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甘拜下風

一大早，宋媛就接到了輔導員的談話通知。

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宋媛輕車熟路地來到輔導員辦公室門口，曲指敲了敲門。

“請進！”不大的聲音從門後響起。

宋媛推門進去，偌大的辦公室擺着四張桌子，桌面整齊地堆着小山一樣高的各式文件。

只不過此刻其他三位老師都不在工位上，只有宋媛的輔導員在。

輔導員招呼着宋媛坐在她對面，先閑問幾句了解學習和生活上的情況。

宋媛就一五一十地答着。

“我一直有留意你們寝室，項小雨、你還有許諾三個人成績都挺不錯的，”輔導員笑着誇獎，“這種互相幫助、互相學習的宿舍模式，我下學期打算好好推廣一下。”

宋媛禮貌地回答：“謝謝老師。”

輔導員嘆了一口氣，切入正題：“宋媛，前不久那件事情我聽說了，也和負責學生會的郝老師溝通了一下情況。”

宋媛點了點頭，耐心等着輔導員後面的話。

退出學生會的日子裏，宋媛的生活忽然恢複到了簡單而純粹的狀态，上課以外的時間完全屬于自己。

沒有漫長的聯合會議，沒有從天而降的突發任務，沒有雜七雜八的群聊分類，更沒有一句句杳無下文的“在嗎”……

對于學生會內部後續聲勢浩大的讨伐活動，宋媛是偶然無意中從小葉子那裏知曉的。

小葉子咬着牙，說話聲音惡狠狠的，很是憤恨。

“孫斌這兩年騷擾的人遠遠不止媛姐你一個……她們本來考慮各種原因不敢站出來，但看了媛姐你寫的那段話之後，增添了很多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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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部今年招了個超級可愛的小學妹，結果待了沒滿一個月就自己退出了。體育部的王珏那時候苦苦挽留，學妹就是不肯說退部理由。”

“王珏通過媛姐你這件事，突然回想起來那時候她怕學妹辛苦，為了降低學妹的工作量，就安排她跟孫斌那邊對接工作。”

事發後王珏趕緊找到學妹，學妹才哭着說了實情，她确實被孫斌的騷擾信息吓怕了。王珏當場氣炸，直接在朋友圈發文炮轟孫斌，還出面說由她來做第二個實名檢舉人，鼓勵如果有經歷了類似事情但是想保護隐私的，可以把截圖證據匿名發送到她的郵箱裏。

輔導員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郝老師和學校方面收到了很多檢舉信，裏面整理了很多聊天記錄和視頻證據。學校方面非常重視，對于孫斌的處理辦法也進行了嚴肅讨論。現在官方文件還沒有下發，但是我代表學校方面可以跟你承諾，一定會從嚴從重處理。”

宋媛許久沒有說話。

無論小葉子如何生動形象地描繪檢舉鬥争，無論孫斌會受到學校多麽嚴重的處罰處分，她都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痛快，更多的卻是心寒。

她是第一個公開檢舉孫斌的人，可她的檢舉來得太遲，讓太多本不該承受這些的人痛苦。

“老師，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曾經妥協過。”宋媛眼底悄悄泛起波瀾。

“野獸是沒有辦法安分地困在籠子裏的，即使把籠子四周的金屬框釘得再密也總歸會有縫隙，最應當做的是放上指示牌，告誡外人‘危險快離開’。”

輔導員明白宋媛的意思，輕聲地寬慰她：“宋媛你是個很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并非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找到最優解，你已經盡過全力那麽就不必再過多地自責了。”

輔導員只比宋媛大五六歲，說了這番老氣橫秋的話，自己也覺得哪裏別扭，走過來拍了拍宋媛的肩膀：“以後但凡有什麽事情，随時可以來找我聊聊。如果嫌棄跟我有代溝，就多跟室友啊朋友啊聊聊，總之別一個人悶在心裏，對身體不好。”

宋媛鄭重地點點頭，感激地笑了起來。

一切都重新塵埃落定，恢複成了最平靜又最不平靜的模樣。

項小雨知道宋媛分了手，非常擔心她情緒不好，就挪了很多跟劉子烨相處的時間在宿舍裏待着。許諾升級了菜譜，嘗試着做各種精致小巧的小甜點。

可是項小雨和許諾偶爾就會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恍惚和困惑。

因為……宋媛實在是一丁點也不像是失戀的樣子，就仿佛無縫讀取了以前的存檔，瞬間開啓了新生活的節奏。

項小雨打開百度，輸入‘失戀了如何走出來’以及‘如何安慰失戀的人’。

出現頻率最高的第一名就是【痛哭】，眼淚随時随地止不住地往下流，把悲傷的情緒發洩出來。

項小雨贊同地抿了抿嘴，擡頭望向坐在座椅上戴着耳機的宋媛。

宋媛最近沉迷于一部部以前沒時間看的英劇美劇，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搞笑情節，嘴角噙滿淺淺的笑容。

項小雨頓住，默默在心裏‘痛哭’的關鍵詞旁畫了一個小叉叉。

項小雨不死心，屏幕向下劃到’失戀了如何走出來’之二：【開始跟新的異性接觸】。

項小雨捏着下巴苦苦琢磨無果，後來幹脆拉着許諾一起回憶最近有沒有異常情況。

許諾思考了會兒，小心翼翼地說：“我前幾天有聽到宋媛打電話，對面好像是個男生。”

項小雨的眼睛驚訝地亮起來，心裏浮起些許希望：“百分百确定是男生嗎？”

許諾猶豫着在背後說八卦好像不太好：“我确定對面是男生，但是具體內容沒太聽清楚，就是依稀記得宋媛叫他夏什麽的……”

夏？

項小雨開始在年級裏摸排，她們專業男生不多，好像沒有姓夏的。

眼前的疑團尚未散去，當事人之一宋媛摘下來耳機，狀若無意地說明：“突然想起來，這周六我得去一趟本部，提前跟你們說一聲。”

許諾有些不放心，下意識地追問：“是去本部做什麽？”

宋媛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咱們學院的教授周六在本部有一個講座，宣傳部實在抽調不出人手，蝦餃就來求我去幫他拍攝現場的照片。”

項小雨聲音顫抖着問：“蝦餃？”

宋媛挑了挑眉：“對對對，就是頂替我成功上位宣傳部部長的夏驕，小雨你跟他之前應該也見過？”

項小雨悻悻地點了點頭，沒再吱聲。

‘失戀了如何走出來’之三：【在發型和衣着風格是做出與衆不同的改變】。

項小雨憤怒地點擊退出，在智商上受到了從未有過的侮辱。

在心裏偷偷找補着，宋媛是非一般的普通女子，所以分手失戀也異于常人。

察覺到項小雨非常不自然的表情，宋媛疑惑地問着：“怎麽了？”

“沒事沒事，”項小雨連忙擺手，挽住許諾的胳膊，把她直接往門口拽，“宋媛你中午想吃什麽，我倆去給你帶飯！”

宋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

“我知道！雞排套餐！我們速去速回，十分鐘內給你帶回來啊！”項小雨自顧自接着話，消失在了門後。

留下一臉懵的宋媛，呆呆地望着空蕩蕩的門口。

“呼！”項小雨拍着胸口順氣，依然覺得有些緊張。

許諾站在旁邊溫柔地開口：“不用太擔心宋媛，她需要時間好好調整。”

項小雨小聲嘟囔着：“我實在是沒什麽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失戀的人，也不明白宋媛為什麽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不過我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可惜，如果徐衆祺或者宋媛他倆有一方願意挽留一下就好了。”

許諾沉默了一會兒，臉色才顯得不那麽沉重：“感情的事情太複雜了，在一起很難，做出分開的決定會更難。宋媛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輕松……”

對于曾經深愛過的人，怎麽能夠輕易放下呢？

宋媛把耳機拔掉，美劇裏嬉笑怒罵的對話從電腦出聲口傳了出來。

她從一開始就心不在焉的，早就跟不上劇情內容了，只是沒有點擊暫停和返回，任由劇中人物繼續各自狗血精彩的人生。

拇指無意識地蹭過手機屏幕，指紋解鎖後又慣性般地點開微信，打開置頂的那個聊天框。

待宋媛回過神來，凝視着最後那條“生日快樂，媛媛”的信息，情緒如同藤蔓一般重新開始泛濫。

雖然同處于東八區的北京時間，雖然幾個小時的動車呼嘯而過就能把彼此送到對方身邊，但生活軌跡和上課節奏不一樣，依然存在着不可避免的時差。

兩個人為了适應異地戀都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和改變，習慣早就在潛移默化中形成，輕易修改不掉。

宋媛一點也不想改掉，所以舍不得取消置頂，舍不得改掉備注。

每每打開無意識瞥到，心尖就會點亮一盞小挂燈，暖暖地閃爍着光芒。

撫過手機屏幕的手指，指甲蓋表面有些粗糙，原本塗上的指甲油顏色也掉得差不多了。

宋媛打開窗戶通風，從櫃子裏摸出一瓶裸粉指甲油，旋開蓋子後，耐心地用小刷子刷着指甲表面。先是中縫，後是兩邊。

“嗡嗡嗡”手機振動起來，宋媛瞥了一眼，發現是陶青青打來的。

宋媛用左手小拇指劃動通話鍵：“喂？”

外放出來的聲音那端非常嘈雜混亂，像是在起什麽哄。

陶青青捂着手機往外跑了幾步，周遭才安靜下來。

因為情緒激動，陶青青揚着聲音，尾音拉得很尖：“不好了，你家徐衆祺被系花當衆表白了！場地之恐怖！驚天動地！”

系花？

宋媛挑了挑眉，眼前浮現出那個叫陳曦的女生的清純臉龐。

之前就有感受到她的執着，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情敵用情頗深至此，一收到他倆分手的消息就立刻展開了行動。

宋媛失笑，陳曦确實是個值得欽佩的對手。

宋媛聽陶青青那端沒了動靜，不為所動地繼續塗指甲油，站在前女友的立場上輕飄飄地放出一句狠話。

“讓她撬呗，能撬得動算她本事，我甘拜下風。”

陶青青那邊依舊是詭異的安靜。

宋媛懷疑是信號不好，通話質量很差，剛想按下挂斷，就聽得那頭陶青青慌亂的聲音。

“媛媛！徐衆祺剛才把我手機搶過去了！我就聽到什麽跷跷板？跷不跷的？”

宋媛：”……“

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