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快樂’
聚餐結束後的現場杯盤狼藉,更加狼藉的卻是人心。
原本歡快的氣氛早已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瓦解,大部分人酒瞬間都醒了,各懷心思地找好借口離開。或是換場地繼續浪,或是結伴回學校休息。
如今只有中央那桌稀稀落落地坐着會長一席人,剛結束結賬的收尾工作。
孫斌興致上來,又喝了不少酒,醉得不成樣子幹脆癱坐在地上,沒心沒肺地笑着聽身旁會長的一句句訓斥。
會長對孫斌的為人和脾氣再清楚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幾年為了部門和睦,會長勞心勞力替他收拾的爛攤子不計其數。偏他自己總改不了惡習,承諾再不犯事的毒誓發得越狠,下一次闖的禍就越大。
會長正要扔下一句“我幹脆辭任放手,你也來我的位置試試,好好品品一顆心老懸着吊着是個什麽心情”,就看見蝦餃領着個陌生面孔走進來,硬生生把話咽了下去,掩飾着咳了一聲。
自家人關上門多麽難聽和撕破臉的話都好說,在外人面前卻又不一樣了。
會長迎上去,認真地打量了下對方的臉,确認是自己完全沒見過的,便奇怪地問蝦餃:“這是?”
蝦餃為難地抿了抿嘴,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也不知道把人帶過來是正确還是錯誤。
蝦餃心裏的天秤正劇烈地左右搖擺呢,身旁的人已經往前大步走出一段距離,與會長擦肩而過,堪堪停在孫斌面前。
孫斌手撐着冰涼的地磚,不顧形象地半躺半坐着。他其實已經酒醒了一大半,裝醉是怕被會長繼續沒完沒了地唠叨,唠叨得他耳朵疼。
不過他今天心情好到了極點,唠叨聽着都順耳了許多。
很快孫斌眼前落下一小片陰影,傾斜着籠罩在他臉上。
“你是孫斌?”陌生的低沉嗓音問道。
孫斌點了點頭,就勢扒着椅子慢慢站起來。
站起來才發現來人比自己更高一些,身材也更健碩一些,是健身房裏很具有吸引力的穿衣顯瘦、脫衣顯肉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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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孫斌,有何貴幹?”孫斌揚起下巴,醉态地笑起來。
對方擡眼上下掃了孫斌一下,眼神犀利如同冰刀,讓他一陣止不住的激靈,暗自覺得不好。
電光火石之間,一股強烈的力道攻擊了他的下巴,骨頭與骨頭相撞發出悶悶的聲音。
孫斌整個人徹底跌坐在地上,還推倒了好幾個空的啤酒瓶。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腦子嗡嗡作響,啐一口沫裏全是猩紅的血腥。
孫斌徹底清醒過來了,捂着腫下巴憤怒地吼道:“你他媽誰啊!”
徐衆祺的指關節因為用力握得泛白,表層的皮膚也受到了輕微摩擦。
徐衆祺對眼前人的防備姿态視若罔聞,繼續用壓迫感極強的氣場靠近孫斌,一把擰住對方的衣領,自上而下冷漠地睨着孫斌:“這一拳是為宋媛打的。”
孫斌明白了過來,也不着急掙脫出來,仍由對方揪住自己,開始嘲諷和挑釁:“哦……你就是穿了破鞋還不自知的可憐人啊!”
肚子結結實實地被猛踹了一腳,即使偷偷做好了防備,孫斌還是覺得五髒六腑都震動着疼。
徐衆祺的腿被孫斌抱住,失去了重心,幹脆在地上跟孫斌扭打了一起。不是花拳繡腿地裝樣子,而是最原始的拳拳到肉的厮殺。
周圍人都看呆了,等到孫斌又接二連三地挂了彩,反撲無門只能場外求助“你們就這麽看着我挨打?”,他們才醒悟過來,後知後覺地過來勸架,花了力氣才把兩個人分開。
蝦餃從小看熱血漫畫長大的,卻很少真的經歷打架場面。熱血翻湧着上頭,呼吸不自覺都重了許多。
方才在酒樓門口,蝦餃腦袋混亂得厲害,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複述了一遍。當時徐衆祺除了眉頭越皺越緊之外,沒有其他多餘的反應,從始至終表現出驚人的鎮定自若。
完全沒想到徐衆祺明明看起來這麽沉着理性,在維護女朋友這件事上這麽果斷沒商量。而且從孫斌挂彩嚴重,徐衆祺只有眉角稍微磨破皮的慘烈對比可以看出,徐衆祺一般不出手,打起架來身手是相當了得。
蝦餃敬佩地在心裏豎了個大拇指,為宋部長的男朋友蓋下‘真男人’印章。
孫斌找了把椅子坐下,苦大仇深地說:“忠言逆耳利于行,兄弟聽我一句勸,你但凡再多了解宋媛那麽一點點,就會後悔你現在強出頭的行為。”
徐衆祺作勢又要撲過來,被會長和幾個副會長死死攔住。
孫斌條件反射地往後躲了躲,簡直是不可置信:“你就這麽相信宋媛?知道這麽不齒的事情,還選擇相信她,兄弟你就是傳說中的聖人吧!”
徐衆祺掙開了攔在他胳膊和腰邊的手,失去了繼續打架的欲望,拍了拍大衣上沾上的灰塵,譏諷地說:“你相信過去,而我相信現在。所以我成了她的男朋友,而你只能通過編排杜撰來發洩追求不到她的怨氣。”
一句話戳到了孫斌內心最深處,他極力想組織理由辯駁,卻在徐衆祺的冰冷注視下說不出一句話。
“以後不要讓我發現你議論宋媛的一句是非。”徐衆祺捏了捏自己的拳頭,骨頭錯位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孫斌覺得臉頰和下巴的疼痛又重了幾分,不自然地扭過了頭。
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經全部說完,徐衆祺潇灑地轉身,拍了拍蝦餃的肩膀:“走吧。”
“好嘞。”蝦餃小跑到最裏面那桌,把宋媛匆忙離開遺留的包和自己的背包都背好,懶得跟會長這群人告別,擡腿就跟着徐衆祺的步子往外走了。
出租車的車窗外,一道道路燈光怪陸離地快速變幻着,越往M大分校區走,景色也從繁華越變越荒涼。
蝦餃坐在副駕駛,偶爾就跟師傅熱絡地聊幾句天。後座的徐衆祺則自從剛才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視線無聲地瞥向車窗外,自顧自地想些什麽。
車穩穩地停靠在校門口,蝦餃先下了車,等了一小會兒卻沒見徐衆祺下來,就頗為奇怪地彎下腰敲了敲後座的玻璃。
窗戶被搖下來,徐衆祺從裏面遞出來一個包裝精致的禮品袋,斟酌着語氣,小心翼翼地說:“蝦餃,麻煩你連同這個禮物,一起帶給宋媛。”
蝦餃接過來,錯愕地問:“祺哥,你不打算去找宋部長嗎?她現在應該挺需要你的。”
徐衆祺擰了擰眉骨,疲乏地搖了搖頭。他了解宋媛,就是因為太了解,才沒有辦法和理由恰當地陪在她的身邊。
甚至他今天出現在酒樓,都是一件錯到不能再錯的事情。
徐衆祺重新擡起眼,看向蝦餃的瞳孔裏充滿懇切和關懷:“如果她有任何情況,拜托第一時間發消息告訴我……拜托……”
蝦餃鄭重地點了點頭,把禮物妥帖地抱在懷裏:“好的,祺哥你放心!”
……
項小雨收到消息聽說出了事,心裏就止不住地發慌。劉子烨就提前結束了約會安排,帶着她急匆匆地往學校趕回來。
整個宿舍處在一片暗沉的安靜裏,日光燈管熄滅,唯一亮着的光源是許諾的小臺燈。
宋媛的拖鞋靠着床梯擺着,床鋪四周都緊緊拉上了床簾,完全看不到人影。
許諾比了個“噓”,蹑手蹑腳走過來,拉着項小雨的胳膊往外走,順着走廊走到另一端,小聲地說起話來。
項小雨拎了拎塑料袋裏的蛋糕,裏面蠟燭塑料刀和小碟子一應俱全:“本來想零點給宋媛一個小驚喜的,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許諾忍不住也嘆了口氣:“她一路什麽都不肯說,就只念叨着困。回來之後洗漱完就在床上休息了,沒有再發出什麽聲響,應該是睡熟了。”
項小雨遠遠看向她們寝室門的方向,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只希望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後,一切照舊,宋媛依舊是原來那個張牙舞爪的宋媛,充滿奇思妙想的主意,總愛笑。
時間無聲地流逝,一秒一秒靠近零點。
宋媛不甚安穩地翻了個身,皺着眉頭重新睡熟了過去。
樓下的路燈摻雜着月色,從窗戶縫裏溜進來,灑在宋媛桌子上擺着的蛋糕和禮物綢帶上。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簡潔的提示界面展露出了內容。
[我家老徐] 生日快樂,媛媛
發送時間是11月12日0點0分
半分鐘後屏幕又自動熄滅,重新回歸更深的安靜之中。
對于大部分擦肩而過的人而言,這注定是個跟昨天一樣平凡的一天。對于小部分人而言,卻因為某個特別的人,有了特別的意義。
有人沒有脫下身上單薄的大衣,站在窗邊的風口裏,一站就站了整整一夜。
有人在室友震耳欲聾的呼嚕聲裏,握着手機眼緊盯着時間歸零,無意識地呢喃了句‘生日快樂’後,又憤恨地把手機扔遠。
有人坐在24小時便利店的櫃臺守夜班,精神抖擻地沉浸在手頭的書裏,完全忘記了自我,更忘記了時間。
宋媛在睡夢裏迎來了自己新的一歲,卻不知道該怎麽對自己說出那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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