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心意相通
因為陸恩的事,薛氏氣病了,兩三日都吃不下東西。
顧争淩偏又為二皇子一案分不開身,薛氏不許仆從告訴他,也不許他們告訴顧衣,自己躲起來養病。
顧衣知道已經是第三天了。薛氏已然病得起不來身,好在意識清醒。
“姨娘這是做什麽,要不是你房裏那個新來的丫頭目光閃躲,讓我看出了異常,你還想瞞我到幾時?”
顧衣吩咐人去請方家一派的太醫,方又晖當值回來,正巧遇上顧府的小厮,便跟着來了。
他給薛氏細細瞧了:“沒有大礙,吃些東西就能自己緩過來。說到底,還是心病,姨娘要自己想開些才好。”
顧府與陸家定親的事,方又晖也有耳聞。看薛氏這般情形,估計這親事黃了。
丫頭們早炖好了雞湯,方又晖瞧了,直擺手:“不必給她吃這些油膩膩的東西,就拿黃米慢慢熬的濃稠了,先喂她吃上半碗就行。她身子弱,不禁補,以後飲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丫頭們自去熬粥,顧衣親自送方又晖出門。走出小院,方又晖看了眼顧衣身後跟着的丫頭婆子,還沒說話,顧衣已然會意,讓丫頭婆子們都退到幾丈外。
方又晖在心中贊了一聲聰慧,暗暗為陸恩可惜。
“我今日差點掉了腦袋,宮裏出大事了!”
顧衣脫口便問:“是太子出事了?”
“正是。顧将軍昨晚抓了害二皇子的人,還搜出了鞭衣草。陛下把張貴妃軟禁了,聽說是她的弟弟張國舅所為。具體內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張貴妃是陛下最愛的寵妾,她能被軟禁,想來這事顧将軍已經查清楚了。”
顧衣聽他說了半天,也沒提到小太子,她急了:“所以這與殿下有什麽關系?”
“你還不明白,二皇子的死,并不足以讓陛下狠心處置張貴妃。”
顧衣恍悟:“所以太子也毒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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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知道小太子自愈能力強,顧衣倒也不那麽擔心。她就是不明白:“陛下難道會因為一個不得寵的太子,就去處理張貴妃?”
“再不得寵,也是國之儲君。毒害太子,與刺殺陛下同罪。就算陛下想護張貴妃,大臣們也不會允許。”
顧衣點頭。
方又晖又說:“我原來只把他當作一個會死在儲君之位的人,現在看來,其他皇子未必鬥得過他。”
那是自然,小太子将來确實幹掉了兄弟叔長,登上帝位。
“我看你與殿下親密無雙,麻煩你轉告殿下,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方家願意效勞。”
顧衣樂壞了。果然人都會追随強者。小太子能有方家扶持,等于掌握了半個太醫院。
其實不只顧衣想的這個原因。方又晖已經知道太子的秘密,他只有兩條路走,要麽投靠太子,要麽除去太子。
顯然,太子這般厲害,他惹不起,只能投靠。
送走方又晖,她回到屋裏繼續開導薛氏,可無論她怎麽說,薛氏都咽不下這口氣。米粥熬好了,薛氏也神情恹恹,只吃了一口,還吐了出來。
丫頭們收拾薛氏吐出來的米粥時,不小心将床邊矮幾上的信弄髒了。
新來的那個丫頭将信都抖落開,拿布巾小心吸着水,“索二公子再三吩咐,一定要給姨娘瞧這封信的,叫我弄髒了可怎麽好?”
“索軒武寫的信?”
“是,陸公子與任姑娘成親那日,索二公子受母命來府中送東西,正撞上這出鬧劇。他一直想同老爺和姨娘說什麽,在外院等到了午後呢。可惜老爺忙着處理陸家的事,姨娘又氣暈了,他等不了了,這才寫了信交給我們,讓我們轉告姨娘務必要看這封信。”
顧衣伸手:“把信給我,我讀給姨娘聽。”
丫頭忙把信交給顧衣。好在信只是髒了個邊角,不影響裏面的內容。她一目十行瞧過去,臉色驟變。
薛氏見顧衣神色不對,抓住她的手,輕聲問:“何事?”
“他在信中說,任嬌柔原來的兩個丫頭,被人害死了。他去調查這事,還被兇手抓起來打了一頓。”
薛氏移開目光,無所謂道:“兩個背主的丫頭,死便死了。”
“他說他見那兇手身上配着鈴铛。”
薛氏猛然睜大眼,鈴铛?陸恩總愛在香囊下懸挂鈴铛,走路叮叮當當的,十分讨喜。
面對薛氏詢問的目光,顧衣點了點頭,“索軒武非常肯定就是陸恩。他說雖然那鈴铛樣子尋常,可他當時被打趴下,看見有一個鈴铛裏面有一處金斑。那日陸恩的鈴铛就扔在地上,正好讓他看見了金斑。他還說,打他的人,與陸恩的身形一致。”
顧衣有些疑惑,所以拔舌一事,是她誤會了小太子?
“扶我起來。”震驚過後,薛氏長長地吐了口悶氣,像是要把晦氣都吐出去。她坐好後,就讓丫頭把米粥重新端來,她自己拿着勺子顫顫巍巍吃了半碗。
顧衣看她仿佛活了過來,很是不解。
薛氏吃飽了,這才笑眯眯道:“我還不是替你惋惜陸恩,才氣成這般。”
陸恩沒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薛氏定然不會把顧衣嫁給他,但一個污點,只能讓薛氏嘔個半死。若是再加上兩條人命,薛氏就只有慶幸了。
還好,沒把姑娘嫁給這樣的人。
“我還氣了嬌柔兩日,這麽看來,倒黴的是她。”薛氏讓人去花房搬兩盆嬌嫩的花,送到任嬌柔房間,“她在府上住的日子不多了,嫁到陸府,還不知道會過什麽日子。咱們就可憐可憐她!”
薛氏嘴上說着可憐,眉眼卻還帶着笑。
這是任嬌柔第二次搶顧衣的親事了,哪怕是不好的親事,薛氏也絕不允許任嬌柔同顧衣争!
她心中郁氣散盡,随口說了一句:“只是可惜了陸家那樣的書香門第了。”
話音剛落,香河的母親瘋了似的在院裏磕頭,嘴裏大聲叫喚着什麽,薛婆子出去問了問情況。
“那婆子已經瘋了,話都說不清楚,我已讓人把她拖下去了。”薛婆子道,“我去問了門房老四,原來是他家的姑娘香河出事了。”
薛氏驚疑:“出事了?她不是跟着陸家走了,做通房也比當丫頭強,好端端的,怎麽會出事?”
“不曉得。陸家那邊來人只說,是香河自己想不開,跳了河。”
顧衣問:“難道香河不是自願?”
“我瞧見她被人抓了包,還挺高興,怎麽可能不是自願?”薛氏垂頭想了想,明白其中緣由,更是慶幸。
讀書人家又如何,心要是髒起來,還不如武夫。
“給老四拿些錢,讓他好好把香河安葬了吧。”薛氏到底心善,不但從公中支了銀子,還自己拿了十兩銀子補貼給老四。
顧衣也貼補了五兩。
可憐老四一家只有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兒,香魂一朝散盡,不知道他們家會承受怎樣的悲痛?
小太子聽說薛氏重病,怎奈他也毒發,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等事情平息了,才敢偷跑出來探望薛氏。
他讓人給顧衣送了信,約了在華豐寺見面。
結果那日風雪極大,顧家的馬半路就罷工了,無論怎麽呵斥,也不肯再往前。
正焦急呢,有個騎馬的藍衣公子路過,見她們都是女眷,主動将馬借給她們。
下人們忙将馬套上車。
藍衣公子看了看顧家在一旁打着響鼻的馬,朗聲道:“這是一匹好馬,知道這種天氣山上危險,故不願前行。正巧我要下山,把它帶下去,回頭我們再将馬換過來。”
薛氏在馬車中道謝:“都是女眷,不便當面致謝。還請公子留下姓名和住址,日後我家老爺定會登門道謝。”
“不才楊裕,家父是工部侍郎楊居易。”
聞言,顧衣将簾子挑了個縫兒,往外瞧了一眼。卻見馬車前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嬌憨的男子,穿着深藍色暗雲紋滾邊長袍,頂着一頭白雪,後面背着一個竹簍子,裏面都是書。
待人走後,薛氏笑話顧衣:“哪有你這樣的姑娘,還偷瞄人家小郎君。”
“姨娘,我就是好奇楊姐姐的弟弟,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楊家母女對她十分上心,聽說她和陸恩的親事黃了,兩次登門寬慰她。
說是寬慰,其實話裏都在暗暗誇贊楊裕有多麽多麽好。顧衣估摸着,要不是因為薛氏病了,楊家都要上門提親了。
經顧衣這麽一說,薛氏這才想起來,“哎喲,原來這就是楊公子,想不到竟是這樣好心的一位少年。”
“是啊。”
這件事雖小,卻讓楊裕給薛氏留下了一個非常好的印象。
到了華豐寺,兩人去正殿拜佛,婆子将門關上,顧衣就環顧四周尋找小太子的身影。
“他還沒來?”顧衣納悶。
薛氏:“殿下出宮不易,你我且耐心等等。”
顧衣卻把一旁的食盒拉過來,拍了拍,故意大聲說:“姨娘帶了這麽些好吃的,要是放涼了,就不好吃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從房梁上跳下來一人,正是小太子。
“還是姨娘疼我。”小太子伸手便要搶食盒。
顧衣避開,“小心碗裏的湯水灑出來。”
湯水?小太子立馬眉頭緊皺,果然見顧衣從裏面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補湯。
“一路上用炭盆煨着,還好沒涼。”顧衣見小太子後退了一步,她樂不可支,問,“殿下難道不喜歡吃姨娘做的補湯?”
“當然……喜歡吃。”小太子接過來,一口幹了。
今晚又是為姑娘流鼻血的一天啊!
薛氏仔細打量小太子,越瞧越是心酸,“怎麽又瘦了?瞧瞧你的臉,都凹進去了。宮裏可是吃不飽?”
“姨娘不必擔心我,吃的飽,點心也多。不過東宮許多奴才都有二主,因此吃食上,我要格外小心些。”
這豈不是住在刀光劍影中,吃也不敢吃,睡也不敢睡?
薛氏心疼的不得了,拿帕子抹淚。
小太子看準時間,突然伸手在顧衣胸前一摸,奪走了顧衣貼身佩戴的玉佩。
顧衣的臉頰瞬間紅透!她有些羞澀地別開了頭。
小太子把玩着玉佩,洋洋得意,還對薛氏說:“一塊玉佩而已,看把姑娘氣的,臉都氣紅了。”
顧衣:“……”
薛氏抿嘴笑:“果然還是小孩子。”
“我馬上就到成家的年紀了!”小太子不服氣。
顧衣看不了他嘚瑟模樣,用力踩了他一腳。他吃疼,低聲慘叫。
還告狀,“姨娘,瞧瞧,她還有尊卑之分嗎,居然敢打小王!”
“打的就是你。”這幾日,顧衣心裏憋着氣呢,她擡起一只腳,把全身重量都壓在踩着小太子的那只腳上,還跳了兩下,“什麽狗屁太子,天天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是不是不想當太子,想當閻王了?”
顧衣罵第一句的時候,小太子還想跟她鬥兩句嘴,可聽她說完,小太子卻貧不起來了。
他伸手扶住顧衣,不讓她掉下去,“我确實不想當什麽太子,我還想給你當奴仆,任打任罵,只要你讓我在你身邊。”
小太子的眼睛很亮,亮的仿佛能把人吸進去。顧衣盯着那雙眼睛,呆呆地看了許久。
兩人彼此望着對方,遵循心意,不知不覺,越靠越近。
顧衣緩緩地閉上了眼。她感覺到小太子慢慢靠近,溫熱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臉上,有軟軟的唇靠上來……
她禀住了呼吸。
然後,什麽東西流到了她的唇上。
溫熱,稠膩。
她睜開眼,就見小太子鼻下兩道鮮血洶湧而下。
顧衣瞬間清醒不少,後退幾步,目光飄忽,轉移話題:“你怎麽一靠近我,就有血光之災。以後,你還是不要靠近我了。”
小太子拿帕子把鼻血擦幹淨,聽顧衣拒絕的話,他劍眉擰起,聲音也低沉了幾分,裏面藏着不容人拒絕的威嚴,“本王偏要靠近。”
“還要親你。”
他抓住顧衣的胳膊,不許人再退開,十分強勢地對着顧衣的眼睛吧唧吧唧吧唧。
聲音十分響亮。
顧衣:“……”法式長吻這種級別對于小太子來說,可能難度相當于重新投胎了。
薛氏:“……咳!”
小太子不知道吧唧了多少下,他才心滿意足地放開顧衣,看見顧衣臉色慢慢變黑,他擡腿就要跑。
顧衣威脅他:“玉佩還我。”
“不還!”小太子的腳已經站在了門邊。
“你敢給我出這個門,我以後再不跟你說一句話。”
小太子頓了頓,就在顧衣以為他會妥協的時候,小太子忽然一個轉身躍起,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顧衣:“?”
作者有話要說:小太子:今天又是靠智慧和鼻血打敗戀愛的一天!
祝福大家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開開心心,擁有一顆永遠長不大的童心來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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