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危險信號

酒樓的樓梯老舊，輕輕踏上去就會發出吱吱呀呀的響動。

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宋媛和小葉子順利到達二樓，進了包廂。

整個大廳都被M大學生會包了下來，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交錯，每一桌都坐得滿滿當當的，熱鬧非凡。

小葉子戀戀不舍地松開宋媛的胳膊，落座在了競賽部那桌。

宋媛探尋地掃視了一下全場，最後定格在大廳最裏面的那桌，瞥見了正在朝她瘋狂揮手示意的蝦餃。

“宋部長！你總算是願意露面了！”蝦餃一邊吐槽，一邊紳士地替宋媛拉開凳子。

宋媛在蝦餃預留好的位置坐下，避開宣傳部新成員一道道偷偷觀察的視線，僞裝成氣喘籲籲的樣子，還從包裏拿出紙巾擦了擦額頭，嘴裏的說辭也行雲流水。

“不巧趕上了晚高峰，一路密集的紅色車尾燈，師傅踩剎車踩得腳都麻了。我和小葉子着急就提前下了車，一路跑了兩個街區才趕過來的。”

蝦餃的滿腹牢騷瞬間變成洩了氣的皮球，‘呼啦呼啦’飛遠了，半是同情半是慶幸地對宋媛說：“不過你們運氣不錯，聽會長他們說，最後一個遲到的會有懲罰。”

蝦餃話音剛落，大廳中央突然爆發一陣起哄的聲音。

宋媛下意識地往聲音源頭望去。

簽到名單上遲到的最後一個男生被當場抓獲，他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還是接過了旁邊遞來的啤酒。

宋媛心頭萦繞的 “什麽懲罰？”問題，很快得到了解答——

那個男生咬了咬牙仰頭直接幹了一整瓶，引來旁邊的陣陣喝彩叫好。

氣氛攀升得異常熱烈，學生會長和副會長們搭住這個男生的肩膀，一起向上舉杯，宴席算是正式開始。

當進入大學這個濃縮的小型社會，大部分人都在鉚足了勁地在模仿，用成年人的社交手段标榜成熟。

Advertisement

蝦餃搖了搖頭，隐隐擔心地嘆了口氣，小聲嘟囔：“今天郝老師有公事沒辦法參加聚餐，可我怎麽感覺這群人會喝得更加肆無忌憚呢？”

服務員上菜的速度很快，間歇時間就拎着一筐筐冰鎮和常溫的啤酒游走在各桌之間，每瓶剛起開的啤酒冒着氣，在玻璃轉盤上稍微一轉，就會被瓜分幹淨。

宋媛沒太聽清蝦餃的小聲嘟囔，注意力停留在腳邊的塑料筐上，心念一動就拎了一瓶啤酒出來。

“非常抱歉，讓大家久等了，不然我也喝點酒向大家賠罪？”

新部員們都慌了，連忙擺手拒絕，怯生生地重複着“沒關系”，十幾雙眼睛偷偷地打量着宋媛。

面試那天他們只見過夏驕副部長，宋媛部長并沒有露面。而宣傳部的工作幾乎都是線上布置，所以宋媛部長的形象始終維持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感。

日常都是用微信語音和文字來溝通任務的。宋媛部長聲音清亮、邏輯清晰，總是能一針見血地發現問題症結，給予非常耐心和專業的指導建議，說話方式也讓人如沐春風。

好奇心泛濫的他們也傳看過學生會辦公室擺着的合照，完全沒有想到……真人更加漂亮，而且性格也更迷人。

蝦餃沒有廢話，直接把酒搶過來，堅決地抱在懷裏：“宋部長你今天要是想喝酒，先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過去年幼無知太單純，聚餐的時候毫無防備，結果被人品好奈何酒量差的宋媛給坑出了心理陰影，從此勵志地轉型‘禁酒大使’。人在酒在，人亡酒還得在。

新部員們并不清楚這其中的血淚教訓，都好奇地看向蝦餃。

蝦餃清了清嗓子，在宋媛威脅的視線裏決定換個更體面的理由：“我們部門女生比較多，出門在外不安全，還是別喝酒了。我等會兒就拿酒去別的桌，多換點美容養顏的菜來！”

新部員都贊同地點了點頭，初到新環境的陌生緊張感逐消散，剩下感激和暖意。

宋媛右手托住下巴，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眼神裏滿是認可。

蝦餃如今這樣溫柔體恤，俨然一副标準好男人的性情，只可惜感情路上卻一直被拒，始終沒有碰上與他有緣的女生。

宋媛感慨地問：“蝦餃你挂牌了這麽久，打算什麽時候把自己售賣出去啊？”

蝦餃剛剛喝了口水，險些噴出來，開玩笑似地接話：“不着急，我現在打算觀望一下姐姐股。好男不怕晚，等到我行情上升，再交易也不遲。”

宋媛聽得新鮮，開啓圍觀看戲模式，友情提供個人幫助：“以後你要是依舊滞銷了，記得來找姐姐！姐姐我一定幫你介紹相親對象！”

蝦餃反應非常迅速，立刻打開手機的錄音軟件，遞到宋媛面前：“口說無憑，錄音為證。”

宋媛好笑地看着眼前飛速跳動的時間軸，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蝦餃點擊了保存，又謹慎地戴上耳機确認了一遍錄音內容，緊接着就開始吹宋媛的彩虹屁：“我們宋部長真是善解人意的典範，美麗大方，人格魅力超群，所到之處追随者和仰慕者不計其數……”

宋媛聽得滿頭黑線，沒好氣地睨了蝦餃一眼，這是誇她還是貶她呢？

蝦餃見宋媛明顯不相信，扭頭轉向桌上一直在偷笑的新部員們：“學弟學妹你們說，我們宋部長是不是特別招人仰慕？”

新部員們都不禁點了點頭，又羞赧地紛紛避開視線。

宋媛樂了，江湖氣十足地揮了揮衣袖，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多謝諸位賞識，我定當努力不負諸位期望。”

蝦餃也學着宋媛的樣子，握了握拳，琢磨了半天不知道說些什麽，最後支支吾吾吐出一句：“茍……茍富貴……勿……勿相忘……”

整桌都笑成了一團。

宣傳部這桌被安排在大廳的最裏面，依靠這一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優勢，避開了外圍激烈的戰況。

不管其他幾桌的人怎麽不要命地拼酒量，只歲月靜好地進行自己的部門小團建。

蝦餃性格歡脫，絲毫沒有學長做派和距離感，是稱職的氣氛帶動者。

宋媛倒是始終維持着美豔學姐的形象，掌握着全場節奏，平衡和顧及到每個人的情緒狀态。

在宋媛的提議下，宣傳部開始玩一個自我介紹接龍的破冰游戲，期間互相揭短、金句頻出，時不時就爆發一陣大笑。

作為宣傳部裏為數不多的男生，一個剪着短寸、身材高大健碩的男生蹭地站起來，流利地複述了前面成員的自我介紹，順便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宋媛聽着這名字耳熟，手指無意識地寫了下筆畫，忽然反應過來：“我記得你！你第一次寫新聞稿，就被校報給錄用刊登了！”

那個男生臉瞬間紅起來，咧嘴笑了笑。

“你第一次交給我的初稿，就已經很驚豔了！從格式到內容架構都特別成熟，可以看出來特別有天賦和靈氣。”宋媛絲毫不吝啬她的贊揚。

蝦餃本來在低頭專注吃東西，聽了宋媛這番話總算舍得擡起頭來，羨慕地看向站着的男生。他就算等八百年，也等不到宋部長這麽高的評價和誇獎。

男生被誇得不好意思起來，連連解釋：“我一開始寫的時候心裏特別沒底，就拜托我室友給我修改了一遍，後來學姐也給我提了很多寶貴的修改意見。”

男生忽然想起了什麽，停頓了一會兒才補充：“我當時報學生會沒想好填什麽部門，看我室友填了宣傳部，就跟着填了。沒想到最後陰差陽錯地，倒是我被選了進來。我的室友他叫秦淮，不知道宋媛學姐和夏驕學長還有沒有印象？”

夏驕用力點了點頭，腦海裏又浮現出自己一個健步沖過面試教室攔人，可學弟潇灑離去的冷漠背影。

想不留下深刻印象都難！

夏驕偷偷觀察着宋媛的表情，發現她正在平靜禮貌地微笑着，絕對是又把學弟給忘記了……

“你們宣傳部的氛圍确實挺不錯的嘛！”

洪亮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學生會會長胳膊搭在蝦餃的椅子上，幾個副會長簇擁着圍站在會長身後。

按照歷年的習慣，學生會新部員的歡迎儀式、老部員的升職提任都是放在一起慶祝的。因此新任的會長和副會長需要一桌桌敬酒過去。

來到宣傳部這最後一桌，個個都有些站不穩，臉頰都攀上紅色，表情難掩疲憊，眼睛卻散發着興奮的光，顯然已經處于醉酒的臨界狀态了。

宋媛率先站了起來，拿起杯子解釋說：“會長請見諒，我們整個宣傳部都不喝酒，所以只能以茶代酒了。”

會長毫不介意地點了點頭，招呼着旁邊的人幫他添滿杯子裏的酒，只想着快點把形式走完。

可孫斌添完酒卻沒有立刻退後，而是悠閑地左右晃悠着手裏剩下的半瓶酒，站在原地睨着宋媛。

“前面所有部門可沒有人不喝的，宋媛你這是不打算給我們面子啊？”孫斌開玩笑似地說着，語氣裏藏着的卻全是淩厲和威脅。

宣傳部的新部員們嗅見情況不對，立刻噤了聲，全部站起來。

宋媛挑了挑眉，平靜地看向孫斌挑釁的臉。他的酒氣明顯比別人重上幾分，明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總散發出三十多歲男人的油膩和圓滑。

宋媛幽幽地回怼：“面子總得留給要臉的人，而不是留給那些喜歡強迫別人、把私欲發洩在別人身上的不要臉的人。孫副會長，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每次只要孫斌跟宋媛一見面，那就是彗星撞地球，火山噴發，海水倒灌。偏偏孫斌又總說不過宋媛，老是被她精準踩中不痛快的雷點，只言片語就能激出他滿腔的怒火。

“你一貫看不上我罷了。”孫斌冷笑着往後退了幾步。

氣氛瞬間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蝦餃夾在兩人中間，只覺得背後冷汗直冒，冷得像是被扔進冰窖一般。

蝦餃額頭密密麻麻全是汗，把果汁杯塞進宋媛手裏，一狠心借了個酒瓶把杯子倒滿，熟練地打起圓場：“我們宋部長身體不舒服，今天實在不能喝酒。我酒量雖然不好，但一杯還是能撐住的。”

新部員裏為數不多的男生也全都跳出來，傳遞着酒瓶倒滿酒，舉在半空中算是表态。

十幾個杯子裏裝着高度不同、顏色不一的液體，左右輕輕碰撞，發出一陣錯落清脆的聲音。

會長總算圓滿完成了任務，招呼大家繼續吃好喝好，就回到了他們的那席。

孫斌落在最後面，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始終用晦澀難辨的眼神繼續看着宋媛。

背後的兩道視線太過灼熱，難以忽視。宋媛不自在地轉過頭，半是禮貌半是趕客地問：“孫副會長還有什麽事情嗎？”

孫斌嘴角詭異地勾起來，就勢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宋媛座椅旁的空隙裏：“之前總沒有機會碰面，我聽別人說你有男朋友了？”

宋媛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是的，怎麽了？”

孫斌危險地眯着眼睛，反複打量着宋媛精致的妝容，惋惜地搖了搖頭：“可惜了……”

“可惜什麽？”

“可惜……你男朋友眼光跟我一樣糟糕，折在了你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