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禮物

夏季的暴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早上還是晴空萬裏，陽光炙熱仿佛要把土地灼傷。可到了三四點天就陰沉下來，烏雲遮蔽掉所有的光線陷入與夜晚一般的黑暗，讓人惴惴不安起來。

率先劃破天空的是一道閃電，刺眼的光亮往往比轟隆的雷聲更先到達。

緊接着的就是傾注而下的暴雨，催促着街頭閑逛的人飛奔起來，把他們的衣袖打濕，再困在某個狹窄的屋檐之下。

打車軟件的前方候補位數字大得吓人。堵車成了必然會發生的事情，車尾燈練成一片鮮紅海洋，長久的等待因為潮濕而變得更加焦灼煩悶。

雨刷器拼命地刷着弧線，汽車擋風玻璃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廣播裏發着’刺刺’的聲響播放路況和音樂。

徐衆祺忘了帶傘，從地鐵口到宋媛家的距離，一路是淋回來的。

最近的氣溫一直居高不下，現在這場雨來得及時，打在身上反而舒服爽快，把所有煩悶都洗刷掉沖進地底。

輸完密碼邁進門口，玄關處靠着一把長柄傘，傘尖彙成一小灘水窪。

“呲呲”廚房傳來熱油濺起的爆裂，緊接着就是鍋鏟慌亂翻炒的金屬聲。

徐衆祺朝廚房走去，濕透的衣擺貼着皮膚，偶爾滴下幾滴水，珠子般墜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宋媛的背挺得很直，甚至往後仰了仰躲着飛濺的油點，右手不停歇地揮動着鍋鏟翻炒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菜炒糊了。

撒上調味料蓋上鍋蓋，轉過身來猛然發現廚房門口站着個人，宋媛吓得心髒都差點驟停。

可看清他頭發衣服全部狼狽的模樣，宋媛又很是心疼，連忙找了塊幹淨的浴巾給徐衆祺圍上。

“你可以給我打電話的，我撐着傘去地鐵口接你。”

徐衆祺任由宋媛毫無章法地擦拭自己的頭發：“聽起來有點像許仙和白娘子的浪漫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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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媛語塞，松開手把浴巾丢還給徐衆祺，直接把人推出了廚房。

“今天本小姐心情不錯，特地下廚做一桌子菜。你快點去洗個澡，沒吹幹可不允許你動筷子啊！”

徐衆祺孤零零地立在餐廳，第一次萌生了工具人被棄用的錯覺。

即使親眼看過徐衆祺做過幾次飯，又仔仔細細鑽研過許諾發過來的菜譜，可真到上手實戰，還是處處碰到問題，道道都是阻礙。分明按照步驟一模一樣地執行的，味道卻怎麽都嘗都差了些什麽。

但話都放出去了，潑出去的水一樣灑了出去收不回來。近在眼前的救兵是絕對搬不了的，只能求助于遠處的神仙了。

宋媛給許諾打了個語音電話，趁着等待的時間裏給自己倒了杯水，用胳膊肘撐着料理臺低頭琢磨菜譜筆記。

“喂媛媛？怎麽了？”

救世主許諾的嗓音，猶如天籁。

宋媛趕緊把遇到的調料問題跟許諾描述了一遍，怕自己說不明白，還打開了攝像頭遠程視頻。

最後在許諾的小白式教學下，總算是撥開雲霧見天明，成功解決了問題。

“今天到底是什麽隆重的日子，竟然能讓你親自下廚？”許諾在電話那頭調侃，“在一起的100天？200天？半年？還是說……”

宋媛心虛着生怕被猜出來，連忙結束這個對話：“不說了不說了，菜都快涼了！諾諾愛你麽麽噠！”

把四菜一湯從廚房端出來，菜式雖然少，但也耗費了大把的心血。

宋媛出品，味道不重要，但擺盤必須精美。

浴室的滑門被推動，持續的水聲驟然停止。

沒過一會兒，一個颀長的身影邁進了客廳。

徐衆祺的頭發用毛巾蓋着擦了半幹，上半身竟然是赤着的，大概是忘了帶換洗的短袖進去。

宋媛下意識就害羞地想捂眼睛，手剛擡到臉頰的位置，心裏卻愈發不對勁。

自己的男朋友，當然是想看就看啊！

于是宋媛強裝淡定地用手托着腮，仔細地觀察品鑒起來。

徐衆祺打了多年的球，肩膀肌肉線條流暢緊致，腹肌紋路清晰漂亮，縱橫下深消失在黑色褲子的抽繩前。

拿起凳子上的白色短袖，灑脫随性地一撐一套，充滿力量感的肌肉被完美隐藏，整個身型顯得瘦削。

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顯肉’的優質類型。

徐衆祺咬下第一口肉的時候，宋媛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盯着他嚼了幾下後微微蹙起了眉頭，更是慌張地眼睛都不敢眨。幹脆把那盤菜挪遠了一些，局促地指了指桌子最中間的那碗湯。

“難吃就不要勉強了，這個西紅柿蛋湯我用生命保證，絕對不難吃！”

徐衆祺本意只是想逗逗宋媛，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就相信了，是真的非常在意自己品嘗後的感受。

徐衆祺急忙搖了搖頭，解釋：“我在開玩笑呢！味道很不錯，我自愧不如，馬上就得提前從廚房下崗了呢！”

“真的假的？不是在騙我？”

宋媛依舊半信半疑，夾了一筷子嘗了嘗，味道确實還可以，但遠遠比不上徐衆祺之前做過的菜好吃。

路漫漫其修遠兮，她将上下而求索。或者要不幹脆就不求索了，全部都授權讓他來？

為了安慰宋媛這顆在廚藝道路上碰了釘子的心，最後所有的碗是徐衆祺搶着刷完的。

距離休息的時間還早，兩個人決定在客廳裏呆着消磨時光。

徐衆祺盤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把筆記本電腦擺在茶幾上，繼續處理遺留下的實習工作。

在資本不眠的圈子，時時待命和加班熬夜便是常态。實習生負擔的任務輕一些，管中窺豹窺到些許的心酸苦楚。

宋媛霸占了一整個長沙發，橫躺在上面，把平板舉過頭頂在讀一本英文原本書籍。

心思漂浮着完全無法停留在書上，時不時地就偷偷看一眼手機時間，再接着囫囵吞棗地默讀着一個個英文單詞。

抓到了一句晦澀難辨的語句，宋媛用小腿輕輕碰了碰徐衆祺的後背，把那句話放大遞到他面前：“緊急求助！召喚托福考神！”

徐衆祺在專注地處理手頭非常棘手的問題，沒有回過頭，抱歉地解釋：“我先處理個重要的事情，等會兒就幫給你查，乖！”

“嗯嗯。”

宋媛把平板放在茶幾角上，撐起身子窺了一眼徐衆祺的屏幕。

最底層是一個企業郵箱界面，幾分鐘前剛收到的郵件，标題前打着’緊急’兩字。小窗口打開的文檔裏，行文邏輯嚴謹，充斥着各式各樣宋媛看不懂的專業詞彙。

宋媛幹脆放棄，用腳摸到旁邊拖鞋。

起身踢踢踏踏地往廚房走，想再倒點水喝。

等到徐衆祺終于處理完郵件，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往後一仰手卻觸到空空蕩蕩的沙發。這才發現宋媛從剛才離開，就一直沒有再回到客廳。

徐衆祺站起來準備去找宋媛，因為久坐眼前有輕微的眩暈感。

忽然之間，整間公寓的燈都熄滅了，陷入了詭異的黑暗之中。

徐衆祺望了眼窗外，白色的紗簾随着風輕輕飄揚，對面樓房仍然燈火通明，表示停電的只有這裏。

電腦屏幕閃爍着藍色的熒光，徐衆祺心頭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幾乎是狂奔着到了廚房。

半開放式的廚房裏，餐具整整齊齊地擺放着，月光灑滿了整個料理臺。

微乎其微的’咔嚓’一聲，在料理臺底下小心翼翼地響起。

小小的蠟燭被火柴點燃，光芒微弱但足夠照亮底下用奶油寫下的字。

宋媛雙手小心地捧着蛋糕，笑意盈盈：“生日快樂老徐！”

徐衆祺出神地望着搖曳的燭火，心裏滿是無法言語的感動。

他一向習慣過農歷生日，人慢慢長大後便再也沒有了小時候對過生日的熱烈期待，安安靜靜度過便好。

再加上這幾天整個人撲在工作上，實習忙得焦頭爛額的，完全就把自己的生日給忘記了。

“快許生日願望吧！”宋媛輕聲催促。

徐衆祺閉上眼睛，眼簾不是沉悶的漆黑，而是含着暖意的橙黃。

許下了最簡單樸素的願望，徐衆祺吸了口氣，輕輕吹滅了蠟燭。

室內唯一的微弱光源消失，再次被靜谧昏暗籠罩宋媛就着對樓照進的光亮，把蛋糕妥帖地擺放在桌面上，打算去把總電閘重新打開。

沒想到徐衆祺卻伸手攔住了她：“月色這樣美，現在剛剛好。”

宋媛愣了幾秒，旋即接受了徐衆祺的提議，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興致。

“完全沒有料到今天會突然下暴雨，我擔心蛋糕配送慢了會被你當場捉住，就親自上門去取回來。一路回來我的裙子全濕了，蛋糕盒硬是一點都沒淋到！”

宋媛半是吐槽半是撒嬌，随手挑了蛋糕最頂上的一塊櫻桃塞進嘴裏，口感甜甜的并不澀。

徐衆祺恍然記起門口那柄淌着水的傘，想象着她把蛋糕盒護在懷裏，小心翼翼地躲過一個個水窪，帆布鞋沿暈染上暗灰色的水漬。

徐衆祺不動聲色地朝宋媛伸出右手，攤開了手掌。

宋媛以為他是想牽自己，矯揉造作地做了一番心理鬥争後，乖巧地把手塞進了他的掌心。

徐衆祺虛握了一下宋媛的手，笑着問道：“我的生日禮物呢？”

宋媛無語凝噎，反手在他手心重重打了一下。又用蘸了些奶油，直接抹到徐衆祺的臉上：“你看看這個禮物怎麽樣？”

徐衆祺反應迅速地還擊，兩個人幼稚地打鬧着，瞬間就變成了兩只小花貓。

最後宋媛落了下風，被徐衆祺一把抱起來坐到料理臺上，後背碰到懸挂着的鍋鏟發出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

宋媛假意掙紮着用拳頭捶着徐衆祺的肩膀，嘴角的笑意卻完全掩飾不掉，明眸皓齒比月色美上幾分。

徐衆祺的心像夜色裏沙沙作響的葉片，溫熱的手掌扶住宋媛的後腦勺，将她整個人的重心拉到自己懷裏，炙熱的視線掃過她的嘴唇，再次重複感受那份柔軟和悉數交托過來的愛意。

月色從遠處傾斜過來，偶爾有雲遮擋着，把情人之間的耳鬓厮磨都悉數珍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