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神像 門外貼着對聯
幾乎是下意識地,陸探別過臉。
再轉過來時,高領毛衣遮住大半張臉,衣領立起,發尾乖乖地躲在其中,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
幸好剛剛是側着身子站,沒被一下子看個全,他可不想在這裏突然惹上一堆麻煩事。
——不過,陸家果然還是有動作了。
前臺小姐姐是本地人,說起話來帶着一股甜膩的調。
“小哥,三天房可以給你打折的啦。”
慕新覺點點頭,他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而後淡淡收回,在前臺錄入身份證時,開口問道:
“小姐,能否問一下你,最近這附近可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小姐姐猶豫了一下,露出小小的酒窩,打了個馬虎眼:“我們這裏都山青水秀好人家的啦,哪裏會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啦。”
——呦呵,還家醜不可外揚?
陸探靠在前臺櫃旁,從兜裏摸出一根棒棒糖,頗為悠閑地剝開來。
前臺小姐姐看着友善,但嘴還是挺嚴實,一看就是一個資深老油條,這不打幾個拉鋸戰,根本問不出來。
這頭慕新覺也沒猶豫,他從衣兜裏摸出一張照片,食指與中指夾住,以一個常見的運符手勢将照片一頭貼在桌面上,然後送到前臺小姐姐面前。
在動作停止前一秒,他将照片翻開,然後端端正正地擺在了桌面中央。
這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陌生的原因是陸探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熟悉的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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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臉上長滿了膿瘡,泛着透明液體的紅色腫狀物赤.裸裸地被高清攝像機拍了個完全。那人表情扭曲,嘴巴長大,仔細看連舌尖都帶着紅色小點。
……真是太惡心了。
前臺小姐姐明顯也是被吓着了,但她的心理素質看起來還不錯,竟然穩住身形連驚叫都沒有一聲。
她看了看慕新覺身後的桃木劍,目光轉了一圈後留在了陸探身上。
“先生?您來找我是弄撒子哇?”
陸探擺擺手:“沒什麽事,下來借個水而已。感覺這小弟弟是帶着故事來的啊,我就旁聽一會,不介意吧?”
慕新覺神情冷淡,也不說話。前臺小姐姐幹巴巴的看了陸探好幾眼,似乎還想道德綁架他一會。
但男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過于美豔,細看之下卻像引誘夏娃的那一條毒蛇,吞吐着信子悠悠地看着你。
“……那諾那諾,”前臺小姐姐放棄了,“不過你們可說好,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你們之後,都不準退房啊。之前有人啷個好奇,當把故事給他們聽之後,都退房了才,這讓我們怎麽做生意嘛!”
慕新覺表态的動作也很直接。
他拿出手機掃了收款碼,輸入了三倍的房錢,停留在輸密碼的頁面後,将手機擺在前臺。
“這是我的誠意。”
前臺小姐姐眼神發光,陸探舔了舔自己路上還不舍得吃的五毛錢買來的棒棒糖,默默地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好一個嬌生慣養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小少爺。”
……
“這事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從我知道的一開始給你講叭。”
說起故事來的前臺小姐姐,連聲音都正經了起來,語調都變成了标準的普通話。
“就是有一天,我們這兒突然下了一場暴雨。雨水沖了村裏唯一一所廟,從此以後,總有村裏人得怪病。”
“也挺造孽的。那天本來還有一對新人結婚,結果天氣預報還不準,布置的場子都被雨沖了個幹淨,只好在選日子。”
“那幹了壞事的雨,帶來了一場疾病。那病發作起來就是照片裏這樣子,看起來還挺吓人,不過應該沒什麽傳染性,因為村子裏倒也沒見過多少人是這個樣子。大家都沒怎麽上心,倒是你們這種知道的多的外鄉人才來四處詢問。”
陸探佯裝道:“外鄉人?除了我們以外之前還有外鄉人來啊?”
小姐姐點頭:“對啊,就住我這,一天天拿着個羅盤轉來轉去的,也不知道在找什麽。啊對,行頭倒和這位小哥一樣,有的人背上也背了一把這種木頭做的劍。”
慕新覺提取到了關鍵詞:“就住你這?那你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嗎?”
是想和自己的情報比對一下吧,陸探想。
小姐姐一時語塞:“昨天吧?他們走的還挺快,大概留了一晚上就走了……連多訂了幾日的房錢都沒退。”
“你有沒有見到過他們走之前的樣子?或者說有沒有發現其他的異樣?”
“沒注意呀,我們這都是溜溜住的,随時想走直接就走,也不用查房,鑰匙放門口就行——他們走的時候,我正睡覺呢。”
其他的事情再問也問不出來,慕新覺眉心緊皺,少年稚氣的臉上帶着無畏:“你店裏沒有監控的嗎?如果有的話,還請你配合一下我,我來這裏是有正事要辦——我們可以查監控看看他們走之前的樣子。”
見小姐姐沒有反應,慕新覺語氣強硬:“你心虛了?”
“……”
陸探:好一副沒有經歷過社會毒打的樣子。
前臺小姐姐情緒激動起來:“你這是鬧撒子哇?你是覺得我家店有問題來砸招牌?查監控幹嘛,釣魚執法是吧!我家是正經旅館,沒安監控,我們不搞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洋洋灑灑一串話如同槍林彈雨一般撲面而來,細膩溫和的小姐姐撕去僞裝,露出常年浪跡江湖的姿态來。
“你住不住!你就說你住不住!叨叨叨叨都不知道在鬧撒子玩意,長得人模人樣怎麽搞這種事。”
常年和死物打交道的慕新覺哪裏見識過這種場面,人一下子就緊繃起來。
緊繃起來就算了,身上的靈氣還忍不住向外逃。他有點茫然,正想找一直在旁邊旁聽的男人幫忙,轉頭一看,身邊哪裏還有什麽人。
陸探早都跑了,在前臺小姐姐即将發飙之前。
……
慕新覺是否是用錢擺平的這件事,陸探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位後起之秀被安排在了他旁邊的屋子裏,花了比他貴三倍的價格,睡着比他高檔的套房。
小旅店雖小,但該有的還是有,特別是什麽高級套房這一操作,學的倒是有模有樣。
經過慕新覺和旅店前臺的對話,陸探開始懷疑這家旅店有問題。
但要說這裏的哪裏奇怪……每間房門外都貼着一副對聯,這算不算是什麽奇怪的點?
如果說在學生宿舍,因為一些節日或是一些別的因素,和這旅館一樣長條形布局的樓道裏,每間屋子的門前都貼着一副對聯,看起來像是宿舍美化大賽的基本操作。
但離開那一個環境,這樣的裝飾卻隐隐透出奇怪的味道。
古人貼對聯是為了驅邪保平安,他們常常将自己的美好願望寫在上面,希望可以保佑來年平平安安。
這家旅店的每一個房間前,貼着的對聯全是保平安的。滿滿全是“平安”字眼,而且每一副,都是一模一樣,一字不差的。
陸探在下樓遇見慕新覺之前,還特意轉了一圈,除了每副對聯刻意扭着的變形的字、造成視覺上的不同以外,本意其實都是一樣的。
之前還想問問前臺,但現在,既然懷疑旅店有問題,問還是不問,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在夜晚來臨之前,陸探并不打算出門,這樣也正好避開一些不必要的交流。
他點了一份外賣,定位定在酒店。
不過在接到外賣前,慕新覺敲了他的門。來人在沒有認出他的情況下,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提醒他晚上要注意安全,不要随意走動。
并且還從他身上拿走了之前從唐卡那拿的玉石娃娃。
陸探表示無辜:“我什麽也不知道啊。”
就這樣,娃娃被收走了。陸探一臉心有餘悸地關上門,而後轉身就給慕新覺點了個贊。
那娃娃本身沒有多少怨氣,但也不知道身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丢也不好丢,竟然還能被慕新覺給發現拿走了。
果然是一陣好的後浪。
總能幫別人解決一些棘手的事。
是夜。
隔壁住着的人早已離開,陸探終于收拾妥當,推開門走了出去。
“既然提到了寺廟,”陸探道,“那就先去寺廟那裏看看吧。”
旅店十分安靜,不過偶爾還是有游戲的聲音傳來。今天除過他和慕新覺,入住的還有一對旅游途徑此處的情侶。
離開旅店前,他順便給對面那對小情侶的房間門口貼了保護符。
一路順暢。陸探靠着背在腦子裏的地圖,順利地找到了寺廟在的那一條街。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神靈自然也是保護着一方的人。
陸探拿出一張符箓,貼在自己身上,目的是掩飾住他身上過多的生氣。
眼前的寺廟與其說是廟,不如說是破敗的茅草屋。破了的板子依舊是破的,稀稀拉拉地搭在棚子上。寺廟周圍的味道是混雜着泥土味道的腥味,像是血的味道,隐隐中夾雜着香火味。
——這裏的村民,沒有修廟。
這裏說是村子,但這也是一副小康社會的樣子。村裏的樓房都是三層左右,連用的油漆都是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光的質地,路邊還停着幾輛六位數的車。
破敗的寺廟沒有得到妥善的維修,除過沒錢這一個因素以外,只剩下一個。
那就是被供奉的這尊神,不再受信徒的膜拜了。
修道家法術,陸探倒也是認得一些神仙樣子。兒時總是将他們當做自己的朋友,然後認認真真地把名字記住,甚至無聊的時候還寫“我與觀音菩薩的游樂場一日游”這樣的日記。
為了防止深夜叨擾,陸探也沒正面迎上,只是默默走到一旁,然後擡擡眼皮,想要從側面看清這被村民厭棄的神仙是哪位。
——呵!
好大的一尊長滿了膿瘡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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