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花蝴蝶（2/3）

教室裏。

宋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感覺到一陣旋風從身邊刮過，一瞟發現是陶青青回來了。

宋媛把腳探到陶青青椅子下，輕輕踢了踢陶青青的椅腿，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剛才收作業，我幫你把練習冊交上去了。”

陶青青始終沒有回應，身體不住地顫栗着。

發洩一般的，陶青青揚起手裏攥得緊緊的空水杯，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嘭”的巨大聲響，驚動了教室裏的其他同學，立刻安靜下來。

宋媛發現不對勁，迅速起身站到陶青青桌椅旁邊，用身體替她擋住四周異樣的眼光。

“抱歉！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水杯倒了。”宋媛沉穩地揮了揮手，向周圍的其他同學解釋。

“哦哦哦。”

同學們紛紛把好奇的腦袋轉回去，教室再次恢複了正常的喧鬧。

宋媛把臉湊近陶青青，壓着嗓子低聲問：“青青你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陶青青搖了搖頭，有點想哭。

宋媛思索了片刻，聲音出奇的溫柔：“那是被班主任叫過去批評了？”

陶青青搖了搖頭，更想哭了。

“那……是跟小男朋友吵架了？”

Advertisement

陶青青蓄在眼眶裏的眼淚滾了下來，眼前的木桌和宋媛的臉龐都蒙上了朦胧模糊的水霧，整個鼻腔都澀澀地發酸。

陶青青哭得一抽一抽的，完全不受控制地念叨着颠三倒四的話。

整個世界都崩塌在了她的面前，死機的腦海裏反複回蕩着“丁費不喜歡我了”、“丁費跟別的女生好了”、“怎麽辦我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陶青青在恍惚中只依稀記得，好像有一只手曾經順着拍了拍她的背，又很快地撤走移開。

随後，一件寬大的校服外套被蓋在了陶青青頭上，把她和不想面對的周遭世界隔離開。

熟悉的清甜果香濃郁地闖入鼻翼，讓她安心和鎮定了許多。

陶青青一直偷偷哭到了大課間結束。下一節是英語課。

英語老師佩戴上了擴音器，招呼着大家準備課堂前的單詞聽寫。

“嘩啦啦”一陣慌亂的翻書聲音，教室裏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都争分奪秒地臨時抱着佛腳，渴望再加深魚的七秒記憶。

悠揚的上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背着手在教室轉了一圈，發現少了人：“我的課代表呢？宋媛跑到哪裏去了？”

被點名的宋媛踩着鈴聲，應聲從後門跑進來。

宋媛氣喘籲籲地把灌滿水的水杯放在陶青青的桌角，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掏出了聽寫本。

陶青青心不在焉，單詞寫得一塌糊塗，不情不願地交上去，做好了罰抄十遍的心理準備。

她嘆了口氣，趁着老師整理聽寫本的間隙，擰開蓋子，猶豫試探地嘬了一口。

陶青青：？

一高的開水機器毫無人性，一貫秉持“燙死死豬”的職業精神，永遠滾燙，永遠讓喝的人淚流滿面。

今天卻意外得完全不燙嘴，而是溫溫的，恰到好處。

走神了一整堂英語課，被老師點名問候兩次。

陶青青度日如年，剛想安慰自己總算熬了一節課，而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耳邊卻響起了，她最不想聽到的不速之客的聲音。

“青青？”

丁費輕車熟路地走進教室，毫不避諱，展露出他标志性的陽光笑容。

陶青青心裏的荒漠飛沙走石，驀然回想起自己當年就是被這個笑容蠱到，才心甘情願地登上了丁費的賊船。

陶青青扭過頭不理會丁費，緩了幾分鐘後才悶悶地問道：“你來找我幹什麽？”

“我是來……”

丁費才說了兩個字就停頓住，眼睛下意識地左瞟，看向坐在陶青青身後的宋媛。

宋媛正趴在桌子上，以疊起來的秋季長款校服為枕頭，閉着眼睛補覺 ，密長而翹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

聽到周圍有點動靜，宋媛把腦袋挪向更安靜的角落，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丁費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來跟你……道歉的。”

陶青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丁費，哭了許久的眼睛通紅的，依稀還有些浮腫。

丁費道歉的語氣坦蕩，聽起來愈發諷刺。

“我本來想找個合适的機會再告訴你的，但是既然被你看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

“你是個好女孩，但我一直覺得我倆的性格不太适合。我倆對彼此都太熟悉了，又都投入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在這份感情裏，所以才很難斷掉……”

“不要說了！”陶青青捂住耳朵，厲聲打斷了丁費。

丁費怔忪在原地，他記憶裏的陶青青總是嘻嘻哈哈、懶懶散散的，脾氣卻很好，生再大的氣也不隔夜，哄幾句就能好。

可眼下，丁費卻是第一次在陶青青臉上看到如此決絕的神态，笑容裏都滿是自嘲和悲傷。丁費有些心軟，條件反射地就按照以前哄陶青青的方式，想去拉陶青青的胳膊。

陶青青卻不吃這套，一把甩開了丁費的手，瞪大了通紅的眼睛。

“我這樣的好女孩，丁費你這輩子配不上！你給我記住，這次是我不要你了！

“是我！陶青青！不要你了！”

丁費灰溜溜地走了。

灰溜溜地成為了陶青青生命裏的陌路人。

陶青青許久都沒有從激蕩的情緒裏解脫出來。

破罐破摔地想着，她徹底自由了，她以後再也不用每天在樓梯上跑上跑下，不用拼了老命往食堂跑只為給争分奪秒打籃球的丁費帶飯，不用再聽見他前後鼻音不分地喊自己“qin qin”。

況且最起碼在丁費面前，她從頭到尾都是不卑不亢的，斷得幹脆果斷沒有絲毫留戀。就跟她喜歡的偶像劇女主角一樣，成熟而冷酷，視男人如草芥。

可想着想着，明明在笑，眼淚還是不争氣地湧了上來。

苦苦支撐着陶青青的精神力松懈下來，褪去了強硬冷酷的光環之後，她還是那個被劈腿失戀的天下第一傷心人。

這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第一次品嘗到了感情裏的酸甜苦辣。

誰承想，大哭一場的情緒剛在心裏醞釀好，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媛把一包手帕紙遞到陶青青面前，‘毫無眼力見’地發起邀請：“把眼淚擦一擦，去上體育課吧？”

陶青青：“……”

宋媛走了幾步，發現身後并沒有人跟上來，有些奇怪地回頭，卻猛然撞進陶青青漆黑的瞳孔之中。

陶青青的情緒如洪水一般倒灌，侵占了陶青青的全部理智。

眼前的宋媛五官精致，明明就是陶青青最喜歡的那種長相，卻在陶青青第一天認識她後就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性感苗頭的身材曲線若隐若現，最普通的校服都能穿出她特有的氣質，難怪丁費臨走前都不忘多看她兩眼。

那雙漂亮的眼睛正疑惑地打量着自己，像是炫耀，更像是嘲弄。

陶青青的眼睛裏浸滿眼淚，拖着決絕的哭腔：“……你憑什麽……憐憫我？！”

“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傻得可愛，什麽都看不出來……我其實全都一清二楚！我從第一天就知道丁費對你有好感……甚至剛才他對我說的那一句句傷人刺痛的話，都給自己留足了在你這裏的面子……”

“你肯定也在心裏嘲笑我，覺得我哪裏都比不上你。是是是！我沒有你那種花蝴蝶周旋在異性之間的魅力和情商，關鍵眼光還特別不好，吊死在丁費這棵你完全看不上的歪脖子樹上……”

宋媛半天沒有說話，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否認，全程沉默地聽着陶青青的一句句炮轟。

直到陶青青喘着氣停下來，只有她們倆的教室陷入一片致命的死寂。

宋媛緩緩開了口，聲音依舊鎮定自若。

“沒有人憐憫你，是你自己……在憐憫你自己。”

“我替你跟體育老師請假，你一個人在教室裏好好發洩一下。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你。”

單方面撕破臉的陶青青和宋媛，直到放學後都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陶青青收拾完書包準備回家，在樓梯上遇到了兩個住校女生有說有笑地走上來。

陶青青自動向右靠了靠，給對方讓出寬敞的路來。擦肩交錯之後，陶青青卻耳尖地聽到了她倆的交談內容，似乎跟自己有點關系。

“你都不知道你錯過了一場多大的好戲……就2班那個宋媛，卷了頭發卻沒被教導主任拉去批評的那個！”

“她今天真的驚到我了！也不知道她跟9班的丁費是有什麽恩怨糾葛，還是說有什麽大仇大恨！大課間的時候，直接把人堵在男廁所裏十幾分鐘不讓走！”

“我偷偷聽了幾句，好像是要丁費道歉還是什麽的……”

陶青青身形一晃，右手撐着樓梯扶手才堪堪穩住，後背一陣一陣地冒着冷汗，急急忙忙地往校門口跑。

校門口橫七豎八地停着許多輛轎車，車尾剎車的紅燈連成一片，時不時就交錯着幾聲尖銳的喇叭。

一眼望去，都是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學生，三三兩兩的，卻始終都沒有宋媛的身影。

陶青青失落地低着頭，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自言自語地痛罵自己。

“陶青青！你這個白眼狼！人家明明一心想要幫你，你可倒好！生生演了一場農夫與蛇，反過來罵人家！你這個龌龊卑鄙的小人！”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小刺猬？”宋媛熟悉而清亮的嗓音響起來，開起了陶青青的玩笑，“你罵起自己來，倒是比罵渣男還要兇。”

陶青青連忙轉身，就看見宋媛噙着笑站着，嘴裏叼着根綠豆沙冰棍，卷卷的長發抓了起來，綁成了一個清爽的高馬尾。

宋媛看着陶青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率先開了口：“有話想跟我說？”

陶青青咬着嘴唇，支吾了半天，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我……老師今天講的英語語法我沒太聽懂，想來問問課代表……”

話說完就後悔，陶青青的臉都皺成一團，恨恨地咬着自己的舌頭。

宋媛胳膊交叉在胸前，沒有接話，有趣地觀察着陶青青滿臉的悔意。

陶青青放棄地搖了搖頭，真誠地說：“好吧，其實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我原諒你了。”

“你沒聽錯，是道歉。我上午的時候情緒失控，完全喪失了理智……”陶青青自顧自地接着話茬，猛然品味過來剛才宋媛回複了什麽，“等等！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原諒得這麽幹脆！我分明還什麽都沒說呢！！！”

宋媛不介意地攤了攤手，語氣也很認真：“我很喜歡你的性格，所以想要跟你做朋友。”

那一瞬間，陶青青懷疑自己遇見了外星人：“我當着你的面罵了你‘花蝴蝶’诶！你不得罵回來痛快痛快嗎？你放心我抗壓能力很強，你怎麽罵我都受得住！”

“失了戀心情不好，才容易言不由衷。我充分理解，所以不至于生你的氣。”宋媛伸手摸了摸陶青青毛茸茸的腦袋，想起了某個不愉快的小片段，連忙補充，“我事先聲明啊，我不是憐憫你，頂多算是……感同身受？”

陶青青疑惑：“……我失戀前對你也挺糟糕的……你能喜歡我什麽啊？”

宋媛歪頭認真思考了會兒，給出了一個理由：“你是第一個願意借給我紙和筆的人。”

陶青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是我在做慈善，攢人品來着！”

陶青青不禁在心裏吐槽起來，宋媛看起來挺精明聰明一個大美女，怎麽這麽好騙啊？稍微對她好一點，就死心眼百倍千倍地回報，這種大熊貓性格是怎麽幸存到今天的？

宋媛聽不到陶青青的心聲，漂亮的眉眼彎彎，淺淺地笑起來。

“那你确實人品不錯，踢走了一個渣男，獲得了一個還不錯的好朋友。”

陶青青心裏湧起一陣暖流，直通五髒六腑。

傍晚的光線逐漸褪成暗紅色，斜斜地打在宋媛左右晃動的高馬尾上，在偶爾起伏的發卷上映射出光澤。

那個平凡的瞬間裏，陶青青在心裏做出了決定，要成為宋媛一輩子的好閨蜜，還是宋媛想踢都踢不走的那種狗皮膏藥。

“宋媛，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陶青青裝作為難的樣子，向宋媛伸出了手：“同是天涯淪落狗，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做我的好朋友吧。”

宋媛卻沒有回握，還是張開雙臂抱了抱陶青青。

被拉長的影子親昵地依靠在一起。

陶青青：“不過我好奇一個問題很久了，所以你的自然卷證明是真的嗎？”

宋媛：“網上買的假證明。”

陶青青：“……”

陶青青：“方便把購買鏈接發給我嗎，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