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花蝴蝶(1/3)
走進第一高級中學的南大門,正對着的是一個大型的升旗廣場,中央有塊微微凸起的矩形區域,邊緣每隔十厘米就嵌着一個小型噴眼。
明明是個充滿文藝氣息的音樂噴泉,學校卻極少正式啓用,淪為了美麗的擺設。
高中整整三年,陶青青總共只見過噴泉運行兩次。
一次是她剛入學的時候,一次是趕巧遇上了師傅前來檢修。
新生報到的時候,陶青青活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到什麽都覺得什麽新奇。
她聽着校園廣播裏播放的青春陽光勵志的校歌,星星眼地看着音樂噴泉的水柱伴随着歌曲音調的變化,變幻着高度和角度。
陶青青徹底迷住,死死拽着她的初中同學兼暧昧對象丁費,守在噴泉旁不肯走。
後來這一首校歌,在開學典禮上被立體環繞、無死角、單曲循環了整整半個小時。
硬生生把陶青青聽到生理性反胃,由深愛生出極恨。從此偶然路過安靜的噴泉,都下意識捂着耳朵繞着走。
軍訓的日子過得飛快,就是站軍姿走正步,原地休息的時候去給被選入國旗隊單獨訓練的丁費送水。
正式開始上課的第一天,班主任語重心長地開了個班會,講的大體內容就是“高考啊,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從高一開始就不能松懈”……
陶青青聽得昏昏欲睡,撐着腦袋看向窗外,思索着熬到大課間,就溜去二樓找丁費玩。
墨綠的窗簾兜着風一點點鼓起來,又猛地向外收縮。陶青青下意識地伸手抓住窗簾的底端,避免了它直接飛揚到走廊裏,非常偶然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那是陶青青第一次見到宋媛。
沒有穿着統一的高中校服,而是品味極佳的私服。
上衣偏短,露出一截性感的小蠻腰。手裏和背後都是空空蕩蕩,沒有書包,也找不到任何一點點貼近學生氣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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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陶青青的視線,宋媛帥氣地挑了挑眉,嘴角彎起來,沖她笑了笑。
陶青青慌亂地收回視線,把臉埋進胳膊裏。
女人的直覺告訴陶青青,這絕對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過分美豔的外貌,侵略的氣場,每一項都讓她感覺危險,渾身都不舒服。
宋媛并沒有介意陶青青的忽視和躲避,繼續走到教室門口。
曲着食指在門上輕輕敲了下,喊了聲“報告”。長腿一邁,就進了教室。
別具一格的亮相方式攫取了底下所有人的視線。
原本安靜沉悶的教室氣氛瞬間被點燃。
陶青青滿頭黑線,無語地望着宋媛那頭極其亮眼的波浪卷長發。
——這是怎麽被允許進入校園的?
難道沒有違背《學生手冊》第五章第十三條裏面關于“儀容儀表”的規定嗎?
班主任鷹隼一般的視線,犀利地盤旋在宋媛的卷發上,陷入短暫的沉默裏。
宋媛卻是早有準備,應對自如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展開後遞到了老師手邊。
“老師您好!這是我在醫院開具的自然卷證明。”
班主任不悅地皺起眉,單手摘下了眼鏡,拿起紙張湊近在眼前,近距離地查驗加蓋的紅色公章的真實性。
找不到什麽明顯造假的痕跡,班主任放棄地揮了揮手:“你先找個空位置坐下,馬上就開始上課了。”
說完之後,班主任又暗暗苦惱語勢太弱,沒能樹立起足夠的威嚴。
班主任嫌棄地看了眼宋媛的衣服,補充了一句:“一會兒去總務室領一套校服!這穿得什麽衣服,花裏胡哨的!”
“這是時尚!”有個男生沒忍住,拖着嗓子插了句嘴,被坐在他旁邊的女同桌狠狠踹了一腳。
整個班安靜了片刻,都不受控制地哄笑起來。
陶青青沒覺得哪裏好笑,小聲吐槽着:“這年頭真的什麽證明都能造假……”
下一秒,‘造假者’慢悠悠地路過陶青青的桌椅,所經之處帶出一股清甜的果香。
陶青青:”……“
繼不穿校服、衣着暴露、卷頭發、造假騙人之後,陶青青在《宋媛惡劣初印象》的小本子上,大筆一揮新添了一條:噴香水。
可宋媛偏偏選了陶青青身後的桌椅坐下。
于是一整節課裏,這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都萦繞在陶青青鼻尖,怎麽趕都趕不走。
班主任的講課速度很快,簡單的基礎知識都是草草帶過。
陶青青時常反應不上來,只能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兵荒馬亂地想着先把筆記記下來,課後再慢慢消化。
筆記本翻頁的時候,陶青青的胳膊肘一拐,不小心把筆蓋給碰掉了。
陶青青弓着身子從後面撿起來,起身時卻無意瞥見宋媛的桌子空空如也。
也對!
空着手上學!連背包都不帶!根本就不是來學習的正經學生!
更可氣的是宋媛還一副心情非常愉快的樣子,手掌撐着臉頰,眼神格外無辜,沖陶青青甜甜地笑了起來。
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陶青青氣急敗壞地扭過頭,寫下的字都帶着無名怒火,歪歪扭扭地蹿了行。
班主任布置了一道題,要求大家當堂求解。
陶青青寫着寫着,突然卡頓住。這才發現自己從開頭就列錯了公式,以至于後來完全跑錯了方向。
陶青青嘆了口氣,抵着頁邊線痛快地把寫錯的這一頁紙給撕了下來。
再順勢揉成一團,算是出了口惡氣。
面對着手邊全新的空白頁,陶青青愣了幾秒。
陶青青稍一思考,就又往後面多撕了兩頁空白的紙,随手從筆袋裏取了支多餘的黑色水筆,頭也不回地扔到了後面宋媛的桌子上。
扔完後又隐隐後悔,那支新水筆她自己都沒舍得先用,倒先便宜人家了。
陶青青甩了甩筆尖,繼續跟題目纏鬥。
突然間,一個小紙團卻從後面被扔了過來,姜黃色的紙漿顏色跟她筆記本的如出一轍。
上面用工工整整的字跡寫着:“我叫宋媛,你呢?”
陶青青的眼睛快速朝講臺瞟了一眼,發現班主任正背對着在寫板書,注意不到這邊。
于是快速地寫下“陶青々”,胳膊向後彎曲一個角度,扔回到了宋媛桌上。
身後宋媛的嗓音慵懶而好聽,小聲地念出了紙上的名字:“陶青夕?”
“是陶青青!”
陶青青決然地轉過身,沒控制住音量。
“哐哐!”
班主任狠狠地敲了下黑板,掃視了一下這邊:“題都做出來了嗎!上課聊什麽天!想聊天你到講臺這邊,我和全班都陪你聊個痛快!”
陶青青的腦袋都快低到桌面下面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大課間休息的時候,有三五個別班的男生過來,眼睛不時地往教室裏探望,口口聲聲是要找宋媛的。
宋媛顯然認識他們,直接走出了教室,跟他們在走廊裏聊得分外火熱。
陶青青犯困得厲害,就趴在桌子上補覺。
周遭談論聊天的聲音嘈雜,陶青青左右睡不着,幹脆閉着眼睛聽着。
“這幾個男生都是國旗隊的吧,來找宋媛幹什麽?”
“多半是初中同學?”
“大家都還是學生,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跟花蝴蝶似的,都不知道是打算招惹誰?”
陶青青在心裏豎了個大拇指,暗暗同意了“花蝴蝶”這個稱號。
正繼續在心裏樂此不疲地編排呢,陶青青的臉頰突然一冰,睜開眼發現桌子旁邊多了一瓶冰鎮飲料。
丁費站在走廊裏,胳膊肘撐着窗臺。眼睛沒有看着陶青青,而是疑惑地望向側前方。
“外面那個是誰?你們班新同學嗎?我怎麽之前沒有見過?”
陶青青撇了撇嘴,順手擰開了瓶蓋喝了一小口:“凡是我的同學,你就都得認識嗎?這個啊,是兩小時前剛剛空降的,軍訓都直接逃了過去沒參加呢!”
丁費依舊沒有收回視線,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陶青青琢磨着丁費這表情不對勁,心裏立刻打翻了醋壇子,把手掌伸出窗外擋在丁費面前:“看見美女眼睛都發直了!那你倒是說說看,在你眼裏,是宋媛好看還是我好看?”
丁費手指捏住下巴,無意識地反問:“她叫宋媛?”
陶青青:“……”
陶青青收回手掌,下達逐客令:“趕緊給老子滾,這裏不歡迎你!”
丁費打趣地接話:“您是想看橫着滾,豎着滾,還是驢打滾?”
宋媛覺察到什麽,朝教室這邊看了一眼,正好與站在陶青青窗外的男生對視。
四目相對,對方的視線裏卻摻雜着些許暧昧的試探。
宋媛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繼續回到與初中同學友好的重逢交談之中,眉頭卻不安地皺了起來。
……
丁費是陶青青初戀,也是她青春裏沒能逃不過去的劫數。
他們初中同桌三年,在同班同學的起哄調侃裏,青澀地暧昧了一年多。卻在踏入高中的一個月後,被輕易地摧毀破滅。
從此之後,丁費就成為了陶青青口中墳頭草三尺高的“渣男”。
發現“丁費是個渣男”這個事實,純屬意外巧合,有那麽一點命中注定的意思。
那天,她們樓上開水間的機器出了故障,死活不出熱水。
陶青青就拎着杯子跑到二樓的開水間,在看清門口那一望沒有盡頭的隊伍後,心如死灰地排在了最後面。
等得實在太無聊,陶青青就時不時抻抻脖子,向後探着腦袋,想試試能不能看到9班丁費班的教室。
結果她一心想找的人,是從開水間裏慢悠悠走了出來。
陶青青驚喜萬分,趕緊貼牆站着隐藏在隊伍裏,琢磨着等他經過的時候,喊這個膽小鬼一聲好好吓吓他。
話才醞釀到嘴邊,陶青青卻猛然發現,丁費身旁親密地跟着一個陌生的女生。
丁費的左手裏提着兩個冒着熱氣的水瓶,一個是陶青青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黑色。
另一個則是陶青青非常喜歡、但丁費嚷嚷着讨厭的嫩粉色。
女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嬌羞地跟丁費說了句什麽,想伸手拿回自己的水瓶。
丁費偏偏不肯,順勢把水瓶舉過頭頂,沒皮沒臉地笑着:“剛才上課的時候,我偷偷看了你一眼,發現你好像有點不開心。要不這樣吧,你笑一笑我就還給你!”
女生臉都有些燒起來,加快步子往外走,半是嗔怪半是羞澀:“你就喜歡開我玩笑!”
丁費趕緊追上去,嘴裏不時喊着:“你別生氣呀!是我錯了!我請你吃午飯賠罪行嗎?”
陶青青狼狽地背過身去,無意識地把水杯攥緊在手裏,整個手掌的肌肉骨骼咔咔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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