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讀書
除了太子,顧衣最擔心的便是薛氏了。
薛氏是個常年困在後院的婦人,朝堂之事懂的不多,也極容易受到驚吓。
顧衣幹脆扮作宮人,住進了太子府,陪着薛氏。
如她所料,薛氏聽說太子入獄,生生暈過去兩次。她過去時,薛氏還強撐着身體,打理太子府的內務。
府上雖說一下子傷了五十多人,主子也入了獄,可在薛氏的安排下,竟沒有半絲亂象。
太子府的宮人待薛氏,比顧府的奴仆們待薛氏,要尊敬的多。
不是這裏的宮人更聽話,是太子将薛氏當長輩敬着,主子什麽樣,宮人們便什麽樣。
以前她只覺得顧府奴仆不好管,是因為薛氏地位尴尬,現在有太子作對比,她才明白,不是薛氏因為妾的身份被奴仆們輕慢,而是因為顧争淩就是将薛氏當妾對待。
有她陪着,薛氏安心許多。薛氏擔心太子安危,她反倒讓薛氏趕緊拾掇太子府,馬上就到婚期了,她可不想草草就把親成了。
“你怎麽這般堅定殿下會沒事?”薛氏問,“該不會太子入獄是他自己設下的計謀?”
顧衣搖頭:“他那般好吃懶做,要是有什麽計謀,也不會往自己身上招呼。你讓他裝死他樂意,去蹲大獄,他才不願意呢。”
這話說的薛氏破涕為笑。
她擦幹眼淚,開始羅列成親用的東西。她手中有個成親用的物品單子,卻是女方的,現如今她成了男方這邊的管事,單子裏的東西起碼要翻上幾倍。
按理太子成親,婚事應該由皇後操辦,所用物件都由宮中或賜下,或采買。
可瞧現下的情景,皇後仍舊不知所蹤,宮裏也沒有派主事之人下來的意思,給錢給東西就更別想了。
薛氏把要用到的東西羅列出來,去庫房支銀子時才發現,偌大個太子府,到處是珍品、孤品、貢品,随便哪個拿出來,都貴的讓人咂舌,偏偏就是沒有現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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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裕同薛氏說:“哪個東西都不能賣,全都是禦賜。”
沒有銀子,薛氏就是再用心,也什麽都張羅不起來。
最後還是顧衣悄悄給楊裕塞了十萬兩,讓楊裕以太子的名義轉交給薛氏。
“您跟太子真是天生一對。”楊裕豎起大拇指。
“何解?”
“一個能吃會花,一個能貼會賺。”
“……”
太子在天牢待了幾日,薛氏這邊剛買了一堆紅紙紅燈籠回來,正在院裏堆着,準備分下去。突然闖入許多禁軍,宮人們來不及收拾,眼睜睜看着他們将紙和燈籠都踩的不成樣子。
禁軍将太子府上上下下翻了個遍。雖然沒損壞什麽東西,可屋裏的東西全都被查了一遍,似乎在找什麽證據。
他們還将太子府的宮人,全都趕進一個小院,一個個搜身盤問。
顧衣不是太子府登記在冊的宮人,要是被抓到,她解釋不清,自身難保不說,說不定還會連累太子。薛氏不同,太子早就給她捏好了一個老嬷嬷的身份。
禁軍來的太過突然,根本沒給顧衣跑的時間,甚至連找個隐蔽的躲藏處都來不及。
慌亂之中,她只能閃身鑽進桌子底下,希望桌上垂下來的幔布,能為她遮擋一二。
禁軍查的十分細致,連糕點盒子都一一打開瞧,圓桌之下,又怎麽會不查?
有個面熟的禁軍一進門就撩開了桌子的幔布,和顧衣視線相撞,兩人都受了驚吓。
顧衣以為自己死定了,不想,那面熟的禁軍卻示意她噤聲,自己放在幔布,在圓桌前坐了下來。顧衣能瞧見他翹起二郎腿後,一只腳在悠哉悠哉地晃蕩。
“那邊也找找,這邊仔細着點。這是太子的寝殿,要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定然都藏在這裏。”
有幾個人應了聲,在屋裏東翻西找。
片刻後,那人又說:“行了,都翻遍了,還是什麽都沒有。你們去找偏殿,我來再找一遍。”
屋裏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
“出來吧。”
顧衣從桌下鑽出來,朝那人施了一禮:“多謝掩護之恩。”
那人上下打量她,狐疑:“你不是刑部的小官吏,怎麽又成了太監?”
這一問,倒讓顧衣想起眼前之人為什麽會覺得面熟?這人曾跟着太子去救溫凃,好像叫何宿。
她再一瞧,何宿脖子上貼着黑糊糊的一片,聞着味道似乎是燒傷藥膏。
“要是為難就不必說了。”何宿道,“太子是個待人至誠的人,我不過小小一禁軍,太子便能信任我,大方借令牌與我。我相信他的為人,不會害自己的兄弟。”
他見顧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解釋說,“那日去五皇子府上救火,傷到了,還多虧了太子派人送來的藥膏。今日放過你,就當是我報恩吧。”
顧衣心道,還真是好人有好報。
何宿讓她繼續再這裏躲着,搜過的房間就不會有人再過來。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一片口呼萬歲的聲音,皇帝竟然朝這間屋子過來了。
顧衣在心裏哀嚎一聲,又躲回了桌下。
這次來的人多,顧衣借着幔布與地的縫隙,數了數有幾雙腳。她能看見的,就已經有十幾人了。
“三皇兄咬定了是本王殺人放火,要你拿出證據,你卻帶着父皇和衆臣來本王的寝殿,怎麽,證據難道藏在本王的寝殿裏?”
是太子的聲音!
顧衣悄悄往外挪了挪,想看清哪雙腳屬于太子。
“證據還真是在這兒!”三皇子聲音微啞,音色頗暗,似乎猝了毒,聽着就讓人不舒服。“刑部的張屏曾一個人去提審,不,是探望殿下,殿下托他來府上取一個東西,說是極其重要的一個東西,必須立馬取給殿下,一刻都不能耽擱。”
張屏是太子的人,又是刑部的官員,悄悄來見天牢他一面,并不是什麽難事。
太子不知道為什麽他跟張屏的對話,會讓五皇子知道。
最大的可能便是,五皇子早就知道張屏是他的人,并且抓住了張屏的弱點,逼張屏交代了他們對話的內容。
顧衣聽太子沒有答話,心中暗道不好。
不知太子讓張屏過來取什麽要緊的東西,若是被查出來,會不會對太子造成什麽嚴重的影響?
顧衣的一顆心都懸起來了。
太子沒說話,倒是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三皇兄如此咄咄逼人做什麽?我是苦主,我都未曾向殿下發難!父皇,殿下是什麽人,您還能不知道嗎?他要人着急忙慌取的東西,還能有什麽,無非就是瓜子點心蜜餞幹果。”
聽話裏的意思,這位說話的正是被人放火燒府的五皇子。
顧衣詫異,怎麽竟然是五皇子相信太子,三皇子跑出來亂指責?
“五皇弟也別這麽說。今日就當着群臣的面兒,等我把太子在大獄都要人拿的東西取出來,衆人傳閱一番,再來想想咱們平日裏是不是小瞧了這位太子爺!”三皇子提高聲音,“來人,還不趕緊把太子藏在桌下的盒子取出來。”
桌下!
顧衣:“!
她旁邊确實有個盒子,方才一直懸着心,未曾仔細留意。她将盒子迅速抱到懷裏,發現這居然是她給太子的盒子!
裏面裝着教人長大的書!
這要是給群臣傳閱了,太子還要不要做人了?!
她還沒想好怎麽把盒子裏的書毀了,就已經有宮人過來掀開了幔布,“桌下有人!”
然後便是齊刷刷拔刀的聲音。
顧衣被人拽着肩膀,揪了出去,登時有七八個鋒利刀刃架在她脖後,她還死死抱着盒子不撒手。
“什麽人?”皇帝呵問,“把她的頭給朕擡起來!”
有人去抓她的頭發,她被迫仰着臉讓皇帝看清楚。皇帝本來一臉怒氣,看清她的長相,明顯愣了一下。
皇帝道:“來人!”
“父皇!”太子看背影便已經認出她,上前,将她扯到自己身後,“他是兒臣貼身的人,不是刺客。”
“既然是貼身伺候的奴才,為何要藏在桌子底下?”三皇子打量着太子護人的架勢,更覺得這個小太監有問題,“父皇,他懷中抱着的正是太子同張屏形容的百花纏枝漆盒。”
顧衣:“?”
這個盒子裏真沒什麽!
太子也真是,蹲大獄就好好蹲,獄中一盞油燈豆子大小,能看清什麽!
這下好了,丢死人了。
她低着頭,擡眼去看這位三皇子。眯縫眼,塌鼻子,大嘴巴,皮膚泛着紅色油光,瞧着就讓人倒胃口。
皇帝雖然上了歲數,但也瞧得出年輕時必然是個美男子。太子更不必說,容貌精致漂亮,連女人瞧了都自愧不如。
聽說張貴妃也是個絕世美人,怎麽生下的兒子不像父,不像母,長成這般?
她又迅速瞄了眼五皇子,雖然容貌不似太子那般令人驚豔,但也算是個普通人。
不過這兩位的容貌,還真沒繼承皇帝的優點,甚至可以說,是半點不像。
還是太子會長,繼承了皇帝最漂亮的眉眼。
太子用手背輕輕推了推她,示意她不要再偷瞄了。她趕緊垂下頭,不敢再看。
“父皇,我看太子殿下護這個小太監護的可真緊。既然殿□□弱,不能動刑審問。那兒臣提議,不如對這個太監施以酷刑,相信他一定知道很多太子的秘密。”
這三皇子心眼真壞。顧衣氣的咬牙。
“父皇!”太子也急了,忽的吐出一口鮮血來,身子便要軟軟地倒下。
皇帝冷冷瞧着:“你要是敢斷氣,朕就讓這個小太監給你陪葬!”
太子又扶着桌子站了起來,随便把唇角的血擦了擦,“只是吐口血而已,兒臣還不至于斷氣。”
衆臣:“……”
顧衣:“……”太子已經把薛氏的手段練了個爐火純青。
“父皇。”五皇子說道,“既然三皇兄把咱們叫到這裏,是為了看這個盒子,那咱們直接瞧這個盒子裏裝了什麽寶貝即可,何必為難一個宮人?”
顧衣心道,我不能被用刑,這個盒子也不能看啊。
皇帝一定認出她了,若知道她抱着的是什麽,恐怕會立刻收回賜婚的旨意。
“你說的對,來人,将盒子呈上。”
皇帝身後的宮人領命,過來奪盒子。顧衣不肯撒手,太子轉過身,一臉正義:“這裏面能有什麽,叫他們看。”
太子還豪爽道:“父皇,此物裏沒有什麽所謂的放火罪證,兒臣問心無愧,您可以看,衆臣也可以瞧瞧。”
顧衣:“……”閉嘴吧!
“如此,讓我先看看!”三皇子說着話,突然來搶。他見顧衣不撒手,便使了個巧勁兒,把盒子從顧衣的手裏打了出去。
盒子骨碌碌在地上滾了一圈,裏面的書掉落出來。刑部尚書撿起來瞧了一眼,立馬老臉通紅,手像是拿着焦炭,燙得丢出老遠。
書落在地上,攤開朝上,裏面一張生動的圖畫便撞進了衆臣的視線。
大家紛紛向太子投去“雖然我懂你,但是我還是要嫌棄你不雅”的目光。
顧衣想挖個地縫逃走。
皇帝站的角度,正好被桌子擋住了視線。他沒瞧見書裏的內容,只見太子快步走過去,将書撿了起來,看了一眼,驚的眼睛都瞪圓了,然後便盤腿坐下,自顧自看起來。
“看的什麽書?”他哪裏見過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對看書也有這麽癡迷的時候?
五皇子也好奇,湊上去看,“這、這、這……太精彩了,三皇兄麻煩你挪個腳,讓我也坐下來一起看。”
三皇子還以為自己找到了太子放火的證據。即便這個證據不行,他就不信,以此為借口,搜查太子府,就找不出一件不利于太子的東西。
不想,太子府上幹幹淨淨,除了禦賜之物,便是吃食。
就連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盒子,裏面裝的居然是這麽一本春.宮.圖!
他都要懷疑自己了,是不是應該聽幕僚的話,不要針對太子。這個明顯只會吃喝玩樂的太子,什麽壞事都不幹,讓他針對無門啊!
“到底是什麽書?”皇帝見兩個兒子不顧儀态,起了怒氣。
晉王也在場,躬身回禀:“是禁書。”
“放肆!誰給太子準備的這種東西,還不快收了!”皇帝震怒。太子體弱,一滴米.青十滴血,容不得在此事上折騰。
他對太子這方面一向護的很嚴實,所以太子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
即便他給太子賜了婚,也沒有讓太子與太子妃同房的打算。
宮人們上去搶奪太子手中的書,太子手指飛快地翻動書頁,書被搶走,他正好把最後一頁看完。
他擡頭,一雙黑眸仿佛被霞光和水汽侵染。他呆呆地看了會顧衣,突然拍桌而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父皇!”他起身,語調激昂,“請把書還給兒臣,兒臣還要學習!要細細品味,要深入領會,要仔細感悟!”
顧衣捂臉。不至于不至于!
“可以的話……”太子撸袖子,“兒臣還要臨摹它三百遍!”
皇帝氣的站都站不穩了,指着太子怒吼,“把這個逆子,給朕拖回天牢,不,關進死牢,一盞燈都不許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我愛學習,學習愛我,學習使我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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