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皇帝

托方又晖辦事,顧衣很放心。兩人合作期間,方又晖從沒叫她失望過。

她又問了許多口如今的差事。

許多口現在不只是慈心堂的掌櫃,如今進了禮部,有了個不大不小的清閑職位。

太子特別喜歡的魏詹,如今也換了差事,跑去禮部當差了,跟許多口在一個屋裏做事。

魏詹,顧衣不清楚,但是許多口絕對有大才。她不明白太子為什麽不重用許多口,反而扔到晉王勢力所在的禮部。

“雖然差事沒什麽實權,但是有一點很好。”許多口說道,“如今殿下不被允許上朝參政,這便是陛下馬上要明召廢太子了。支持殿下的官員,這兩天或被訓斥,或被貶官,勢力大損。我和魏文書沒有實權,反倒沒人在意,逃過了這一劫。”

人人都知道太子曾親自讨要魏詹,但魏詹依舊沒事,正是沾了官位不入流的便宜。

顧衣恍然:“看來溫熙早料到會有這一步,所以對你們做了安排。”

衆人點頭。

許多口勸慰說:“眼下雖然時局緊張,可到底殿下未曾犯下過錯事,所以陛下即便要廢太子,也沒有合适的借口,不能拿太子如何,最多就是加封榮寵,讓殿下自己辭讓儲君之位。”

沒有借口,可以找借口。

顧衣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成了皇帝廢太子的借口。

同許多口談話的兩天後,三皇妃中毒身亡的消息傳遍了皇城。

顧衣得到消息後,很是納悶。

她已經告訴羅氏三皇子的奸計,羅氏瞧着也不是個愚笨的,怎麽還是着了道?

而且外面都在傳,是她害死了羅氏,因為她嫉恨三皇子取代太子主持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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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謠言,連平時大門都不出的薛氏都聽到了,可見外面已經傳成什麽樣了。

不等她想明白其中關節,宮裏就派了宮人來,說有禦史參她毒害三皇妃,陛下召她進宮問話。

薛氏看了眼外面站着的幾十個身強體壯的宮人,狠狠掐住手心,不讓自己吓暈過去。

眼下太子和顧衣都遇到了事,她不能再倒下。

“姨娘,我沒事。父皇大概只是問問情況,沒有相信禦史的話,否則來的就不是宮人,而是禁軍了。”

薛氏稍松了口氣,“好端端的,怎麽又出了事?這哪裏是沖你來的,分明是想借你栽贓殿下?”

太子妃給皇子妃下毒,還能因為什麽,肯定因為是皇子之争。大家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太子妃是受太子指使,想讓三皇子斷了和羅家的關系。

顧衣肯定地說:“溫熙不會有事。”

無論別人設下多少陷阱,她的溫熙都是笑的最後的人。

薛氏卻說:“我不只是擔心殿下,殿下一時半會不會有性命之憂。我更擔心的是你肚子裏的孩子。”

一句話點醒了顧衣。

是啊,這兩天忙着太子的事,連小家夥都往後排了。

太子登上皇位,是原著的劇情,基本不會有錯。

可原著中并沒有這個小家夥的存在。

所以她應該把重心放在這個小家夥身上。

因為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留住這個小家夥。

顧衣心中一墜,精神緊繃成一條線,卻反過來安慰薛氏:“不用擔心,沒人知道我懷有身孕,我會注意不讓人傷到我。溫熙也在宮裏,他收到消息,一定會出來護着我。”

安撫了薛氏,顧衣從後院出來,跟着宮人出了太子府的大門,門口停着的仍舊是太子乘坐的那輛馬車。

她在香草的攙扶下正要登上馬車,突然有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朝馬車撞過來。

宮裏來的這些宮人也不是吃素的,那乞丐離馬車還有一丈遠的時候,就被宮人攔下,往一邊拖去。

那乞丐嘴裏大喊着:“姐姐,妹妹,姐姐,妹妹孩子……”

顧衣上馬車的動作停住,她眉頭蹙了蹙,忽然想到什麽,同香草小聲說了句什麽。香草便去找那個乞丐,好說歹說請宮人離開,從自己香囊裏掏出一些銅錢塞給乞丐,還同乞丐說了許多安撫的話。

為首的宮人等得不耐煩了,連聲催促。

那身形單薄的乞丐神情慌張,抓着香草的手呀呀亂叫,看樣子神智不對勁兒,似乎連正常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馬上來。”香草推開乞丐,跟着顧衣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向前,馬蹄聲響亮,掩蓋了車內說話的聲音。

馬車一直走了很久,顧衣感覺應該到宮門口了,馬車還是在緩緩向前。今日走的格外慢,宮人不是說,皇帝和群臣都在大殿等着她麽?

她挑了簾兒往外瞧,發現馬車其實已經過了宮門。

按照規矩,到了宮門口,不管是誰都要下車步行。若有恩旨,可以乘坐轎攆。

她的馬車卻沒有絲毫停頓,直接進了宮。

馬車的速度很慢,三匹馬拉車,都是慢悠悠地邁着蹄子。而在最前面牽馬的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換成了皇帝身前的大紅人德公公。

她又挑了側簾看,發現去太子府接她的宮人,此刻站在馬車兩側,神色嚴肅警惕。

每個宮人的腰間都鼓囊囊的,右手輕放在腰間,看起來随時準備戰鬥。

香草也看到了,吓得抓住顧衣的衣角,“娘娘,這次進宮情況好像不大對。”

“不怕。”

“應該是我跟您說不怕。您是最受不了驚吓的。”香草吓得睫毛都在顫,卻還是神色堅定地同顧衣說,“不管出什麽事,我都會護着您。”

顧衣心中一熱。

馬車直接進了東暖閣院裏,主仆二人下了車,就見太子站在殿門前,手裏捧着個湯婆子,宮人正在給他披厚厚的大氅。

現在秋意雖然深了,可還不至于到需要保暖的時候。

顧衣想起去隆山的路上,偶爾碰到太子的手,總比她的手要冰一些。

她下了馬車,太子就大跨步走過來,宮人們要跟,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都自覺退的老遠。

“你在這兒,怎麽不進去?”顧衣問。

太子将湯婆子遞過來,顧衣沒接,反而握住太子的手指。還好,有湯婆子暖着,太子的手熱乎乎的。

“父皇不許我參政,非召不許我入內。”太子低聲說,“父皇打算利用羅氏之死,往我身上潑髒水,所以你只要進去,他們就會想辦法讓你認罪。”

顧衣咬唇。

“我直接認罪。”

“你直接認罪。”

兩人同時說出相同的答案,說完,相視一笑。

顧衣把孩子放到了第一位。

太子心中,顧衣和孩子都不能受到一點傷害。哪怕是他的太子之位因此被廢。

既然皇帝一定要她認罪,那麽反抗毫無意義,只會增加危險。

“殿下,娘娘,陛下還在等着呢。”德公公開口催促。

在衆人瞧不見的角度,太子輕輕将手貼在顧衣的小腹上,“不用害怕,他們都認為我命不久矣,所以即便你認罪,他們達到目的就會收手。”

“如果他們沒有收手呢?”

“殿裏有我的人,不會讓他們動你。”

太子都已經安排好了,顧衣徹底松了口氣。

德公公忍不住上前催促:“你們小兩口一會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何苦讓陛下在裏面等着?”

“我進去了。”

“放心,我在外面等着你。”

顧衣跟着德公公邁入大殿。皇帝高坐玉階之上,三皇子率領衆臣分列兩側,莫征也在其中,只是瞧上去比送五皇子入地宮時,蒼老不少。

她一進門,衆人便紛紛将目光投過來。這些目光裏,有憐惜,有質疑,有對立,有嘲諷,最多的就是知道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的不屑。

管別人目光如何,有太子在,她不怕。

昂首挺胸走到大殿中間,顧衣正要行禮,皇帝卻道:“太子妃年紀小,這麽大的陣仗,朕瞧着她腿都抖了。”

顧衣看看自己的腿,沒抖啊。

“不管怎麽樣,也是儲君的正妃,尊貴體面還是要有的。”

皇帝勾勾手指,德公公會意,給顧衣搬了把椅子,放在身後。

顧衣:“……”

衆臣:“……”

這樣好嗎?

管他呢,何必為難自己,先坐下再說。

“太子妃,羅氏之死,經調查,她是在隆山中的毒,回府後毒發,昏迷了幾日,最後還是不治身亡。在隆山時,她與你一起用膳,聽說審問刺客時你随身攜帶毒藥……”

“臣妾認罪。”

皇帝噎住。

幾個準備質問顧衣的大臣,驚愕不已。他們心中清楚,這事根本不是顧衣幹的,顧衣為什麽要認罪?

皇帝頓了會,失笑道:“好,既然你已經認罪了,那就聽聽苦主要怎麽發落你?”

三皇子也沒料到顧衣認罪的這麽快,他甚至都做好了顧衣負隅頑抗的準備。一時間,他都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說。

皇帝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慈愛:“皇兒,趕緊說。”

“是,父皇。雖然是太子妃毒害了兒臣的妻,但知道太子妃有悔過之意便可,兒臣不想追究。”

皇帝便問:“為何不想追究?”

“因為兒臣的妻,一直将太子妃當做好妹妹。兒臣也敬重太子,兒臣還是兄長,要疼愛弟弟。”

皇帝大喜,對三皇子稱贊連連,直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恨不得脫口說出他就應該是太子。

衆臣見狀,各有心事。

要不是大家都看着,顧衣真想翻個白眼給這一對父子。

這戲唱的太假了。

最後還是顧衣忍不住想為羅氏讨個公道,“你不追究本宮,那羅家呢?”

“與小王意見一致。”

顧衣在心裏為羅氏嘆息。

一個溫室裏的花朵,沒人護着,怪不得提前知道三皇子要下毒手,也無法逃過。

她起身,同三皇子一字一句道:“本宮提前恭喜三皇兄,日後再娶個嬌妻,就是不知道,連續犧牲兩個孩子,你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再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這話讓三皇子眼前閃過兩個妻子死前的凄慘模樣,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羅氏死前,用滿是毒血的手指,拿着刀子握着他的手,讓他往肚子上紮,說讓他看看孩子是什麽模樣。

他額前沁出許多冷汗,擡手擦了。

他不能失儀。

羅氏是害死他妻兒的兇手,要不是羅家勢力大,他需要借助羅家的勢力,他又怎麽會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兒。他只是報仇罷了,不算什麽。

至于孩子,他沒想要,與他無關。

他心煩意亂,擡頭,已經無法維持面上的虛假仁德,兇狠地盯着顧衣:“小王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必太子妃操心了。還是擔心擔心太子,他可是注定了要斷子絕孫。”

“住嘴!”

顧衣還沒說什麽,皇帝勃然大怒,取了長案上的茶盞朝三皇子臉上摔去。

三皇子捂着腫脹的臉跪下來認錯:“是兒臣出言不敬,兒臣願意給太子和太子妃賠罪。”

柳皖低着頭,唇角勾起一抹不屑。三皇子再受寵愛又如何,皇帝處心積慮想把他的名聲做好,可太子妃幾句話,就讓他原形畢露。

蠢笨的人,沒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皇帝英明一世,最大的敗筆就是選了三皇子做繼承人。

三皇子失态後,莫征的心腹卻站出來,将話題巧妙地轉移回顧衣身上,替三皇子作掩護。

顧衣認罪,自然也沒有繼續審問的必要。皇帝看在三皇子不願追究的份上,同時也不想家醜外揚,對外只說是羅氏身體抱恙,太子妃未照顧妥當,禁足一年,不得擅出。

她還以為會被送回太子府,出來後卻被帶到了東宮。

好在太子也被禁足在此地。

“吓壞了吧?”太子從門口就将她抱起,一步都舍不得她多走。

德公公跟在他們身後,見狀,揮手叫所有宮人離開,将門關好,給他們夫妻留下說話的空間。

顧衣對這個德公公很是警備,見他走了,才同太子說體己話。

“緊張不假,吓壞倒不至于。我瞧着,三皇子和莫征似乎聯手了。”

“還能注意到這個,果然沒吓壞。”太子點頭,“是啊,柳皖得到刺客的主審權,他一定會把所有罪名推到莫征身上。莫征這個時候,必須找援手。”

顧衣納悶:“我以為三皇子會趁機和柳皖聯手,除掉莫征。為什麽他會同莫征聯手對付柳皖呢?”

“莫征這個人,最擅長便是拉盟友。你不是見過各宮的娘娘們,她們進宮的時間都是差不多的,當年就是莫征聯合所有的權貴世家,給我父皇選的妃。”

“也就是說,父皇初登基時,皇權微弱,是因為莫征将臣子們擰成了一股繩,對抗皇權?”

“真聰明。”太子在顧衣筆尖上點了點,顧衣還真是聰穎,一點就通。“不只是這個,莫征還聯合了幾個藩國造勢,逼得父皇不得不低頭。”

“莫征現在還這麽厲害,所以父皇不敢動他?”顧衣感嘆顧争淩的遭遇。顧争淩其實手握軍權,可皇帝說動就動,這便是不會拉盟友的悲哀。

“如今莫征同柳皖翻臉,權貴們定然要二選一,他的實力會大減。三皇子又是個靠不住的,他這招也只能暫時保命罷了。父皇這個人心眼比針尖還小,當年的仇,肯定還給他留着呢。”

顧衣蹙起細細的眉毛,向後靠在太子身上,“我覺得父皇這個人,不像是剛剛逮住機會對付莫征。我總覺得,父皇可能布了一個好大的局。”

“嗯。”太子掰着橘子,漫不經心地應着。

顧衣已經完全沉浸在皇帝的計謀中,“我還感覺,父皇最愛的并不是三皇兄。你沒覺得嗎,父皇一直在把三皇兄往渾水裏推,誰難惹,就讓三皇兄去惹誰。這可不像寵啊。”

太子不以為然,冷哼道,“要怪只怪三皇兄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換成別人,早把我擠下去了。”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父皇對你不差呢?外面都說父皇待你不好,可你回來之後,并沒有真刀子……”

話正說到這裏,門外宮人一片請安聲,皇帝來了。

太子氣的咬牙:“真不能教人安生一會。放心,一會他要是為難你,我就七竅流血,當場斷氣,讓他顧不上你。”

“……哦。”

皇帝這次只帶了一個宮人,進門黑着臉,在主位上坐下,也不說話。

顧衣拿眼偷偷瞧那個宮人,總覺得很面熟。

她因為是跪着的角度,能瞧見那宮人嘴下泛青,竟像是有胡茬。

太監似乎生不出胡子。

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宮人是在哪裏見過。

皇帝伸手滾了滾桌案上剝好的橘子,“太子,太子妃是有了吧。”

皇帝說話時還帶着笑,卻讓太子後背都繃緊了,整個人仿佛是一張蓄勢待發的弓,只要皇帝敢有什麽動作,太子一定會拼命。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揭秘一切~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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