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喊爹

陸恩來的十分突然。白天,魏氏剛來府上提了索軒武與顧衣的婚事,幾個時辰後,陸恩不顧暮色四合,帶着蔡期住進了府裏的東廂房。

薛氏聽說陸恩是蔡期恩師的孫子,宰輔的後代,又見陸恩生的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心中喜愛得不得了。

什麽索軒文、索軒武通通抛到腦後。連魏氏來說話,都沒有那麽熱情了,還讓人把魏氏的镯子退回了一個。

顧衣萬萬沒想到,還沒等她出手解決掉與昌義伯府的婚約,她最讨厭的陸恩,竟然幫他解決了。

陸恩是梁溫邀請入府的。

薛氏看重梁溫讀書,托了不少關系才能讓蔡期看一眼梁溫的文章。梁溫跑來跟她說,蔡期十分欣賞自己,想來府中教自己讀書,她哪裏有拒絕的道理,簡直樂壞了!

他們家梁溫就是有本事,連蔡期這樣的大家都能請到府裏來。這可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到的事。

蔡期提出還要帶個人來,薛氏欣然應允。

顧府平時也要招待來京述職的将士,東廂房大得很,又與後院離的很遠,多住個小少年進去也沒什麽。

只是讓魏氏沒想到的是,住進來的少年竟是如此優秀。

且她聽梁溫說,顧衣曾有恩于陸恩。陸恩又與梁溫交好,以兄弟相稱。

日後娘家兄弟與夫君相處和睦,多美的事!

她觀察了兩日,忍不住拉着顧衣說:“我原先竟被索軒文那孩子迷了眼,差點就錯失一個好人家!你瞧瞧陸恩,每日都在用功讀書,從不出東廂房一步,連個丫頭都不肯要,絕對是個正人君子。”

顧衣心道,男主自然哪兒哪兒都好。不過将來愛而不得,同你翻臉,也是翻最狠的臉。

她向來愛恨分明。梁溫、陸恩和任嬌柔,在原著中都給她喂毒吃,她卻最讨厭任嬌柔,其次陸恩,梁溫排在最末。

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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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中她并未對不住任嬌柔,卻被任嬌柔下毒害死。顧家可是對任嬌柔有養育的大恩,她還為了救任嬌柔,嫁給了即将被廢的太子,算是毀了終身幸福。

如此這般,任嬌柔不但不感激她,還因為男主天天念着她,覺得她傷了男主的心,誤了男主的事,便想要她的性命。

而她對陸恩,亦有救命之恩,就算她舍了兩人之間的情愫,嫁了太子,也不該對她痛下殺手。

原著中,她嫁入太子府後,對陸恩是有所搖擺,是有所糾纏,是可氣了些,身為讀者的顧衣也曾因為“顧衣”的死拍手叫好。

可站在女配的立場上,恩過相抵,陸恩和任嬌柔實在不該對她下毒手。

就連太子那樣心狠手辣的一個人,也沒立刻發作,忍了幾年,才下了毒。

太子雖然也很可惡,但相比來說,陸恩和任嬌柔更可恨。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顧衣與梁溫相處久了,這孩子就像是她養大的一般。孩子再差,那也比別人好!

薛氏見顧衣因為她的話陷入沉思,輕輕拍了她一下,把一個食盒交給她:“這是我讓丫頭們炖了一夜的補湯,你趁熱拿去給梁溫。”

顧衣要掀開看看,薛氏卻摁着不讓。

“別弄涼了,熱着喝才有效果。”

“姨娘怎麽對梁溫越來越好?”

薛氏笑道:“自然要越來越好,梁溫簡直是你的貴人。他只是讀個書,還未曾中舉,就往家裏領回了陸恩。這孩子果然是個小福星,該待他再好一些才是。”

什麽小福星!梁溫讓陸恩進府一事,顧衣還沒跟他算賬呢!

要不是梁溫那日的眼神太可怕,這會顧衣早把梁溫的膳食減半了!

“我不去給他送,你找個丫頭送吧。”顧衣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

薛氏又拿出一個食盒:“你不去給梁溫送,難道還想給陸恩送不成?你真該有個姐姐的樣子!你父親在信中已然應了認下梁溫為義子的事,你也該讓梁溫做個正經主子了。”

最後顧衣不但沒給梁溫送湯,陸恩的補湯也是梁溫拿過去的。

兩人在一處讀書,陸恩用功,梁溫犯懶,一個寫的文章堆的老高,一個空盤壓着空盤。

“姨娘熬的補湯,真材實料,絕對是最補的。”梁溫一邊喝,一邊同陸恩順,“連喝三日,包你鼻血長流。”

陸恩頓時不敢喝了,他好奇問:“我聽府上的人說,你被顧衣認作了弟弟,府上也将你當主子對待,你怎麽還不脫奴籍?”

梁溫無所謂道:“不是說過,當奴仆還是當良民,對我沒什麽區別。”

陸恩一針見血問道:“那你為什麽不随別的奴仆叫她‘姑娘’,卻在私下叫她‘主人’?”

梁溫喝湯的動作頓了頓。

“因為不管你在奴籍還是在良籍,你都只把她當成了你的主子,別人都不是,對嗎?”

梁溫繼續喝湯,沒有接話。

陸恩突然伸手,揉了揉梁溫的頭,語氣寵溺:“你這人就是這樣,平時不言不語,其實掏心窩子地對人好。你我萍水相逢,只因共過生死,便能将賣身錢贈我當盤纏。如今還為我通風報信,還助我進了顧府,你的好,哥哥都記着。不管你脫不脫奴籍,我都不會讓你再吃苦,再被賣來賣去。”

“陸兄為何突然說這些……”梁溫躲開陸恩的手,悶頭喝湯。

陸恩失笑:“去年你還一口一個‘大哥哥’,今年再見,我就成了‘陸兄’了。還不讓摸頭,個子高了,脾氣也大了。”

梁溫抱着湯碗跑了。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就見顧衣正指揮丫頭拾掇他的房間,不但徹底打掃了一遍,還添了許多貴重物件。

他冷眼瞧着,并不說話。

顧衣見他板着臉,也不肯輕易張口,只讓裁縫過來給他量尺寸。

這是府裏用熟了的裁縫,單是給梁溫做衣裳,這半年就已經來了四五回。

“小公子又長高了。”裁縫笑呵呵誇了一句。

梁溫擡頭看了看顧衣的頭頂,忍不住嘚瑟,還是先開口了:“馬上就追上姑娘了。”

“人前人後,你都得叫我姐姐。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

這句“不是小孩子了”,戳中了梁溫的心。他這幾日的陰郁消散不少,偷偷抿嘴笑。

顧衣見他心情好了,開始給他洗腦:“我把你當親弟弟疼,你也得把我當親姐姐對待,日後要是生我的氣,就想想我今日是怎麽待你……”

她的話越往後說聲音越低,因為梁溫的臉又冷了下來。

顧衣覺得莫名其妙的很,她說錯什麽了?

她也沒了耐性,走過去拉住梁溫的衣裳,将人拉到屏風後,質問:“你到底在氣什麽,有什麽事不能說出來?”

梁溫不看她,盯着自己腳尖:“我一個奴仆,哪兒敢生主人你的氣?”

這陰陽怪氣的态度,果然生氣了。

顧衣知道梁溫心眼多,強問絕對問不出來,她長眉一挑,計上心來。

“好!好!”顧衣佯作惱怒,一邊氣,一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砸,“你既然不肯把我當親人,那你就走吧,我只當自己一片真心喂了豬!”

梁溫吓的臉色都變了,他跟顧衣認識這麽長時間,哪裏見顧衣這樣哭過,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大如豆子,砸的他心疼。

他慌了心神,手足無措地站在顧衣面前,急的圍着她團團轉,語無倫次道:“是我的不對,我說錯話了,我沒生氣,哎呀,你別哭了,我錯了,我該死!”

顧衣心中暗喜,挂着淚珠問他:“那你這兩天到底怎麽了?”

提起這個,梁溫還是氣:“還不是因為你要嫁給索軒武。”

顧衣納悶:“我要嫁給索軒武,關你什麽事?”

“當然關我事了!”

顧衣狐疑地看着他,直把他瞧了個雙頰通紅。

“我知道了。”顧衣語氣歡快。

梁溫臉更紅:“你知道了?你知道就好。”

“原來你是看不上索軒武那小子才生氣!所以陸恩進府,是你為了讓姨娘別盯着昌義伯府而想出的策略。”顧衣蹙眉,“難道你想讓我嫁給陸恩?”

梁溫:“……”

他氣的揪住顧衣的肩膀,惱怒之下,下手沒個輕重,竟把顧衣的衣裳扯開了。

盛夏時節,又在後院,除了梁溫一個小少年,都是婆子丫頭,顧衣只穿了兩層薄衫,輕輕系着,被梁溫一扯,頓時香肩半露。

“我我我不是故意……”梁溫話還未說話,只覺得鼻下一股溫熱,他慌忙用手背在臉上擦了一下,滿手的腥紅。

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對着顧衣,流鼻血!

顧衣指了指他的鼻子,想說什麽也沒說出來,拉上衣服跑了。

留下梁溫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一會想,完了完了,肯定要被當成登徒浪子了。

一會又偷笑,這下顧衣該知道他的心思了。

明明同歲,不要再把他當弟弟看待。

他是那樣的心思啊。

這邊顧衣跑去找薛氏,軟軟抱怨:“可別再讓梁溫吃那些補湯了,他小小年紀哪裏受得了,鼻血直流呢!”

薛氏道:“他近日越發消瘦了,大概是用功讀書,顧不上用飯。”

顧衣:“……”姨娘你想多了。

“補湯還是得吃,還要多吃。”薛氏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讓人把梁溫叫了來。

梁溫一路上猜想,薛氏叫他過去,定然是顧衣将他流鼻血的事說了。

到了花廳一瞧,果然顧衣就在薛氏身旁。

梁溫心道,不知薛氏是個什麽想法。若是不贊成他與顧衣,他該如何如何。

“好孩子,又瘦了。”薛氏上前對他噓寒問暖,并不提流鼻血的事。

梁溫見薛氏如此态度,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看來薛氏還是滿意他的。若不滿意,定然會因為他對着顧衣流鼻血的事,責罵他。

“你對姑娘的心意,我都知曉。”

薛氏知道他喜歡顧衣!也是,他對着香肩半露的顧衣流鼻血,誰都能猜到他對顧衣是哪種情愫。

梁溫到底年紀小,忍不住面皮發燙。

“我已寫信告知老爺,他也知道你的存在。好孩子,若是你願意,他回來,你直接喊他一聲‘爹’便是。”

梁溫的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他驚訝,激動,欣喜,興奮,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不知為何,卻只說出了一句半拒的話:“直接喊‘爹’會不會太失禮?”

薛氏笑盈盈說道:“這有什麽,他已經跟我說了,他心中是認了你的。”

認了!認了!

他這鼻血沒白流!

原來顧家長輩早知道他對顧衣的心思了,不枉他努力表現,贏得了長輩們的歡心。

長輩們認可了他和顧衣的關系!

明年他就能迎娶顧衣!

什麽索軒武,什麽陸恩,通通靠邊站!他可是要直接喊‘爹’的人了。

梁溫被先生喊回去讀書,一路上都在傻笑。

他走後,薛氏笑道:“還是你父親的名頭好使。你認他做弟弟多長時間,他可曾叫過你一聲‘姐姐’。我就讓他喊一聲‘爹’,就把他高興成這樣了。你父親對這個義子,也很滿意。”

“父親什麽時候回來。”

“信已到,他應該就在這兩日了。”

顧争淩比薛氏想象中更快,當天晚上便回了府。

薛氏帶着顧衣和梁溫出門迎接,顧府外挂了千盞燈籠,恍若白晝。

顧争淩快馬而來,剛下馬,薛氏便抱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見他身上沒帶傷,薛氏這才擦了擦眼角,欣慰道:“平安回來就好。姑娘,公子,還不快來給你們爹爹磕頭。”

梁溫快速瞧了顧衣一眼,歡歡喜喜跪地磕頭。

“我的女兒長大了。”顧争淩先把顧衣扶起來,這才去看他在遠方就認下的義子。

薛氏在信中把這個義子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他并不全信,但也相信梁溫有一定的本事。

他之所以認下梁溫,還是因為顧衣救過梁溫的命,薛氏說可以給顧衣當娘家的靠山,他這才心動。以後梁溫能端多大的碗不要緊,能給顧衣分一口,就算沒白養。

他堂堂一個大将軍,養幾個義子都不是什麽難事。

顧争淩帶着滿腔豪情,打算先同這個義子說上幾句訓誡的話。

他拍了拍義子的肩膀。

義子跪在地上,擡頭,喊了他一聲“爹”。

薛氏與顧衣點頭,相視而笑,都在等着一場溫情的訓誡。

誰知顧争淩看清義子的面容,撲通一聲,竟然朝着義子跪了下來。

顧衣:“……”她父親難道見過太子?

薛氏:“……”兩方都跪了,她端的敬茶該給誰,誰給誰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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