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聶清風神魂飄飄蕩蕩，到了一座厚重的白色圓門前。這圓門也不曉得什麽材質，在光線中居然還會反光，嚴絲合縫兒，上頭連個匾額都無。

神魂到了門前，聶清風手指剛擡起觸摸到圓門，圓門上就漾起波動的水紋，随即嗖地一聲，将他拽入門內。

腳下是平滑軌道，無聲無息地送他沿着軌道一直到了最裏頭的主系統所在區。

“朱掌門，”聶清風有些不适應地咳嗽了一聲。“您這……”

他不過擅自離開琳琅界修仙宗門白室山後魔窟一趟，快穿事務所居然又改造過了。主系統所在的核心區高達數十丈，四面牆壁尖角挂滿彩色琉璃，穹頂繪着不穿衣裳的美少年。

“咳咳，”饒是魔尊聶清風，見了這樣不體面的裝飾都有些臉紅。他拼命咳嗽，去了冀北城一趟，如今他語詞也與時俱進了，便開口招呼道：“貴派這是，重新裝潢了？”

“好看不？”主系統穿着一身銀藍色防護服，臉上戴着塊白底面具，聲音忽高忽低。“這個，是哥特風格。”

“哦。”聶清風實在不曉得這些彩色碎琉璃與黑鐵尖角有什麽可誇贊的，便直奔主題道：“本尊這趟回來，是受人所托，要了結一樁契約。”

主系統從高座上起身，冰涼的白色金屬面具後聲音摻雜着電流經過的刺啦聲。“契約人叫什麽名字，來自哪個原生世界？”

“呂嚣。”聶清風想了想，道：“那個原生世界叫冀北，是個改造中的中級文明世界。”

主系統動作僵硬，咔咔地轉動脖子，擡手劃拉開虛空中一塊數據板。數據板上密密麻麻都是圓點，他戳中其中一個綠色小點，綠點漾動，跳出一幅詳細地圖。

“冀北城，”主系統語音搜索後，地圖裏便再次跳出個全息3D地圖。“就是這裏了。”

主系統盯着3D地圖裏強烈的幽藍色電波網，聲音忽然提高。“你遇見了15-3？”

聶清風還沒來得及回答，主系統又繼續往下自言自語。“不對，呂嚣呢？我記得那個叫呂嚣的紙片人就在15-3身邊，他與15-3的愛情契約生效了？怎麽會一點記錄都沒了？”

主系統盯着冀北城地圖裏消失的記號搜索了三分鐘，然後刷地關掉地圖屏幕，轉身對聶清風語氣不善。“呂嚣不見了！”

“咳咳，”聶清風覺得有點尴尬。“本尊雖然與貴派簽過貴賓卡協議，可自由穿梭各個低于琳琅界的原生世界，但是這次去冀北城，我走的倉促，臨時尋不到合适的胎兒寄魂。所以……”

主系統的臉藏在白色金屬面具後，聲音又飄忽起來。“所以什麽？”

聶清風更加尴尬了。“所以我當時去冀北城，直接進入了呂嚣的肉.身。”

“啊，你入了他？”

“對，啊不對！”聶清風頓時慌了。這句話可不能這樣接，聽着顏色就不對。“沒有沒有，我就是和他共同寄住于同一個身體。”

主系統沉默三秒，再開口時聲音突然多了種奇特的興致勃勃。“那15-3沒找你麻煩？你們有沒有？”

主系統對了對手指，又做了個更猥瑣的動作，湊近了聶清風，一股子竊竊私語八卦味。“有沒有那個？”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聶清風搖頭如撥浪鼓，連連後退。“我對那個呂嚣絕對沒興趣！”

“那15-3對你也沒興趣？畢竟你穿入呂嚣身體，理論上，你也變成呂嚣了。”

“朱掌門！”聶清風白着臉厲聲道：“我和張揚清清白白，沒有任何茍且事！”

“哦——！”主系統把頭縮回去，雙肩一端，白色金屬面具後的臉貌似也受了強烈打擊，聲音悶悶的。“你穿入呂嚣身體，然後呢？15-3和你做了交易，要你回來和我談條件是吧？”

聶清風欲言又止。

“說吧，他要你和我談什麽？”

“張導的意思，”聶清風慢吞吞地，邊說邊斟酌。“呂嚣上回來時，與朱掌門簽的那份契約能不能銷毀？”

“憑什麽啊？”主系統聲音裏都透出老大不高興，懶洋洋地道：“他又沒帶回15-3。”

“呃，張導不想回來。”

“那就更沒道理銷毀契約。”主系統越過聶清風，重新回到最高處的椅子坐下，手托下巴，懶洋洋地說道：“聶清風你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

聶清風急忙上前一步。“呂嚣與張導感情很好，互相習慣了都。朱掌門為何不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主系統往下瞥了他一眼。“那是個什麽東西？”

主系統又停頓三秒。“你倒是提醒了我，呂嚣任務失敗，沒理由再留着它了。不如銷毀了他！”

主系統往前探出手，朝虛空處抓出塊全新的數據模。“銷毀鍵？我找找在哪。”

“朱掌門！”聶清風忙高聲打斷他。“這事兒再緩緩，我回去冀北城還沒其他肉身不是？再者，你我之間契定的合同還沒解除。”

“哦。”主系統回頭，聲音又忽高忽低了。“你要解除哪份合同？”

“所有。”聶清風連忙道：“之前我以琳琅界魔尊身份，與貴派契定以魂力值作為籌碼，可獲得低于琳琅界所有小世界的自由通行證。眼下我已經在冀北城找到了師尊，這份合同，咳咳，還是取消了吧！”

主系統居高臨下地掃了眼他周身魂力值，射線光波掃描完，視線內聶清風魂力值浮動在紅色警戒線上下，顯然已經餘額不足。于是主系統輕而易舉就答應了他。“可以，解除吧。”

從來不做任何虧本交換的主系統從無處不在的虛空數據幕布裏又拖拽出聶清風曾經簽署過的那份合同，看了眼數據，慷慨地遞給他。“以你現在的魂力值，還能最後一次打開它。”

聶清風差點被這句話噎死。但他怕快穿事務所這位掌門朱細桶再改變主意，在合同跳到他手上後，刷地按下手印。

金紅色的魂力沿着掌紋契約入內，漾起圈圈漣漪。

主系統滿意地看着琳琅界又一份魂力值被收集了，勾勾手，收回已經契約生效期終止的合同。白色金屬面具後的臉看不見表情，手指從銀藍色防護服裏探出一根，頗有點纡尊降貴的意思。“行吧，你可以離開了。”

聶清風望着他。“我需要最後一次去往冀北城。”

主系統笑了一聲，聲音忽高忽低地，伴随電流經過的刺啦聲。“對不住，你如今已不再是我快穿事務所的客人。”

“你什麽意思？”聶清風頓時焦慮起來，失去大量魂力後，他再受到這種劇烈的情感沖擊，險些當場摔倒。

主系統沒有回答，似乎對他徹底失去了興趣。在這奇異的三秒鐘沉默時間內，聶清風清晰可見地徹底虛弱下去，就連魂體都變成純白色。

“朱掌門，”聶清風最後問出了一直困擾呂嚣的那個問題。“張導與呂嚣明明已經在一起了，夜夜尋歡，為何之前卻沒能觸發貴派的自動回收呢？”

“啊，這個，”主系統籠在幽藍色數據瀑布中，白色金屬面具也像是鍍了一層郁郁的藍色暗光。“因為未來世界只有契約，沒有愛情。”

“所以您的意思，除非張導與呂嚣契約？契約什麽？”

主系統不再回答了，只倏地消失在聶清風視線內。等聶清風反應過來，他已經被關在了快穿事務所非常具有特色的白色圓門外。

“呵，只有契約嘛？”聶清風若有所思，喃喃地嗤笑了一聲。“這意思，是除非張導與呂嚣結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