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太子
溫是皇姓,顧衣自然知道。
她這個悲慘女二,将來可是要嫁給太子,成為皇族,開啓凄慘又短暫的後半生。
不過人家小孩子叫“梁溫”都不怕犯忌諱,她喊一聲怕什麽?
大夫醫術不錯,梁溫醒來後,雖然小臉仍舊蒼白,可精神不錯,絲毫沒有剛才瀕死的可憐樣兒。
他吃了一碗飲子,靠在窗邊,用手指将簾子挑起一道縫兒,板着臉看着窗外。他看外面時,顧衣也在打量他。
小男童身量不高,臉蛋也是可可愛愛,可不知為何,神色沒有半分孩童的天真幼稚,反倒像是有成人的平靜深沉。
顧衣問他家裏情況,想送他回家,問他三四句,他才回兩三個字,不是“沒有”,就是“不知道”,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提供。
難道這孩子家裏已經沒人了?
外頭大福提醒客棧到了,顧衣按下疑惑,伸手要把梁溫抱下車。一直面色平靜的梁溫,神色終于有了波動,面對顧衣伸來的手,目光明顯慌了一刻,不顧背後的刀傷,迅速朝一側避讓。
“你躲什麽?我抱你下車。”
梁溫抿了抿小嘴,幾分隐忍,幾分驚訝,還有幾分生氣,言道:“你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竟不知道?”
顧衣“噗嗤”笑出聲來:“你最多七八歲,韶年小童罷了,講究倒是多!”
小童撇嘴,不言語。
顧衣喚來大福,後者把梁溫抱起來,下了車也不放下。不管梁溫怎麽反對,大福就是要直接将人抱進屋裏。
一行人正要進客棧,香草卻“咦”了一聲:“你怎麽還跟着?”
顧衣回頭,就見陸恩站在隊伍的末尾,正要跟着大家進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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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緣分淺薄,還你賣身契的那一刻,你我之間已然沒有牽扯,你還跟着我們作甚?”
陸恩見顧衣開口,立馬從隊伍的最後,小跑到顧衣跟前,抱拳施了一禮,彬彬有禮道:“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怎可說緣分淺薄?您于我,是天大的恩情。恩情不報,我怎可離開?”
顧衣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呸,說的好聽,不就是還差回家的盤纏嘛!
別想從她這兒再拿走一文錢!
顧衣明面上不敢得罪陸恩,忍着怒氣,還了一禮:“公子言重了。我救人,不過是為了自己積福存德,不必談什麽恩情。我們還要趕路,不方便留下公子,還請家去吧。”
陸恩指指梁溫:“一個重病之人都能留下,為何不能留下我?”
“您都說他是重病之人了,我若丢下他,他只有死路一條。”顧衣繼續微笑,其實心中早已不耐煩,“他需要照顧。”
“姑娘善心,在下佩服。”陸恩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顧衣的說法。顧衣正要松口氣,卻見陸恩忽然捂住胸口,艱難吐字:“要勞煩姑娘照顧了。”
說罷,眼白一翻,軟綿綿倒在了地上。
顧衣:“……”
衆人:“……”
本來還在大福懷裏鬧騰的梁溫,看着說倒就倒的陸恩,一雙瑞風眼都瞪圓了,連掙紮都忘了。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陸恩成功留下,并且得到了一間上房休息。
梁溫沒有這麽好的待遇,跟大福同住一間,方便大福照顧他。
采購回來的張管事聽說自家姑娘買了奴仆,以為姑娘終于長大了,知道為将軍分憂了,興沖沖上樓來看,結果看到兩個床都不能下的人,氣的當場拔了自己五根白發。
在天南縣補充物資後,第二天一大早,他們繼續上路。此處已經離陽樂縣不遠了,最多四五日的路程。顧衣本來打算讓梁溫在任嬌柔的馬車上養傷,但張管事以馬上就要接到人,不好弄髒馬車為由,不讓梁溫使用。
大福将一輛裝箱子的馬車收拾了一番,騰出一小塊地方來,可以讓梁溫躺着。陸溫雖然表演了瞬間暈倒,但醒來已然沒什麽事,就跟家仆一起在前面趕馬車。
走了三四日,平安無事。梁溫除了吃就是睡,誰也不理。顧衣每天忙着想辦法趕走陸恩,不知不覺也忘了旅途的疲憊。
眼看要進陽樂縣城了,卻又出了一檔子事——陽樂縣城封了。
再退回上一個縣城還有一天的路程,張管事決定在陽樂縣南城門不遠的村子先住下,派人去打探情況。
派了兩個機靈的小子過去,給守門的官差塞了幾兩銀子,也沒問出什麽來,張管事急的團團轉。
別人不知道,擁有上帝視角的顧衣卻是清楚得很。
陽樂縣之所以封城,是因為丢了一位貴人。
這位貴人不是別人,正是顧衣未來的夫君——太子溫熙。
要說這位太子,雖然身份尊貴,但命運卻實在多舛。溫熙乃是正宮嫡出,大端朝最重嫡庶,按理,只要這位太子不癡不傻不殘不犯下大錯,皇位必然是屬于他的。
溫熙剛出生,也确實立馬被封了太子。可三歲不到,皇後突然病重,不知搬到哪個行宮靜養去了。再過幾年,小太子也病了,随後同樣不知道被送到什麽地方養病。
總之,大端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和太子,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年年有大臣上奏,請天子迎回皇後和太子。哪怕病重無法回還,也不該這般毫無消息。
不管大臣怎麽請求,當今天子溫闵行就是不肯松口。
民間傳言,其實皇後和太子早被天子給殺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沒有對外公布。
直到宣亦十六年,失蹤多年的太子忽然有了消息。
原來太子在貧瘠的陽樂縣養病,十三歲病重,眼看只剩下一口氣,被匆匆接回宮裏。
太子回宮後,就吊着這一口氣,要死不死,要活不活,慢慢竟也長大成人了。
等到諸大臣上書請太子參政,天子就動了廢太子的心思。也就是這個時候,顧衣因為任嬌柔的原因,被迫嫁給了太子。
大家都認為太子必定只有被廢黜這一條路可走,不想這位病弱太子卻不是個簡單人物,每天頂着一張“明日便要斷氣”的臉,走路咳咳咳,說話咳咳咳,站着咳,坐着咳,最後竟然沒把自己咳死,反倒咳死了自己的兄弟和皇叔,成功登上帝位。
顧衣看到小說結尾,才知道這位男二是全書中城府最深、手段最毒辣的存在,就連擁有男主光環的陸恩,最後也是向男二臣服,封了個異姓王。
“這位也是個厲害角色啊。”顧衣坐在農家小院裏,懶洋洋倚着石桌,看香草喂梁溫吃藥。
大家都在院裏忙來忙去,小院熱鬧的很,她的自言自語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梁溫的目光往這邊瞟了瞟,又很快收回。
梁溫的傷好的很快,不過幾日工夫,傷就好了大半,引得大家直呼那位大夫是神醫。
傷是好了大半,梁溫卻沒有半點自己身為奴仆的意識,每天什麽也不幹,不是睡覺,就是等着人投喂。
如果投喂的慢了,還會派人來問顧衣。大家都當他是小娃娃,又心疼他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所以誰也不跟他計較。
跟他比,陸恩就自覺多了。哪怕賣身契捏在自己手裏,他也十分勤快,天天幫着大福跑腿,有一次還跟着人出去打探消息。他口齒伶俐,頭腦清晰,加之進退有禮,很得張管事喜歡,幾次暗示顧衣再把賣身契要回來。
顧衣哪裏敢去問陸恩要賣身契。陸恩這種人,他自願做事可以,誰要是敢強迫他,絕對在你背後磨刀霍霍。
她這幾日還沒想到辦法,在不得罪也不給恩德的前提下将人趕走,所以只能無視陸恩,或者當着陸恩的面,對梁溫更好些。
陸恩沒有表現出異常,幹什麽活都很賣力。
梁溫吃過藥,又吃了大半碗的鮮魚粥,扯過鬥篷蒙住臉,又準備睡覺。顧衣取笑他是小豬,吃了睡睡了吃,張管事卻道:“七八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一個變化吶。我瞧着,這孩子跟了咱們幾日,不但壯實了許多,還抽了條,長高了不少。”
“是,确實高了些。”香草點頭附和。
顧衣看了梁溫一眼,搖頭,這家夥天天躺着,怎麽能看出長個子了?而且,這才幾日,能長高多少,如何看得出來?
不過,這幾句閑話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西讓州的知府高盛,識人有術,斷案如神,很有幾分本事。小說裏,高盛與陸恩一見如故,在陸恩一步步登上異姓王的寶座之路上,出力不少。
她垂眸,琥珀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轉,再擡頭,已是一副愁容。
“張叔,眼看一日比一日冷,咱們在這裏空耗着也不是個事。我聽說西讓州的高知府曾往府裏下過拜帖,想來跟我父親有幾分交情,咱們是不是派個人向他打聽打聽。要是他肯說句話,讓人把任姑娘送出城,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張管事一拍腦門:“還是姑娘腦子靈光,我怎麽沒想到他呢?”
顧衣微微一笑,勾手讓陸恩過來:“你在這裏的時間比我們長,人情風俗比我們懂得多,就由你和大福陪張管事去一趟吧。若能解決我的難題,就算是你報恩了。”
你和高盛趕緊一見如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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