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當夜劇組聚餐,在老山林子裏頭就地取材,一堆人圍着越野車升起篝火。鐵架子上肉片滋溜滋溜,騰騰地散發出香味,越野車內都是成箱的酒。
攝影師Wilson裹着厚重的黑色大羽絨服,對着酒瓶咕嘟嘟灌了一大口,胳膊肘支在車前蓋,笑不嗤嗤地對旁邊場記使了個眼色。“瞅瞅,咱張哥對那新人可真不一般!”
張揚正将一串剛烤好的雞翅遞到呂嚣唇邊。時間才晚上八點多,眼下掌管呂嚣身體的還是聶清風。
聶清風對雞翅敬謝不敏,皺着眉頭,聲音帶有少年的沙啞與甜。“不要!”
張揚咳嗽了兩聲,眼神淩厲。
聶清風一秒鐘被迫入戲,低下頭,含着那串雞翅膀,咀嚼了兩口。額前黑發濕漉漉的,沾了雪水,咀嚼時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個傲嬌美少年。
張揚索性又攬住他肩頭,壓低聲音笑道:“做戲得做全套。”
張揚就勢把頭也低下來,湊近他唇邊,咬住了雞翅串的竹簽子。一根竹簽子連着兩個人,都是高顏值男神,瞬間就聽見人群裏開始起哄。
“哎喲喂張導,你這可就不地道了哈!”
“就是,咱也要雞翅!”
“想要雞翅加一。”
張揚笑着乜了他們一眼。“去去,一邊玩兒去!想要吃雞翅,自己烤。”
篝火晚會中人語鼎沸,夾雜着各色惡劣的h色笑話。聶清風專心吃雞翅,桃花眼低垂,睫毛遮斷了他心中不安。
前世今生,他追在風淩屁股後頭攆了近九百年,也沒敢當面違背過那人指令。
直到他站在崖底,仰起頭,對着半空中禦劍飛行的風淩絕望地捏緊拳頭大吼道:“師尊,弟子心悅你!”
那日風淩眼眸輕轉,站在飛劍上不言不語。半晌後,雪色袍袖翻卷,如同一只怒極振翅的鷹隼。束發的玉冠叮地一聲震裂,劍氣迸裂,墨發狂狷飛舞于周身。
暴雪驟降。
風淩如一只雪白鷹隼,自半空驟然降落,袍袖鼓蕩仿佛腋下夾着兩口巨大金鐘。他立在暴風眼中,施出駭人靈壓,震得聶清風七竅出血。
聶清風腦中嗡嗡作響,血跡蜿蜒流出口鼻,模糊了視線中的那個永遠白衣飄飄的仙人。
“放肆!”
風淩怒極拂袖,将聶清風當場掀飛。他沿着崖底不斷滾落,遍體鱗傷,直墜至白室山深淵禁地。
聶清風垂着眼,竭力控制心口再度襲來的那股窒息與絕望。他如今穿到這具年輕的普通男孩兒身體,他珍惜這種普通——四肢百骸不再疼,神魂不必再遭受烈焰焚燒。
如果他足夠聰明,他該就此打住。
但是他不能。
雞翅在舌尖咀嚼出了腥濕味。他想着風淩與昔日白室山種種,竟然不知覺咬破了舌尖。肉糜混雜着鮮血,還有他身為魔尊哭不出來的眼淚。
一襲白衣站在他們面前,衣角無風自動。劍鋒亮得驚人。
聶清風緩慢地沿着那柄劍擡頭,就見到風淩穿着銀雪交字領長袍,墨發披散于身後,肩頭落着沉甸甸的雪。雪幕篝火下,風淩那雙清淩淩的眼中一片漠然。
“你們在做什麽?”風淩冷笑。
“呵,明知故問。”張揚滿不在乎地嗤笑,順勢将那支竹簽子從聶清風口中拖拽出來。他拖拽的極其緩慢,一寸寸、一點點,像是有無限缱绻纏綿意。
劍尖抖了抖,随即刷地伸到張揚鼻尖。
張揚高鼻深目,垂下眼時,神情倨傲如同被信徒拿劍威脅的神祇。“做什麽,這就受不了了?”
張揚以兩指夾住劍尖,唇邊叼着竹簽子,撣衣起身。雪片簌簌地從他黑色及膝長大衣落下。他站起來後比風淩足足高出大半個頭,俯身蔑視時,充滿了壓迫感。
聶清風仍蹲坐在距篝火十幾步遠的地方,被張揚擋住半邊身子,低着頭,看不清臉部表情。
風淩目光在張揚與聶清風兩人間來回睃視,握住劍的手指攥緊,聲音寒意迫人。“張導,你該知道,他只是來這裏演戲的。”
一語雙關。
既點明了目前所有人都困在老山林子裏頭,只是為了拍仙俠劇《淩仙》,也暗指聶清風來到這個世界也只是個角色扮演游戲。聶清風不是呂嚣,他不屬于這個原生世界,更不能作為紙片人,愛上張揚這個快穿事務所主系統的數據區。
不能,也不允許。
他不允許!
風淩眼眸幽暗,掌中劍又往前遞近了一寸,割裂張揚手指。
張揚:……
他漫不經心地捏緊了劍尖,微一用力,咔嗒,硬生生将劍尖折彎。随後扭了扭,劍尖往上翹起,如朵鋼鐵鑄造的花。
“別跟老子來這套!”張揚舉起仍在滴血的手指,塞入唇邊,吸了口,呸地吐出來。他冷笑了一聲,俊朗眉目,笑容異常森寒。“在這裏,老子說了算!”
也是一語雙關。
在外人聽來,他說的是在劇組裏頭,他作為導演,是個一言堂的暴君。同時也向聶清風和風淩這種穿書者亮明身份,哪怕他張揚眼下正被主系統追殺,本質身份依然是個消除者,随時可以将他們這些穿書者從這個世界抹殺。
風淩扔了劍,厲聲道:“你待如何?”
居然連語詞都忘了掩飾。通身琳琅界修仙宗首的做派!
張揚擡起剛停止流血的手指,噗地吹了口氣,随後把手插回大衣口袋。他立在白雪地裏,一身黑衣,只有篝火的橙紅光芒在他周身映出點暖色。不聲不響的,氣場非常壓迫人。
“我要如何?”張揚伸出另一只手,拽起蹲坐在陰影處的聶清風,強勢地把人摟入懷中。然後朝風淩揚起下巴,故意冷笑道:“風影帝你還看不懂嗎?”
篝火旁突然間很靜。
人聲寂寂。
片刻後,被這副名場面驚呆了的劇組衆人紛紛低頭,瘋狂刷手機。
【卧槽,張導這是吃醋了?】
【風影帝居然親自下場?他從哪兒找來的戲裝!真特麽帶感。】
【艾瑪老子活了幾十年,沒想到還能看見三個男人一臺戲,這可真是有生之年!】
【快快快,押注。押張哥贏的一賠十。】
風淩眼底赤紅,漠然的仙人面具幾近崩裂。他往前逼近一步,死死地盯着聶清風。嗓音沙啞,帶有異樣難言的味道。“你過來!”
聶清風沒動。
張揚冷笑。
誰也沒留意到,時間在三人對峙中悄悄流逝。眼下已經過了九點,伏在張揚懷中的少年眼皮微抖,桃花眼睜開,表情略帶茫然。
掌管這具身體的已不再是聶清風,而是——呂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夜來自呂嚣的靈魂三問:
我是誰,我在哪,我特麽遭遇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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