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真假 唐家出事了

尖細的指甲試圖去抓男人的心髒, 卻被一個利索的轉肩而打斷。

陸探反手便朝鏡框貼上一張符箓,念出的咒語如跌宕人心的術語讓人只叫疼痛。

另一邊,他理淨了身後的黑霧, 送剛剛作祟的一小塊怨氣上了西天。

他原以為張玉雙會追出來,但擡眼望去, 面容憔悴的少女依舊被困在鏡子裏, 唯有一只細嫩的胳膊從裏面伸出來。

——還在試圖抓他。

料膽小的唐卡也忍不住過來看,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這不是張家小姐嗎……她怎麽變成了這副樣子,還被關在裏面了……那那那我們是誤會什麽事情了嗎?”

他之前還覺得張玉雙有問題,現在一看見她被關在了結界裏, 突然就覺得是不是還有什麽東西在背後操控着一切。

總不會有人想不開把自己關在裏面吧!

鏡內的張玉雙依舊一臉兇狠,染滿猩紅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們這些外來人。

像是沒有靈魂的骷髅,在空洞得到一絲光芒後, 便抓住了。

她的手依舊在掙紮着, 眼底卻流下眼淚來。

唐卡試圖湊近看看,神色卻變得慌亂了些, 他在張玉雙與陸探之間瘋狂傳遞眼神:“老大老大,她哭了啊。”

唐卡最怕的就是女生哭, 包括且不限于女邪祟、女鬼、女性的任何生物。

陸探這頭已經将縛靈繩綁了一個結,形成的圓圈正好能夠将張玉雙的手腕捆住。

他也這麽做了,束緊後順便将另一頭綁在鏡框上,控制住那一直在随意揮動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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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不怕被撓到了。

陸探看向鏡內。張玉雙頂着一張只叫人覺得我見猶憐的臉, 一臉生無可戀的抿嘴哭着。但她眸子卻是紅的, 一副邪祟侵體的模樣。

“能說話嗎,”陸探将唐卡拉到一邊後問,“說說吧, 發生什麽事了。”

鏡內的張玉雙含着淚望着他,看起來是猶豫了許久,才緩緩張開嘴巴。

裏面赫然是被剪平的舌根!

唐卡看到的是一片模糊樣,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想再近些看,卻被突然彈起的、挂在外面的手吓了一跳。

“啊!張大小姐你別吓我啊!我們可都是莫名其妙進來的,不是有意冒犯……”

聽着唐卡一驚一乍的發言,陸探緩緩眯起眼來多看了幾次那抹猩紅,心下有了想法。

“她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看樣子做的任何動作都不經過自己的腦子。你離遠一點,要是被抓上一下,可能就得留在這裏了。”

語罷,他才轉頭對張玉雙說:“你現在聽着我的話,如果‘是’的話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那麽第一個問題,你能做到我說的這幾個要求嗎?”

那雙盯着他的眸子像是與亂擺的手并沒有連在一個人身上一般。那手已經在試圖摳着連在鏡框上的那根縛靈繩,那眼睛卻已眨了一下,并輕微點了頭。

對話可以進行下去了。陸探問道:“把你關在這裏的是張家人嗎?”

張玉雙愣了一會,嘴巴微微顫抖着,她先是點了點頭,最後又搖了搖頭。

嘴裏的鮮血因為頭部的動作而從顫抖着的嘴角流出,混雜着不知名的透明粘稠物。

唐卡看得快要難受的不行,手上的小動作多了不少。

眼睛紅紅的,像被關在裏面的是他一樣。

陸探見鏡內人的狀況不對,又見鏡外的唐卡已經開始感同身受了,怕這結界裏被布下了迷惑心智的咒,打算盡快問完問題。

“你是真正的張玉雙嗎?”

鏡內人一聽這話,便哭個不停,混着濃重鼻音的聲音變得哽咽,被拔去舌頭的她依舊掙紮着說着。

“……是,我……是……張……”

憑借着內心的答案,兩人在幾乎聽不出原詞的話語中提煉出了關鍵字眼。

那個“玉”字在她那變得拗口起來,像是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就會帶來極大的痛楚。

她無聲的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無人述說的啞巴,吃了黃蓮卻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

陸探低聲念了靜心咒,卻在施法的時候被鏡面擋住。他的力量太弱了,無法為她拂去疼痛。

“張玉雙,你冷靜點。”陸探一字一句道,“你告訴我,你被關在這裏多久了?”

——他需要将這件事與易平村裏發生的事聯系起來。

張玉雙睜着眼,眼白多的吓人。

她吞吞吐吐地擠出一個“不”字,便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有效的信息從問她第二個問題時便斷了。

屋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從原本就沒關着的房門口清晰地傳了進來。那腳步在木質地板上踏出了刺耳的聲音,落地時還能清晰的聽見木頭斷開的清脆響聲。

——這個結界有主人。

陸探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能讓他們莫名其妙就進了的結界,結界主人的力量必定十分強大。若被關在這裏的只有陸探一人,那他定會與來人對上一面。

但這裏還有唐卡。

他找死,不能拉着別人和他一起。

鏡內的張玉雙開始瘋狂動作,她驚恐不安地想要把手收回,就像是不聽父母禁令的小孩,外出游玩後鞋底粘上了屋內沒有的泥土,在父母快要打開家門的前幾秒還沒有來得及把鞋子擦幹淨。

縛靈繩将手腕勒出了一條條紅印,她不知痛苦地搖擺着。這頭陸探已施出符箓,被咒語喚醒的符箓嗖的一下進了鏡內。

“鏡子的構造改變了?”

剛剛還如同銅牆鐵壁堅不可摧的鏡子竟收納了一張裹挾着天師靈力的符箓。

但鏡內的張玉雙毫無察覺。

唐卡快要抖成一個篩子,眼底的堅定像是僅剩無幾的毅力撐起來的。

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踏步聲如同踏在人的骨頭上,強大的力量讓一切堅硬的事物變得粉碎。

陸探抓住了唐卡的手。

唐卡:“……?”

下一秒,陸探便将唐卡丢入鏡中,讓他與內裏的張玉雙面對面仔細觀察了彼此一番。

陸探也順勢進去,在快要消失的一瞬間,他回過頭來,看見了從門口剛剛露出的半個臉頰。

……

“咚!”

地板被砸碎的聲音炸在耳畔。

唐卡感覺自己的屁股要變成四瓣,頭暈眼也花,卻在神志還沒來得及清醒的時候被一股大力拉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等……!嘶!”

一股熟悉的香火味被塞進嘴裏,唐卡這才分辨出拉着他的人正是陸探。

乖乖跟着走,等眼神能聚焦了,他發現自己和陸探此時正站在張家的大門旁。

他們正好能夠看見大門前的狀況,站在門口的人卻看不見他們。

“那不是……張家的管家?”

唐卡看見的是一位穿着得體的中年男子,男人看着雖有些年老,頭發卻是烏黑。他手上的袖扣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一眼便能看出這袖扣絕非凡品。

他此時正站在張家大院外,拿出一張薄卡在門口一刷,大門便緩緩打開。

——像剛從外面回來。

因為對着側面的原因,陸探只能看見管家的半張臉,但這已經足夠了。

這張臉,與剛剛結界裏的那位即将踏入張玉雙房門的人一模一樣。

似乎是視線太過集中,管家突然朝着他們的方向望了一眼,卻什麽也沒看見。

管家默默地轉回視線。

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李叔,剛剛回來呀?”張玉雙踏着輕盈的步伐走來,臉上挂着得體的笑。

被喊做“張叔”的管家看見了來人,微微笑道:“小姐,你又跑出去玩了。”

張玉雙笑了幾聲,小女子獨特的嗓音撒起嬌來聽着倒有幾分動容。

“張叔不要告訴爸爸呀,爸爸可不願意我天天跑出去。張叔會保密的對吧?”

張叔回答道:“是啊。”

兩人就這樣一言搭一語的進了張家,陸探也收回視線,帶着唐卡從另一邊開車離開。

打開車載音樂,壓抑的氣氛輕了許多。

陸探道:“剛剛結界裏的人是張家的管家,我看見他是要打算進張玉雙的房間。”

唐卡抓着安全帶,惶惶不安:“莫不是一個弑主的……那外面這個張玉雙又怎麽解釋,我好懵,難不成我們剛剛看見的那個才是假的?”

“不像,”陸探道,“我更偏向于結界裏的張玉雙是真的——至少靈魂是真的。”

經歷了易平村的事,阿織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邪祟霸占軀殼,将靈魂驅逐出去,而後關在棺材裏……

這一切都與張玉雙的遭遇對應起來了,只不過棺材換成了鏡子,邪祟還活在了陽光下。

“這件事最有力的證明就是張玉雙在之前,去過易平村。”

“……”

唐卡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慕新覺,他連忙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試圖去尋找他哥給他複刻的通信錄裏面的世家子弟的電話。

——裏面沒有慕新覺。

陸探看出了他的意圖,手上的方向盤轉了向,腳上帶了剎車,車便穩穩地停在了路邊。

他拿出手機,打通了陸紳的電話。

“喂,哥,慕新覺在家裏嗎?”

他開了免提,手機穩穩地放在車內的平臺上,又重新踩了離合将車開着。

那邊的陸紳不知道是在做什麽,周圍一片嘈雜,只能聽見他“喂喂喂”了幾聲,像是信號不好的樣子。

直到那頭嘈雜聲過了,陸探才又問了一聲,這一次,陸紳聽清了他的話。

他的語氣有點急,像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也像是他為什麽到現在還不着急。

“新覺就在我邊上,你在哪裏呢?唐家出事了,唐卡的哥哥中了邪,從他家樓頂跳下來了……好多認識的人都來了,剛剛這裏波動不正常,我以為你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咚。”

唐卡的手機落在了地上,眉頭剛剛舒展的男人,此時像是瞬間被奪去心智,呆呆地看着依舊在說着話的手機。

手機已經被人按滅了,傳來噩耗的源頭被一只大手掐滅。陸探打着方向盤,未等車上人開口要求,便朝着唐家的方向趕去。

唐卡像被定住一樣,一動不動的,只有眼珠還在微微的顫抖着。他也不去撿落在地上的手機,只是呆呆地坐着。

僅是餘光一瞥,陸探便後悔将這通電話外放,讓唐卡毫無防備的聽見了這個消息。

——像極了他當時在醫院醒來,全天下的人都告訴他,他父親沒了一樣。

唐家的變故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唐家長子唐平,在一年的最後一個月,不知任何原因的,從家中高樓跳下,以這樣不堪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留下一個一事無成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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