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太子
對于顧衣的請求,陸恩欣然應允,他這般知恩圖報,誰見了都要贊一句有德君子。
要不是顧衣看過小說的後半段,恐怕也要被眼前這個笑容明媚、謙謙有禮的少年給騙了去。
陸恩幾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發了。
小院能作主的只剩下了顧衣,沒了張管事的束縛,她自然不會閑着,命香草牽個小馬駒來,言說要去游玩此處風景。
這裏人生地不熟,誰敢放她出去,衆人苦勸,她也不聽。
騎上馬,正要出門,一直閉着眼打瞌睡的梁溫忽然開口。
他也沒說別的,只問顧衣:“你猜猜陸恩是怎麽被人牙子拐了去的?”
顧衣:“……”
“此地人性蠻劣,與豺狼虎豹無異。你一個女娃娃出去,一定會被人盯上,若被人抓了去,幸運一些會被賣作奴仆娼·妓,倒黴些今晚就會被人剝皮抽筋,成為饑民果腹的食物。”
香草哪裏聽過這些話,當場吓得臉上就沒了血色。
顧衣倒是不怕,但也聽話,從馬上下來,笑道:“你這話,不像是一個七八歲小兒能說出來的?”
梁溫之前說話時,眼睛就沒睜開,聽顧衣問話,他才懶懶撩起眼皮,看顧衣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你如此鎮定,也不像一個深閨裏養出來的千金。”
顧衣快走幾步,掀了梁溫的被子,抓住領口,一把将人拎起。
梁溫打死也不敢想一個大家閨秀竟然行為如此粗暴,關鍵力氣如此之大,哪裏像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
他在心裏贊了聲“将門虎女”,盯着顧衣的眼睛,看她想做什麽。沒想到這一看,差點晃了神。顧衣的眼睛極其漂亮,清澈靈動,不沾染世俗半分塵埃,卻藏着天上全部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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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女孩子長大了,必然是個絕色美人。
美人都是禍害。梁溫暗暗撇嘴。
顧衣揪着他,挑眉:“你說話的語氣、見識,不像個七八歲孩童。”
梁溫吸了一口氣,準備說話。顧衣只見他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好奇:“你想說什麽?”
他卻扭頭看向香草:“拿盤桃子糕來。”
香草依言。
他在顧衣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吃了兩塊糕點,優雅吞咽後,長舒一口氣,才慢吞吞看向顧衣:“我年歲幾何,與你無關。倒是你,并不是個任性無知的大小姐,如今外頭正亂,你不管不顧要出門,到底為了什麽?”
顧衣答的幹脆:“游玩!”
梁溫又要說話,動了動唇,好像氣力不濟,又吞了一塊糕點,才點了點頭:“哦,随你。”
這敷衍的态度,惹惱了顧衣。她本來揪着梁溫,只是為了吓唬吓唬他,這會直接将人揪起來,拖到了地上,“我不但要自己游玩,我還要你陪着我!”
說罷,直接将人拖到了馬上。梁溫個子小小,根本掙脫不得,慌亂中,倒是不忘把那盤桃子糕拿上。
此地往來商賈不算少,即便在城外,也有不少客棧茶肆。張管事安排顧衣住進了農家小院,就是不想和四海八方過來的商賈打交道,徒惹麻煩。
顧衣知道張管事這樣安排的用心,卻還是帶着梁溫等人,找了城外最大的一家茶肆,點了一桌子的小食,一邊吃一邊聽其他人說話。
這種招待過往商賈的茶肆,賣的向來不是茶水,而是消息。
丢了太子這種能滅人九族的事情,張管事再派人去給城門官塞銀子,城門官也不敢漏出什麽消息來。反倒是這些商賈沒什麽忌諱,經常聚在一起交流消息。
“傅兄,你不是往陽樂送貨?這要是城門不開,你何時才能回轉?你就沒打聽打聽,陽樂到底為什麽封城?”
“打聽不出來,現在這些在衙門裏當差的官爺,嘴巴一個比一個牢,依我看,必然出了天大的事。”
“這等邊境小城,能有什麽天大的事?”
“誰知道呢。”
“我也不關心陽樂到底出了什麽大事,我只想知道事情有什麽進展?我已經困在此處半月有餘,再不開城,本錢都要賠光了。”
“我今早去了城門,看見城門口懸挂着兩具屍首,頭砍了一半,還連着一半,身上也到處都是傷口,血淋淋的,十分吓人,我打聽了,這二人與封城一事有關。”
顧衣抿了口茶,心下暗道,曝屍不僅是懲罰,更是震懾。陽樂城的縣令雖然封了城,看似不讓人出來,只在城裏排查,但曝屍卻是對外,所以排查城內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假象,或許太子已然被人帶到城外,縣令搜查的重點在城外。
縣令既然能抓到兩個人,想必已經有了查下去的線索。
太子平安被送回皇城,是遲早的事。
她出來,并不是游玩,而是想見太子一面,給太子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小說的劇情很難更改,日後她極有可能還要嫁給太子,不如現在就出手和太子制造一場初戀情深,說不定結局她不但能少喝一杯毒酒,或許還能在太子的庇護下,保住一條小命。
如果能美救英雄,成了太子的救命恩人,那就更好了。
“聽夠了嗎?”
“啊?”顧衣回神,轉頭,就見梁溫臉色不虞地看着她。
梁溫手指在八仙方桌上點了點,語氣冰冷:“這裏的小食……難吃。”
顧衣翻了個白眼:“難吃你還吃光了。”
“你很聰明,知道來這裏打聽消息。”梁溫說話時語速總是慢吞吞的,像是很吃力,“但你輸在對此地不熟。我知道有個地方,最适合打探消息。”
“走。”顧衣向來風風火火,說走就走。
根據梁溫指的路線,他們進了一家大酒肆,點了一桌子的菜。或許不是飯點,酒肆幾乎沒什麽人,別說打探消息了,連店小二的招呼都懶洋洋的。
不過有一點,這裏的飯倒是挺香。
顧衣看着吃的停不下來的梁溫,無語:“你是騙我來吃飯的吧?”
“嗯。”梁溫爽快認罪。
顧衣:“……”
要不是看梁溫是個小孩子,她都想打人了。
梁溫不但吃了滿滿一桌,還要求顧衣給他打包一桌帶走,他吃膩了顧衣帶出來的廚娘的手藝。
顧衣忍無可忍:“你還有沒有半點身為奴仆的自覺?”
“奴仆?”梁溫低下頭,細細品味了下這個身份,良久,突然擡頭,打了個響指呼喚小二,“那就再給我來斤醬豬蹄帶走。”
他對顧衣認真解釋:“我的傷得盡快養好,才能像陸恩那樣給你幹活。”
顧衣:“……”
好有道理。
但是養傷關豬蹄什麽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飽了,梁溫有力氣了,主動跟顧衣說起了話:“你還想去哪兒?”
顧衣看他一臉“不如回家睡覺”的期待,撇嘴:“城門口,看曝屍。”
“……”梁溫不敢置信,一個姑娘家,居然敢去看這樣血腥的場面。
香草害怕不敢去,幾個跟着伺候的小厮也不敢看。遠遠看到城門,大家都不肯再走,只有年紀最小的梁溫膽子大,陪着顧衣慢慢上前。
吃飽之後的梁溫,話多嘴欠,一邊走一邊擠兌顧衣:“哪有你這樣的姑娘家,不在家繡花讀書便罷了,還專門以看曝屍取樂。你這般野性,如何嫁的出去?”
顧衣心道,不勞操心,将來她嫁的可是大端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兒。
一隊鐵騎突至,百姓紛紛避讓。顧衣和梁溫也退讓到一旁,等着鐵騎進城後,再繼續上前。
百無聊賴的顧衣,起了逗弄梁溫的心思,摸摸梁溫柔軟的發絲,笑眯眯問:“平日和你說話,你總不搭理人,今日倒是話多。那你便說說,你可是陽樂縣人氏?”
梁溫慢吞吞躲開她的手,搖頭否認。
“你既不是此地人,又怎會知道那家酒肆的飯好吃?”
“飯味飄過來了。”
“飄了兩裏地?”顧衣捏住他臉頰,“小小年紀,騙人倒是一把好手。你再不說實話,我找人牙子發賣了你。”
也不知道是顧衣勁兒使大了,還是話說的梁溫怕了。梁溫大大的瑞風眼起了濕意,抿着唇,咬着牙,惦着腳,無辜又倔強地看着顧衣。
顧衣心軟了一丢丢,但她知道,這孩子到了家鄉,卻沒有半點回家的意願,必然已是無家可歸。
她可以收下這個孩子,護佑他長大,但必須摸清楚這孩子的來歷。
她放開手,梁溫還以為這事結束了,剛松了口氣,手裏一直握着的蘋果就被搶了。
“我從現在起,就要行使主人家的權力。你一天不說實話,就一天不許吃飯!”顧衣故意兇巴巴吓唬小孩。
不可吃飯這一點果然觸怒了梁溫,他撇過頭,極小聲地“哼”了一聲。
看來顧衣的震懾還是有點用的。
鐵騎進城,兩人走到城門口,擡頭望,城牆上垂下了兩具男屍,頭并不像商賈所說被砍下來一半,而是砍掉之後,被人拿繩子縫了一半在身上。血把衣服染髒了,地面上也積了一灘黑血,但兩人的臉還是幹淨的,沒有血污。
顧衣看了一眼兩人的模樣,臉色瞬間慘白。
這兩人正是她在天南縣遇到的人販子。
梁溫,溫。
本地人。
頤指氣使,被人伺候慣了。
出言不似八歲小兒。
……
“那個……”顧衣深吸一口氣,問,“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一米高的梁溫負手而立,倨傲道:“十三。”
蘋果脫手,骨碌碌滾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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