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陳雲孟雖然在跟李绫說話,餘光卻時刻關注着賀眠跟林芽那邊。

要是以前他連多看賀眠一眼都不願意,甚至覺得她煩人,只有用得到的時候才會想起來随叫随到的賀眠。

可現在她失憶了連自己都不記得,陳雲孟就不高興了,總想做點事情證明他在賀眠心裏的獨特性。

除了這個,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新來的林芽。

他來之前,鹿鳴書院裏就陳雲孟長的最好看,雖然他嘴上說着不要以貌取人,其實心裏特別享受女學子們對他的吹捧。

可現在林芽來了,長的也好看,陳雲孟就有種本來屬于自己的風頭被人分走的感覺,本能的排斥。

“你說她倆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啊。”陳雲孟問李绫,“要不然林芽怎麽一來就坐到賀眠旁邊而不是坐在別的地方?”

李绫放下手裏練字的毛筆,順着陳雲孟的視線往前看,賀眠不知道說了什麽,惹的林芽扭身背對着她。

兩人關系看起來應該挺親近的。

“以前怎麽沒聽賀眠說過她身邊有個長的這麽好看的男子。”陳雲孟單手托腮,不高興的嘟起嘴唇,“虧我對她那麽好,她根本就沒拿我當朋友。”

李绫笑着搖頭,将面前練完字的紙收起來,重新鋪了張幹淨的新紙,抻平,準備再寫一會兒,嘴裏随意問道,“你那麽生氣,該不會是真的喜歡她吧?”

“開什麽玩笑!”陳雲孟毫不猶豫的否認,放下手坐直了身子,睜圓杏眼說,“我就是覺得她不夠義氣,沒拿我當自己人。”

陳雲孟在面前動來動去不安分,鬧的李绫根本沒辦法靜心寫字。

她嘆息一聲擡頭看他,“陳姨讓你抄的書抄完了嗎?”

李绫的母親跟陳雲孟的母親陳夫子是舊識,兩家關系很好,以至于李绫從小就拿陳雲孟當弟弟看待,對他也頗為寵溺。

“怎麽又要抄書。”陳雲孟瞬間蔫吧起來。

“要不你幫我抄吧,”陳雲孟杏眼明亮,趴在桌子上看向李绫,見她皺眉,立馬梗起脖子嬌嗔着問,“咱們還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是朋友就幫我抄書。”陳雲孟伸手拉着李绫的小臂晃來晃去,“你就幫我抄嘛。”

李绫有些無奈,扛不住他的攻勢勉強點頭同意,“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保證沒有下次了。”陳雲孟高興的眼睛彎彎,“李绫你對我真好。”

解決掉抄書的事情,陳雲孟立馬又變的生龍活虎,一撐桌子站起來,“我去看看賀眠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到現在他還是覺得賀眠是裝的。

李绫沒能攔住陳雲孟,就一個擡頭的功夫他就竄到賀眠桌前,坐在她跟林芽對面。

跟咋咋呼呼的陳雲孟比起來,旁邊安安靜靜的林芽就顯得格外的優雅溫柔,光看着他都能讓人覺得內心恬靜。

陳雲孟什麽都好,就是性子跟個女孩一樣,太皮了。

李绫搖搖頭沒再管他,拿出旁邊的書替他抄寫起來。這種事情她幹了已經不止一次兩次,都習慣了。

而賀眠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警惕的問道,“你幹嘛?”

“我就是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被水泡壞腦子了。”陳雲孟理直氣壯,甚至用手撐着桌子探身湊近賀眠要看看她頭上的傷在哪兒。

有病吧!

賀眠吓的抱着書往林芽身後面躲,“我都說我不認識你了。”

所以請帶着你的瑪麗蘇光環離我遠點!

“真不認識了?”陳雲孟狐疑的盯着她,水靈的杏眼裏清晰的倒映出賀眠的身影。

以前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太多了,以至于陳雲孟都沒發現其實賀眠長的挺好看的,比李绫還要好看些。

至少眉眼間那股子蠢笨不開竅的傻勁沒了,使這張臉看着格外順眼。

陳雲孟不躲不避的盯着賀眠看,只是視野裏突然出現另一個人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林芽你幹什麽?”陳雲孟看着湊到自己面前的人,吓了一跳,身體本能的往後撤又坐了回去。

原本林芽打算再晾賀眠一會兒,讓她好好感受感受書本的芳芬,可陳雲孟硬是打破兩人間的相處,插了進來。

“我是看見雲孟哥哥流口水了提醒你一聲。”林芽學着剛才陳雲孟的姿勢,湊近了看他,“剛才哥哥看的那麽認真,我還以為你看上我家姐姐了呢。”

“胡說什麽,我怎麽可能會看上她!”陳雲孟下意識的擡手摸向嘴角,眼眸閃爍不敢跟人對視。

嘴巴周圍什麽都沒有,林芽分明故意耍他。

陳雲孟不高興的放下手,“她是你姐姐?賀眠你不是就賀盼一個妹妹嗎,怎麽還有個弟弟啊。”

他俨然已經自動忽略了賀眠“失憶”的事情,也不理林芽,而是興師問罪的看向賀眠,“你怎麽都沒跟我說過。”

“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要跟你說。”賀眠納悶的看着陳雲孟,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腦子”不好,還是男主腦子不好。

都說失憶了失憶了還巴巴的追上來問。

“咱們不是同窗嗎?關心你還不行啊,”陳雲孟嘟嘟囔囔的不高興了,“真是不識好人心。”

賀眠不想理他,低頭翻看自己的書,等陳雲孟主動離開。

偏偏陳雲孟就沒這個自覺性,他看向林芽,眼睛肆意的盯着他上下左右打量,“你跟賀眠是親姐弟嗎?我看你倆長得也不像啊。”

正好李绫拿書過來,問陳雲孟要抄到哪一頁。

“書等會兒再抄,”陳雲孟擡頭伸手拉着李绫的衣袖讓她坐在自己旁邊,興致勃勃的說,“李绫你快看,他倆是不是長得一點都不像?”

“雲孟。”這樣當着人家的面說這些不合适,李绫沖他輕輕搖頭。

“我又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誰讓賀眠以前沒跟我們說過她還有個弟弟。”陳雲孟絲毫沒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甚至覺得都怪賀眠才對。

指望他道歉是不可能了。

李绫目露歉意的看向林芽,“他就這樣心直口快,有什麽話都藏不住,其實沒有壞心,你別跟他計較。”

林芽微微笑,還沒開口呢,就聽旁邊的賀眠說,“他這不叫心直口快,他就是單純的蠢。”

陳雲孟聽的一愣,氣鼓鼓的朝賀眠看去,“你說誰蠢呢!”

賀眠姿态懶散的托着臉,“你猜還能有誰?”

“賀眠——”陳雲孟正要發作,就聽林芽說,“姐姐,你不要這麽評價雲孟哥哥,不好。”

聽他這麽說,原本眉心緊皺的李绫微微舒眉,心裏對林芽的印象越發的好。

賀眠看向林芽,納悶極了。

平時最能叭叭的小嘴這會兒怎麽不說了?

她掀起眼皮看向坐在斜對面的李绫,微微挑眉,覺得自己懂了什麽。

能讓大佬閉麥的,絕對是因為愛。

林芽看賀眠突然朝自己笑,怔了瞬息,雖然不知道她笑什麽,臉上卻不自覺的跟着露出笑意,剛才那股子悶氣一下就沒了。

他用那種看起來是在跟賀眠說悄悄話,其實則是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故意說,“雖然雲孟哥哥蠢笨是實話,但姐姐應該說的更委婉一些,男子都是要臉面的。”

賀眠噗嗤一下笑出聲,頗為欽佩的看向林芽。

怎麽每回他都能用最無辜最真誠的語氣說出最紮心的話?

什麽叫雖然他蠢笨是實話?

陳雲孟聽到林芽拐彎抹角的說他笨,氣的臉通紅,站起來伸手指向林芽,“你——”

“哎呀,雲孟哥哥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聽見了。”

林芽像是才意識到他還在一樣,語速飛快的攔住陳雲孟的話茬,瑟縮起單薄消瘦的肩膀,眼睫輕顫,楚楚可憐,“我不太會說話,哥哥那麽大度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對吧?”

陳雲孟即将發洩的火氣被林芽輕飄飄的堵回來,憋在胸口特別難受,他不高興的看向李绫,想要她替自己做主。

每次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李绫總會毫無原則的站在他這邊,這次肯定也一樣。

李绫動了動,正要說話,就看見林芽擡眸看她。

他抿了下水潤的唇,聲音輕輕的,“我就是說話直了點,其實沒有壞心,你們別生氣啊。”

林芽幾乎是原封不動的将剛才李绫的話又還給了她。

怎麽能不生氣?

陳雲孟都要氣的跳起來了,他低頭看向李绫。

李绫卻開口說,“沒事,本來就是雲孟做的不對在先。”

陳雲孟緩緩的低頭看着李绫,脖子僵硬。

她說什麽呢?

陳雲孟怔怔的看着她,像是面前坐着的這個人他突然不認識了一樣,委屈的眼眶都紅了。

李绫沒看陳雲孟,只是站起來隔着衣服攥着他的小臂将人從原地帶走,“我們還有書沒抄完,先走了。”

等兩人離開,賀眠才看向林芽,啧啧點評,“李绫還算聰明,陳雲孟就不行了。”

說話做事全憑心情,完全沒腦子。這種人要不是書中男主,肯定活不過半句話。

林芽不贊同的看向賀眠,細長的眼尾挑起,輕聲細語的,“誰說雲孟哥哥不行?他人緣就比我好多了,總是能跟女子們玩到一起,不像我,只有姐姐。”

小老弟,這瞧不起誰呢?

“什麽叫你只有我?”賀眠不高興了,“我不也是女的嗎,你想玩什麽我陪你啊。”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重點是玩嗎?

林芽默默的把書又塞回書袋裏,作勢要起身離開。

“怎麽走了?”賀眠不解的看着他,不是說要跟她玩的嗎?

只要講堂裏夫子不在,學子們是可以選擇回齋舍或者去別的地方學習的。

林芽提着書袋,頭都不回,“姐姐自己玩吧,芽兒要回去收拾行李。”

“我自己玩多沒意思。”賀眠興趣乏乏的打開書本,既然都答應了母親要考上秀才,那怎麽着也不能說話不算話。

這邊賀眠自己坐在位子上背書,那邊陳雲孟還在跟李绫生氣。

被她從林芽面前拽走後,陳雲孟用力掙開她的手,自己賭氣的背對着李绫坐下。

“我不抄書。”陳雲孟什麽時候在書院裏受過這個委屈,氣的胸腔都要炸了,他眼眶紅紅的,控訴道,“你都不幫我說話,見色忘義。”

這又是哪兒跟哪兒。

李绫說,“林芽把我說過的話反用在我們身上,你讓我怎麽幫你?”

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剛才被林芽用她說過的話反将回來,李绫不僅不好意思生氣,還覺得有些臊的慌。

她嘆息着坐在陳雲孟旁邊,輕聲道,“你也該改改性子了,不然以後肯定還要吃虧。”

以前每回陳雲孟大大咧咧說話的時候,她都會這麽跟人道歉,本來沒覺得有什麽,結果今天措不及防被林芽這麽怼回來,李绫作為被道歉方,才知道自己說的話多麽不妥。

說錯話的是陳雲孟,她不該強迫別人大度的原諒他。

可是陳雲孟在氣頭上,哪裏聽的進去這話,伸手堵住耳朵說,“我就不改,我覺得我這樣挺好的。”

“不像某些男子一樣,就會裝可憐扮無辜,矯情心機。”他就差指名道姓了。

陳雲孟一點都不喜歡林芽,覺得他特別會裝柔弱,偏偏賀眠跟李绫都覺得他好。

“讨厭死了。”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他。

陳雲孟被李绫哄了好半天才哄好,也沒有心情再抄書,“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我娘說今天我屋裏來了個新舍友,讓我跟他好好相處,我回去看看。”

“也行,書抄好我給你送去。”李绫笑了下,“別生氣了,生氣就不好看了。”

“我才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呢。”陳雲孟吐了吐舌尖,抓起書桌上的書袋,“那我走了。”

路上他哼着小曲,想的全是新舍友長什麽樣,千萬別是林芽那樣的人,不然他可住不下去。

陳雲孟高高興興的推開自己齋舍的門,朝屋裏背對着他收拾東西的清瘦背影說,“你就是我那個新舍友吧?”

林芽聽見動靜轉身看他,微微挑眉,“雲孟哥哥,好巧哦。”

陳雲孟剛才的快樂,啪的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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