦的，因為她也清楚，他，是真的愛着她的。所以，她才可以傷害他。

真是孽緣啊！風天澗為何偏偏會喜歡上她？注定，他是要受苦的。

許久，吳夢非長嘆一聲，“給你講講我和他的故事吧！”

我們的吳家是武林用劍世家。

那一年，我十歲，爹爹得了一把稀世罕有的寶劍，劍名為寒血。

寒血寶劍，江湖中人向往的神劍，據說，削鐵如泥，據說，鋒利無比，據說，可以給持劍者帶來無比的力量……

寒血寶劍，蘇玉兒也聽說過。

那寒血寶劍，可以削斷世間任何材料制成的東西，當時，我曾見過爹爹，就像切豆腐一樣，将一塊巨石齊齊分成兩段。

你身上的鎖鏈是千年寒鐵所制吧，如果有些內力的人，用寒血寶劍便可以斷開。

吳夢非依然背對着蘇玉兒，她看不清他的神情，那一刻，蘇玉兒真希望吳夢非可以面對着他，她，想看到他說這話時的神情。

爹爹行事一向小心，不想，寒血寶劍在吳家的消息還是在江湖上傳開了。也為我吳家帶了滅門之災。

那一年，中秋之夜，全家都沉浸在睡夢之中，一夥黑衣蒙面人闖了進來，見人就殺，一個不留，目的，就是為了寒血寶劍。

爹爹護着我，只為了讓我逃開，爹爹只說“非兒，別回頭，快跑！一定要活着！”

爹爹纏住所有來追殺我的黑衣人，渾身是血，根本看不清有多少傷，傷在哪裏……

爹爹倒下之後，是我娘，她拼了一條命為我争取逃跑的時間……娘倒下了，然後是我哥……我的嫂子……我的姐姐……我的奶娘……

玉兒只見吳夢非的身子僵直地挺立着，她感覺得到，他，在流淚。

兩行熱淚在吳夢非的臉上滑下……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同他們在一起，也不希望一個人孤單地活着……

但我必須活着，為了那些希望我活着的人，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所以，在那個月色最美的夜晚，我拼命地跑着，跑着，沒有方向，沒有目标，只是一味地向前跑啊，跑啊，甚至我都沒有感覺到自己赤着腳，什麽也沒有穿……

身後，不時地有一陣陣聲音呼嘯而過，也許是風，也許是飛鳥，也許是追我的人……我耳邊卻一直響着爹爹的話，“別回頭，快跑，一定要活着！”

所以，我就一直跑，一直跑，從深夜跑到天明，從天明跑到黃昏，一直跑到我眼前一黑，昏倒在地為止……

醒來之後，我就看見了風天澗，那時的他，十一歲，剛剛到玉峰山同師父學藝。

是他在山下遇到了昏迷了的我，把我帶了回來。

師父見我醒來，就要趕我下山，我知道他是位高人，便跪下求他收我為徒。

師父說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收下我的。

“難道師父看我毫無資質，不是學武的料，不能學得師父的絕學？”

父親曾經說過，我骨骼奇佳，是學武的奇才。

“正好相反，你是學武奇才，而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為常人所不能為，我徒弟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見會比你好。”

“既然這樣，師父為什麽不肯收我？”

“你背負血海深仇，學成之後，一定是要複仇的，我，向來讨厭血腥，不想見你血染江湖，如果你能立誓此生不報仇，不殺一人，我便收你為徒。”

“仇，我是一定要報的。”

“既然如此，我倒希望你做一個無力複仇的平凡人，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吧！”

“我是一定要報仇的，請收我為徒。”

“我意已決，你就是跪死在這裏，我也不會點頭的。”

說完師父就走了。

我在外面一跪就是三天三夜，澗為我拿水，為我拿飯菜，夜晚為我披上被子。他對我說：“只要你堅持住，師父一定會答應的。”

後來，我沒想到的是，澗居然也陪着我一起跪。

他陪着我又跪了三天三夜。

“你們打算要跪到什麽時候？”

“跪到師父收下夢非為止。”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我就陪他一起跪着。”

師父知道風天澗的性子說到做到，最終還是答應了。畢竟澗是皇子……

師父要我立誓，只殺仇人，決不傷及無辜。

六年後，我深得師父真傳。

師父對我卻愈加疼愛，“夢非，你生性善良，溫厚，就算是放你下山複仇，我也放心了，你下山去吧！”

我和澗一起拜別師父。

在澗的幫助下，我查到了當年的仇人。

在确認無誤後，我将當年的仇人一個一個地殺掉。

最終只剩一個大仇人，那場滅門慘案的主兇。

他是一個強大的敵人，久經無數的腥風血雨，而我，畢竟只是初出茅廬。他與我勢均力敵，不相上下，我們苦戰一夜，各有所傷。

澗一直在我的身旁，雖然他只要稍一助力，我就會大仇得報，但他卻始終沒有出手。親手殺了他，才是我最想要的……

我帶着必殺他的決心，使出與他同歸于盡的招式，一劍刺穿他的心髒，而我，也中了他的毒镖……

當時，我一點都不後悔，很高興，很高興，是我親手殺了他……

澗見我中毒，立卻用嘴為我吸出毒血，用內力護住我的心脈……

我被他救活了，而他，卻也只剩了半條命。

那一年，我和他，僅吃剩的藥渣，就倒成了一座小山……

我說，澗，你是我如今唯一的兄弟。

他說，那麽，你就為了兄弟今後快樂的活着。

後來，我就一直快樂地活着，再也沒有令我煩惱的事……

澗也一直很快樂的，直到他遇見了你……

你不知道，皇上賜婚時他是多麽的高興！

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在王府親自布置着你和他的房間，那裏所有的東西都是雕花的，他知道你喜歡梅花，所以雕的都是梅花。他知道你喜歡水粉色，床幔是他親自選得水粉色……

那個房間裏感覺不到一點他的氣息，“澗，你真的确定能在這樣的屋子裏住下去。”

“只要玉兒喜歡，我就喜歡。”

當時他的臉上，那種單純的幸福，讓我覺得可愛而又可笑……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玉兒問。

“他傷了你，可你，也把他傷得很重很重！”

“說完了嗎？我知道了，他是你的兄弟，是你的親人，是你的救命恩人，為了他你什麽事都可以去做，因為他愛我，所以，你不能履行對我的承諾，怕傷了他，不是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走吧！”

“他是個好男人。”

“對你來說，是，對我，他是一個惡魔。”

吳夢非聽出玉兒話中的不耐煩，她不想再談下去了。

吳夢非起身告辭，在消失之前，留下了一句話：

“雖然我不能帶你離開，但我會想辦法弄開你的鎖鏈，除去臉上的刺青。”

他，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