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族學
黃明游留在青河縣,完全是省府老爺子不放心,他自己閑着沒什麽事兒,除了平日裏找幾本書翻翻看,就是幫九爺管教小輩。
府裏找來的那一摞書他很快就看完了,看第二遍的時候,就已能背誦通篇,實在沒什麽趣兒,只專心致志幫九爺帶學生。
白家本家在北地,清河白家與九爺親近,他們數十年來一直守着北邊的邊境線,除此之外還有東、西、南三家要緊商號,本家能把生意做到天南地北也是憑借于此。本家和分家擰成一股繩兒往一處使勁,自家鐵桶一般,才能守住這份百年富貴。
九爺接手家裏的生意,不過就是這一兩年的事,省府白老爺子讓他單槍匹馬來黑河建酒廠,也是給他立下威信,總要做出些什麽來,以後才好服衆。
本家只有一位幼主,但分家尚在壯年的大掌櫃卻不在少數。
黃明游一直替自己這位學生擔憂,他覺得九爺這回來黑河建廠是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需小心,每一步也要考慮全局。
黃先生發愁,九爺卻一直神色淡然,瞧着跟往常一樣,沒什麽特別。
黃先生學文,對建廠之類也幫不到什麽什麽,就逮着兩個學生下手。
白明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上兩份學堂。
白天在族學裏念完書,晚上還要被抓過來再念一份,懵了兩日之後,白二就不幹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家裏小厮每月都有一天假,他一天也沒有!
白明禹不肯去東院,被自己大哥扯着耳朵帶過來,順帶還送了一把新戒尺恭恭敬敬遞給黃明游:“黃先生,舍弟年幼,還不懂規矩,書本、茶水還有這戒尺,我都給您備好了,您只管教導,我們全家都聽您的。”
黃明游拈着自己那兩撇小胡子,挺着微突的肚子道:“我知道二少爺為什麽不服氣,因為平日只有我考他,他這是也要來考考我。”
白明禹擡頭看他,完全沒聽懂,他要考先生什麽了?
黃明游挺起胸膛,颔首道:“行罷,左右沒什麽事,我明兒去學堂瞧瞧。”
白家大爺有些激動,但又不太确定道:“黃先生,您這是要?”
“左右都是帶學生,一兩個和一群也無甚差別,你家既有族學,我在九爺這也閑着無事,去給孩子們上兩天課,興許能讓他們學到點東西。”
白明哲是知道這位先生的,立刻千恩萬謝,一直把黃先生送回家中。
白明禹站在東院院子裏沒走。
他來的時候他爹發了話,不管先生在不在,進門不在東院待上一個時辰,回去就讓他屁股開花。
白明禹依着一棵老樹百無聊賴,躲在樹影下看着東院進進出出的人,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眼睛盯準了,瞧見他往這邊走來的時候,抓準了機會一把将人扯到了樹影下,“謝璟……!”
謝璟聽出是白二,往懷裏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來,心平氣和跟他問好:“二少晚上怎麽還沒回去?今天黃先生有事,已經提前回去了。”
白明禹:“黃先生有什麽事兒?”
謝璟:“晚上訂了票去看戲,還叫了德順樓的羊肉鍋子,就在九爺常用的那個戲院包廂裏。”
白明禹:“……”
黃先生也坑我!
什麽我不服氣,分明是他想偷溜出去吃羊肉鍋!
二少爺氣得磨牙,拽着謝璟不松手,謝璟不好當衆打他,被糾纏幾次剛想走,就聽到白明禹忽然道:“你懷裏什麽東西,怎麽硬邦邦的?”
謝璟退了一步:“沒什麽。”
白明禹不肯信,伸手去搶,纏鬥的時候謝璟身上掉了一本書。
白明禹彎腰撿起來,得意道:“我就說有東西,我瞧瞧,不過是一本破書……嗳?謝璟,你這書怎麽回事兒?”他舉着書恨不得怼到謝璟臉上,憤怒道:“你這書上都劃了線!這裏,還有這裏,還畫了圈,怎麽回事?啊?!”
謝璟頓了一下,道:“哦,我看書喜歡劃着看,方便記。”
“是方便記了,這是先生給你開的小竈吧?”白明禹冷笑:“你少給小爺扯謊,睜眼就編瞎話,這分明是黃先生的筆跡,這邊還有他寫的注解呢,你當小爺眼瞎了不成?”
謝璟看了一眼,确實是黃明游寫的一行蠅頭小字,這院裏雖有燈籠,但光不太亮,二少爺眼神十分好使,他都差點沒看到。
白明禹把書揣起來,用破案的語氣道:“我當為什麽每回你都考的比我好,回答問題也每個都知道,原來你作弊。”
謝璟:“……”
謝璟:“二少爺說的對。”
白明禹得了這本書,得意極了,上下瞟了謝璟一眼冷笑道:“明兒先生來學堂,肯定還要考教,這書小爺替你保管,你明天可要好好‘考’啊。”最後一句磨牙似的,貼着謝璟耳邊威脅他,“你給小爺等着,明天有種別跑。”
白明禹得了書也不在院子裏傻站着了,立刻就返回自己住的地方,他要連夜背重點。
謝璟瞧着人走遠了,手放在靠近腰側的地方,往下按了按,那裏有一支槍,是九爺當初給了防身的。平時沒有人會跟他這般近身打鬧,也只有白明禹這麽亂來,下回還是換個地方藏的好。
第二日,學堂。
白明禹熬了一夜,眼圈青黑一片,坐在那眼神木呆呆的,旁人喊他都帶了幾分遲鈍。
他想不明白,明明書上都圈畫好了,他怎麽還是看不懂、背不過呢?
族學裏有平日跟白明禹玩得好的,瞧見他來,立刻笑嘻嘻湊上來道:“二爺,咱們今兒放學一塊聽戲怎麽樣?戲院裏來了新人,有個老生唱的特別好,大家夥打算連包三場捧捧他!”
白明禹心裏煩,聽見他說聽戲更煩:“去去去,少爺沒空跟你們瞎胡鬧,這都什麽東西,爺懶得聽那些。”
那學生碰了一鼻子灰,也知道白二素日裏是個混不吝的主兒,高興了跟你勾肩搭背,不高興了立時翻臉,他生來就是含着金湯匙,家裏父兄又頗為寵愛,底氣十足,他們這樣的跟白二可比不了。
學生悻悻坐在一旁,他原以為不說話就能不招惹白明禹,沒想到屁股剛坐下,就被白明禹踢了凳子一腳。
白明禹眉頭緊皺,喊他:“起來!”
那人懵了一下,小心問:“二爺,怎麽了?”
“你挪個地方,換後面……不,換到前面去!總之旁邊的位置給我空出來。”
那人老老實實收拾書本挪走了。
族學裏也不全都是白家的孩子,有些遠親或者交往較多的人家也因為這裏先生學問好,送了自家孩子過來念書,因此想讨好白二的大有人在。
但是一連被趕走了兩三個,最後白明禹幹脆把自己書包擱在凳子上,擺明了這位置誰都甭想坐。
沒過片刻,學堂裏的學生們就都知道,白家那位小霸王給人占了座,應當是關系非常要好的人——二少爺明目張膽地把桌子拽得特別近,兩張恨不得并列在一處了。
白明禹沒管周圍人怎麽瞧,他此刻心急如焚。
二少爺心想,不成。
這題他不會做,還是得想法子抄。
作者有話要說:白二少迷茫:不應該啊,這書上印得清清楚楚,我怎麽就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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