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風淩一句話說出來,酒店大堂內瞬間鴉雀無聲。
在場的都是在娛樂圈打拼的人,誰都知道封山之作就是升值的代名詞,無論先前《淩仙》這部戲在圈內混的人緣有多差,只需要搭上雙料影帝風淩退隐的便車,立刻身價百倍,各家院線只有哭着求着搶首映的份兒。到時候,誰還敢給導演張揚臉色瞧?誰還敢說劇組混的慘?
大家只需要坐在首映禮的下頭,在一片漆黑中安靜地等着媒體流量崩掉就好了嘛!只需要數着票房數字節節攀升,然後勾畫一下今明兩年評選的重量級獎項還有什麽漏下的就行!
到時候不光是男一號風淩大紅特紅光榮退隐,就連扮演男二號的新人呂嚣都能瞬間蹿上頭條,從此後接戲接到手軟,只有他挑劇本的份,再沒人能嫌棄他知名度不夠。
可問題是,這樣大的一份禮,風淩為什麽要平白無故地送給新人呂嚣?
風淩經紀人至少有一點說對了,就憑風淩眼下的巅峰顏值與頂級流量,他都沒理由會免費帶一個新人出道!還是個表演系都沒讀完的在校大學生,還是個靠導演關系才能走後臺入組的爬床的家夥!更何況,這部戲風淩主動出資三千萬,就是為了帶這個新人呂嚣?
憑什麽啊?!
風淩經紀人說出來的,幾乎就是全劇組的心聲啊!除了呂嚣和張揚以外,就沒有誰能心平氣和不嫉妒!
怎麽可能不嫉妒?天上掉了幾個億,結果你就在現場卻眼睜睜看着那筆錢砸別人懷裏頭了,你能不嫉妒?
因為嫉妒,就連一向充當和事佬的劇組小助理這次都沒吭氣。
但是人風淩說了,他高興。他高興捧着新人呂嚣,他高興把這部古裝ip熱劇《淩仙》作為娛樂圈絕響,然後平白無故地憑借這部戲送呂嚣上頂流。
“啧,”攝影師Wilson咂摸着嘴,率先離開了人群,邊趿拉着拖鞋回房邊自言自語道:“人帥就是了不起。風大影帝,您這招帥極了!”
Wilson回頭沖風淩豎了個大拇指。
風淩擡起臉。隔着巨大口罩,只能看見他忽然眼角微眯,算是回了Wilson一個微笑。
“你、你們!”風淩經紀人險些被氣的當場去世。“風淩哥哥,祖宗!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想,我要的是什麽,我已經說過了。”風淩淡然起身,撣了撣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拍完《淩仙》這部戲後,我就會正式退出娛樂圈。”
“可是為什麽?”
風淩淡淡地瞥了眼糾纏不休的經紀人,終于皺了皺眉頭。“牛姐,你我的合同也該到期了。”
這是風淩第二次當衆提出與經紀人解約。他原本就是個自由人,簽的是自家影視公司,大股東的名字裏赫然就有風淩。事實上,如果再加上這幾天從二級市場回購的股份,風淩已經一躍成為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經紀人在他公司名下,既是經紀人與藝人的關系,也是員工與老板。
風淩要隐退,如果他的經紀人再喋喋不休,就只能被迫面對失去手上頂流藝人與失去這份工作的雙重尴尬境地。
風淩經紀人終于啞口。
“嗯,很好。”風淩點了點頭,口罩外的那雙眼睛泠泠然自帶清冷。“如果沒什麽其他的事,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風淩轉身就走,沒有任何人敢攔他。在經過張揚與呂嚣身邊的時候,他腳步微頓,突然回頭又沖經紀人說了句。“在這部戲拍攝期間,我希望牛姐你能對張導和呂嚣客氣點。”
“嘶……”
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幾秒後,酒店大堂內靜的能聽見風淩離開時的腳步聲。
“喂,你聽見了吧?”
“都有聽見。”
“風大影帝這是親自給咱站臺?”
“屁!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風大影帝這是在親自給呂嚣撐腰吧?”
“……我怎麽覺得是在給張導?”
竊竊私語聲就像是長了草的野地,風過去後,大片東搖西晃的稗子都張開了細小的嘴巴,切切地、嘈雜地,密語不休。
張揚長胳膊一伸,摟過呂嚣,然後帶着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不想聽見這片嘈雜的稗子的私語,也不想面對風淩經紀人接近于歇斯底裏的哭吼。
對于張揚來說,眼下穿書者風淩只是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也正在付出交易談好的籌碼。
呂嚣卻明顯有些不安,在張揚懷裏扭動了幾下,輕聲道:“你不管管?”
張揚勾唇。他漸漸發現呂嚣張有許多從未發現過的可愛處。比如這種替他憂慮的小模樣,還有先前在風淩經紀人發飙時勇敢地站出來替他張揚說話,這點點滴滴的可愛,他以前怎麽就能沒發現呢?
“呂嚣張,”張揚壓低嗓子笑了。“我們的事,回床上說。”
呂嚣長而卷的睫毛抖了抖,兩片櫻花唇豔麗非常。卻偏偏要口是心非!“我在說這裏的事。”
“嗯。”張揚答的顯然漫不經心。
呂嚣又重重地強調了遍。“我說的是風淩隐退引起的騷動,還有劇組現在一片混亂,還有、還有那個崔明軒……”
“風淩隐退,只是因為他已經得到了他的聶清風。劇組混亂,只是暫時的。至于那個崔明軒……”
電梯裏,張揚揉了揉呂嚣額頭碎發,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個輕吻。“那個崔明軒,以後再不能欺負你了。”
呂嚣垂下眼皮,沉默了幾秒鐘。
張揚斜眼盯着他,突然感覺到不放心,他似乎遺漏了什麽!于是他連忙又咳嗽了兩聲,重申态度。“也不許你再想那個人!”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
呂嚣站在電梯外常年散發出潮氣的酒店暗花地毯上,偏頭朝張揚笑了。他笑的特別甜,露出标準八齒,一字一句地帶着點孩子氣的殘忍問他。“崔明軒以後再不能欺負我了,那我可以欺負他了嗎?”
張揚愣了愣,随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回房間的路上,張揚始終悶悶地帶着點笑意問:“你要怎麽欺負他?”
“我不知道啊,”呂嚣露出認真思考的神情,築基後的臉接近完美,鼻梁下那兩瓣櫻花唇一翕一合。“他總覺得我喜歡他,他仗着我的喜歡,每次見到我都會欺負我。”
“那麽,你喜歡他嗎?”
呂嚣沉默地站在404房內,過了幾秒,突然再次露出那種孩子氣的殘忍笑意。“喜歡過的。現在不喜歡了,只想把他欺負回來。”
張揚抱住他輕輕地晃了晃,随後猛地高高擡起,扔在床頭。在俯身壓下去的時候,張揚的笑意也漸漸變得明亮。“呂嚣張,你承認你喜歡過別人,你說那個人是崔明軒,我很高興。”
呂嚣被他扔在床頭,睜大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有些茫然。他喜歡過別人,他喜歡過的人是崔明軒,可是關胖子什麽事?胖子為什麽高興?
“胖子。”
“嗯。”
“你是不是發燒了啊?怎麽開始胡言亂語了。”
“哈哈,呂嚣張,老子就是、就是高興!”
當夜張揚果然很高興,一路攻城略地,在呂嚣已經瀕臨不能呼吸的窘迫中,又惡劣地叼走他的唇。
黑暗中也許有光。
也許只是在生理極限時見到的幻覺。
呂嚣分不清那到底是作為紙片人的生理歡愉,還是電流經過時作為數據區的張揚所帶來的脈沖。或許都一樣的吧!
有那麽一瞬,呂嚣突然抱住張揚,拼命地揚起脖子,雪白纖柔的脖子在房間幽暗的燈光下如同被打了柔光濾鏡,迷蒙的唇瓣也像是沾了露的花瓣。
“胖子……”
“嗯。”
張揚額頭也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剛才呂嚣濺出來的東西。他吻的很小心,低音炮在這時總是最能蠱惑人心。“呂嚣張,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愛你嗎?要怎樣你才能相信,你說,只要你說出來,老子都去做。越過千萬重山、翻過無數座沙漠,替你叼回懸崖畔的那朵花,好不好?”
越過千萬重山,翻過無盡的沙漠,那是《淩仙》劇本裏的臺詞。在劇本中聶清風擄走師尊風淩後,廢了風淩筋脈,風淩一度遭受靈力倒退之苦,幾乎不能活。那時聶清風也是帶着那樣鮮明的恨意,與更鮮明的愛意,對風淩說,我去懸崖邊叼回那朵長生花,師尊你不要死,好不好?
呂嚣淚眼婆娑地推開張揚,忽然恨恨。“你拿我當風淩!”
“沒有,你就是你。”
張揚眼神裏也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光,既像是愛,也仿佛是恨。他用那樣奇怪的眼神盯着呂嚣,又好像是周圍一切的東西都消失了。
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坐标,兩個人在這個房間裏被強行浮動起來。脫離了地心引力,也離開了這個具體的404房間,虛虛地浮現在無盡幽藍色的數據瀑布裏。身邊都是醉生夢死的歡笑聲,只有他和他,清醒地面對面,清醒地見到了對方的臉。
“……我見過你。”
“不,我一定不會來過冀北。老子是說,在遇見你之前,老子不可能來過冀北。”
低音炮與胖子的聲音交錯響起。纏綿的是低音炮,開口老子閉嘴國罵的是前世那個辦事兒時候都能抖動肥肉的胖子。
呂嚣驚駭地望着張揚,顫抖的手指擡起,抖了半天,卻仍沒能說出來一個字。
已經陷入深度分裂的張揚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剛才在呂嚣面前暴露了,他仍然用兩個聲線不同的聲音、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在交錯地和呂嚣說話。
“你很熟悉。”
“不,老子那天第一次看見你,是因為在執行任務。”
伸出去的顫抖手指終于艱難地收回到唇邊,呂嚣捂住嘴,掙紮了好久才沒失聲尖叫。但是眼淚卻下來了,大顆大顆地砸落。
胖子……他瘋了。
滾個床單老攻就瘋了這種事,試問有幾個人能親身經歷?這種遭遇太恐怖了啊!
呂嚣恐懼到全身發抖,但他還是勇敢地探出手,試探地抱住張揚,不管他說什麽,都低聲地乖巧答應。
“呂嚣張,”這是低音炮的聲音。
“嗯。”呂嚣應的乖巧極了。
“老子真的很喜歡你!”這個滿口粗話的是胖子。
“嗯,我知道。”
“呂嚣張!”
“我……”
兩個聲音居然還能同時開口?
呂嚣怔了怔,狐疑地目光往下,看了眼張揚全身哪裏還能多出一張嘴來。
直到一束光打在呂嚣眼底。
幽藍色的光并不刺眼,反倒有種能量補足後的愉悅感。呂嚣幾乎不能抗拒地輕輕地“唔……”了一聲,眼底閃了閃,好久才想起擡手遮住眼睛。
“胖子,”呂嚣腳尖踢了踢趴伏在他腰間的張揚,提高聲音又喊了聲。“快看看那是什麽?”
原來之前兩個人在404房間浮起來的景象并不是幻覺,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脫離了代號冀北的原生世界,抵達了一座白色圓形金屬門前。
那扇門上尖下圓,像個倒垂的瓜子臉。門□□的光打在呂嚣眼底,掃描鑒定後,居然無聲無息地開了。
“胖子!”
呂嚣赫然發現他和張揚正在以辦事兒的姿态,不可描述地出現在這個四處陌生的環境。他急忙想要坐起身,但是他一起來,就……就什麽都暴露了啊!
“胖子!張揚!你他媽倒是快點想想辦法啊!”
呂嚣和張揚兩個人維持着不可描述的姿勢,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平平地滑入了白色橢圓金屬門。
【叮!已鑒定數據區15-3回歸。】
“什麽聲音?”呂嚣倉惶地扭頭四處尋找聲音來源,臉色煞白,兩只耳朵卻滾燙潮紅。“這特麽到底是什麽地方?!”
白色金屬門後的世界密密麻麻,如同一座座憑空懸浮的橋,每座橋與另一座橋都不相連,橋下是幽藍色的深淵。四面牆壁都隐藏在更加幽深的藍色裏,所以也許沒有邊界。
橋與橋偶爾交錯,上下錯落,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又滑落更不見底的深淵。
“……這是什麽地方?”
呂嚣睜大一雙迷蒙的桃花眼,喃喃地不斷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難道又死了嗎?還是重生後我一直沒吃藥,所以不是胖子瘋子,而是我的幻覺症狀加重了是嗎?”
【叮!15-3,歡迎你回歸。】
幽藍色橋浮在更加幽暗的藍色無邊界的地方,一座連着一座,組成了螺旋上升的階梯。有人踏着懸浮階梯走出來,高高在上地,裹着一身雪白色長大褂,看起來就像個冀北城的醫生。
“你是誰?”
這次,呂嚣顧不得羞臊或是尴尬,直接抱緊了伏在他身上的張揚,一臉敵意地沖那個人喊道。
那個人低下頭,手扶着幽藍色螺旋旋轉的懸浮階梯,突然輕聲笑了一下。聲音很平,頭臉上五官只有四官,缺了兩道眉毛。
正是呂嚣死後曾經見過一面的主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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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