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回頭

心理健康選修課上到了最後一節，階梯教室破天荒坐得滿滿當當的，甚至年久失修的椅子都有了歸屬。

所謂“早起毀一天”，偏偏心理健康課被安排在上午的第一節。

往日裏在宿舍睡懶覺、直接睡過大半節課、趁着課間休息溜進來應付點名的同學們紛紛冒頭，準備答完最後的開卷考試。

為了緩解氣氛，老師更改了最後一個專題主題，開始介紹“戀愛心理學”。

幻燈片上的男女兩個小人，時不時吵架鬥嘴，偶爾穿插一些專業心理學知識的講解。

同學們聽得新奇，常常大笑着起哄，順便調侃身邊關系好的同學。

趙玥玥在心裏吐槽着這些表白戀愛的手段都太老式了，甚至到了爛大街的程度，放到現在肯定沒什麽出彩的效果。

趙玥玥臉上挂着笑，瞥向坐在身旁的陳曦，想找到一些認同感。

卻發現陳曦神情凝重，眉頭微皺着出神地盯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玥玥把手放在陳曦眼前，用力揮了揮：“喂喂喂，你突然發什麽呆呀？”

陳曦回過神來，咬着嘴唇搖了搖頭，扭頭看向後排。

徐衆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既沒有看黑板也沒有融入人群，表情寡淡地望着窗外搖曳的樹杈，手裏的筆帽時不時地在白紙上點着。

他一向在外人面前很擅長掩飾情緒，可最近他的心情卻是肉眼可見的糟糕。像是遭遇了什麽重大的打擊，眉目間總是籠罩着陰雲。

吳一凡百無聊賴地托着腮，偶然察覺到不遠處陳曦關切的視線。

于是左右晃着腦袋，一會兒看看陳曦，一會兒看看徐衆祺，嘆了口氣感慨“妾有情郎無意”。

還是做點善事積攢些福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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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一凡思索完畢，幹脆地伸手拍了拍徐衆祺的肩膀。

徐衆祺轉過頭來，困惑地問：“怎麽了？”

吳一凡低頭盯着課本，小聲地回答：“陳曦在偷看你。”

徐衆祺挑了挑眉，視線向前環顧了一圈。

可陳曦早就敏銳地轉了回去，只留下個散着長發的小巧背影。

“要我說，人家女生也真挺不容易的。你如果不喜歡她，幹脆再明确表示一下拒絕？”吳一凡琢磨着說，“不過你現在也分手了，單身狗一個，要是想跟別人試試看……”

陶青青犀利的眼神，像冰刀一樣從前排射來。

無縫銜接新戀情，渣男無疑，她帶隊領頭唾棄一萬年。

吳一凡立刻噤了聲，抱歉地撓了撓頭，沖陶青青傻笑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陶青青轉了回去，吳一凡剛松口氣，肩頭猛地一沉。

徐衆祺表情平靜，話語裏卻滿是篤定和自信：“我和宋媛還沒有結束。”

吳一凡無聲地張開嘴，半是心酸半是欣慰，最後幹巴巴地吐出一句：“你最近這麽沉默寡言，有事無事就望着窗戶沉思，是在思考怎麽挽回宋媛？”

徐衆祺不置可否地笑起來，眉目比陽光耀眼三分。

他在等待，等待一個合适的契機，義無反顧地奔向她的身邊。

看到陳曦一臉心碎和落寞，趙玥玥心裏沒由來的氣憤。

任她橫看豎看陳曦就沒哪點配不上徐衆祺，倒是徐衆祺心氣高又瞎了眼，放着身邊這麽漂亮善良又優秀的系花不要，跟外校那個長相心機的女生談戀愛。

趙玥玥湊近陳曦耳邊，壓着嗓子：“我可是聽說徐衆祺最近分手了。按照他室友意思，上周期中考試紮堆、作業爆炸多，徐衆祺還坐了幾個小時動車去見人家，結果被人家當場給甩了。”

陳曦震驚地睜大眼睛，完全不可置信：“徐衆祺是被甩的那方？吳一凡親口說的嗎？”

趙玥玥搖了搖頭。要說徐衆祺最要好最信任的兄弟，那毋庸置疑自然是吳一凡。可他們四人宿舍裏的另外一個才是她的線人。

陳曦用力咬着下嘴唇，努力控制着心裏被肆意打翻的情緒。

感情的事千頭萬緒，當局者迷，旁觀者卻未必清。趙玥玥在耳邊一句句的“你跟徐衆祺明明那麽相配”成了紮在她心頭的尖刺，深夜裏被推壓着疼痛不已。

可如今！是宋媛不夠珍惜這份她羨慕已久的感情！是宋媛随意碾壓□□了徐衆祺的感情！

無論她陳曦在感情裏是個多麽失敗的失敗者，無論她曾經多麽努力地想祝福他們兩人，現在回歸同一起跑線，她再也不會讓步！

後半節課是心理健康課的随堂開卷考試，試題被投在屏幕上。

沙沙的寫字聲和翻書聲交錯在一起，時間飛快地流逝着。

老師是保守考核派，不允許提前交卷，也不允許提前離場，考試結束後等所有卷子收上來，清點完畢才放行。

大段大段的文字摘抄把人累得夠嗆，一個個都捏着拇指上變形的硬繭，窸窸窣窣地小聲交談着。

老師确認已經收齊了卷子，告訴大家：“可以走了。”

桌椅被收回的撞擊聲在教室四面八方響起，同學們紛紛背起書包往門口走。

還沒走到門口呢，卻聽見教室音響裏傳來“喂喂”的試麥聲，都駐足奇怪地往講臺上看去。

心理老師悠閑地坐在椅子上，眼裏帶着和煦的笑意。

而講臺話筒邊站着的，卻是容貌清麗脫俗、氣質溫柔可人的系花陳曦。

“同學們好，打擾大家幾分鐘時間。”陳曦面對着一臉懵的同學們，展露出毫無攻擊性的甜美笑容，“上半節課的時候，我聽到老師講解了‘勇敢’這個詞語，我受到了非常大的觸動和鼓舞，所以也希望自己能夠在感情方面勇敢一下。”

同學們八卦的雷達豎起，依稀能感覺到接下來将聽到的一定是個重磅消息。

到底是哪個幸運兒有如此的人格魅力？能夠讓系花下定決心勇敢表白？

徐衆祺戴着耳機，沒有太在意周圍的聲響，正準備穿過門口衆人之間的縫隙出去，就被周圍人死死拽了拽胳膊，眼神還暧昧不明地看着自己。

徐衆祺疑惑地停下步子，摘下半邊的耳機，就聽見教室後牆的音響上響起他的名字。

陳曦藏在講臺下的手有些哆嗦，她賭上了自己的所有勇氣，只慰藉曾經錯過所以悔恨不已的那個自己。

“徐衆祺！我喜歡你！”

周圍一圈的起哄聲音，咆哮到差點要把屋頂給掀了過去。

心理老師看着這幅場面，也不禁感慨年輕氣盛真好，都願意去争取和表達自己的感情。

“我其實在新生剛入學的時候，就有注意到你。軍訓的時候我特別幸運地跟你并到了一個排，我還特意去跟教官商量，站到了你背後的那個位置。”

“因為有你存在，我一直在默默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嘗試了很多我從未試過的新領域和新事物。我明确了我未來想走的路，也希望有機會跟你留學到同一個學校。”

陳曦眼裏泛起笑意的淚花：“在猶豫和彷徨裏，我錯過了很多個機會，可現在我錯過不起了。

“我想要一個機會，讓我能夠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位置。”

吳一凡實在是看不下去，揮舞着雙手，示意四周起哄看戲的人安靜。

徐衆祺稍加思索，平靜地開口回答。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對不起，我不能接受。更何況我的心已經有了歸屬，有了喜歡的人。”

陳曦臉微微紅起來，不死心地追問：“可是她舍棄了你！”

徐衆祺垂眸，因為想起了宋媛嘴角開始勾起笑容。

“我曾經說過，她是個很酷的女孩。臉上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無所謂樣子，肩頭卻背負着非常沉重的負擔。”

“我很感激陳曦你說因為我而想要變得更好，但我更希望你是為了自己，為了以後能夠遇見更優秀更适合你的人。”

“而我是因為她才第一次有了想要變得更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能夠讓她毫無顧忌地依靠。我從來沒有被她舍棄，我是在等她回頭，告訴她其實我一直都在。”

陳曦背過身去，快速擦幹眼角的淚水後，努力抿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

不管即将掀起多少的八卦風暴，不管旁人的眼光和言論裏有幾分憐憫。至少這次她聽從了自己的內心，再沒有遺憾。

“徐衆祺，祝你幸福！”陳曦衷心地給出真誠的祝願。

隔着一排排桌椅和熙攘的人群，徐衆祺與陳曦遠距離地對視，從她眼睛裏讀出坦然和放手。

徐衆祺用口型對她說了句“謝謝”，轉身離開了教室。

走廊裏的人不多，剛下課的人潮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拐角處的飲水機邊，倒是有個弓着背鬼鬼祟祟的熟悉背影。

陶青青的手機剛剛被她死死地在手心捏了好久，機體隐隐發燙，屏幕上全是潮熱的汗珠。

陶青青着急忙慌地從聯系人裏找到宋媛的名字，撥打了電話過去，嘴裏振振有詞“趕緊接，趕緊接”、“姑奶奶你家後院都要失火了，還在那磨蹭什麽呢！”

“嘟嘟……”電話終于被慢悠悠地接起來。

陶青青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調，激動憤慨地朝着那端叫嚷着：“不好了，你家徐衆祺被系花當衆表白了！場地之恐怖！驚天動地！”

剛表明事态嚴重程度，還沒聽到宋媛回應呢，陶青青手裏忽然一空，手機被旁邊的人搶了過去。

陶青青驚恐的回頭，就見到徐衆祺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背後密密麻麻爬上一層冷汗，心也高高地懸了起來。

聲音是聽筒模式，陶青青盡量往徐衆祺那邊靠了靠，豎起耳朵努力地仔細分辨，最後也只聽到個“跷不跷”的音節，腦袋裏嗡嗡的一片漿糊，徐衆祺也不知道都聽到了些什麽，眼裏噙着久違的笑意。按下靜音按鍵後，把手機還給陶青青，還附贈了一句“謝謝”。

第六感告訴陶青青：大事不妙！

陶青青趕緊抓住最後機會問了一句：“你去哪兒啊？”

徐衆祺沒有回頭，留下一句：“去找那個因為懶才不肯回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