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節
可真是節省,十年的展覽牌如一日,延續着用。
顧書迢看着展覽牌裏,貼的褪色的手抄報;老舊的看不清字跡的報紙;快要完全看不清字跡的人名單。
一行一行的展覽牌,仿佛一行一行的年華,他走在其中。
他看到最角落裏的那個展覽牌,那塊展覽牌真的是太舊了,滿是灰塵的玻璃的背面,黑色的字跡畫着一盒“小薯條”,顏色已經很淡,但是依稀可以在“小薯條”旁邊看到三個字——那是他的名字。
顧書迢怎麽會不認得那幅畫、那些字,那是陳回的字。
會這樣畫出他的名字的人,只有陳回啊!
顧書迢不知道,為什麽過去了這麽多年,那些字跡依然存在着;他不知道陳回是在什麽時候畫上去的……
顧書迢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茫然荒草中的星火,燃燒了整個人生,直到最轟轟烈烈的那一天,他才發現。
他多方輾轉,找班主任,找校長,找保安,找工作人員,才總算疏通。他買下了那塊展覽牌,又找專業的技術人員,将那塊還有字跡與畫的地方切割下來。
忙了一整個晚上,他終于把那小塊玻璃帶回家了。
真的有人可以依靠回憶度過一生嗎?
顧書迢想,沒關系,他也許這一生身邊再也不會有別人了,他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回頭看走過的這些日子,他得到的,他剩下的,只有這一塊玻璃了,那是他最珍貴的東西。
只憑着這一件,只憑着這唯一的念想,他會度過餘生。
顧書迢找了很多地方,卻覺得都不合适。這塊玻璃到底應該放在哪裏呢?他看着自己書架的最上層,那裏太高了,他搬着椅子,扶着書架站上去。
書架最高的那層,常年不放東西,落下了一點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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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之高閣”,這真是個好詞。
他或許會永遠将這塊玻璃放在這裏。
做完這一切,顧書迢想,他太困啦,他終于可以休息啦。
顧書迢躺回床上去。這才發現,原來邵星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在車上的時候,他就覺得邵星有話沒有說完。
顧書迢點開了信息。
“書迢,再怎麽說,我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有些話,到如今,我不能不說了。你那位朋友謝一恒,他說他現在與萬遲也是好朋友,還幫萬遲帶禮金來。從前在聚會和飯局上,我應該是見過謝一恒幾面的,但是今天我多看了他幾眼,我發現,這個謝一恒與陳回那麽像,難道你和萬遲都沒發現嗎?萬遲與謝一恒成了好朋友,即使就像謝一恒說的,是他們有緣成了好朋友;可是,書迢啊,你與那個謝一恒更是多年好友,你真的不覺得他像陳回嗎?”
顧書迢如遭雷擊,他們都是男生,或許不那麽容易發現。但是由邵星這個與謝一恒不太熟悉的女生說出來……他回想種種,是啊,謝一恒像陳回。
顧書迢這樣自視甚高的人,從小到大,他有幾個真真正正的好友?唯有謝一恒這一個。為什麽?謝一恒真的有什麽特別優秀的過人之處?他是如何與自己這樣一個眼高于頂的人,成為好朋友的?
因為謝一恒與陳回像,并不是說容貌、身高這些外表的像,而是謝一恒轉頭的的那個瞬間,笑起來的那個瞬間,痞痞的撒嬌的那個瞬間,與陳回是那麽像。
顧書迢突然駭笑。
他從前還不承認自己喜歡陳回,好啊,不喜歡陳回他為什麽單單将謝一恒視作好友?竟然還有這種“替身”的戲碼上演。
他就是天下最傻的大傻瓜。
為什麽!在這種快要好好活下去的時候;在這種哪怕孤身一人也有支撐的時候;在這種安靜的、平和的、仿佛一切就快要好起來的時候,他卻意識到這樣的事實!?
顧書迢又哭又笑,他很想發問,他還活的成嗎?
顧書迢又踩上椅子,将剛剛放好的、那塊寫着“小薯條”的玻璃拿下來。
他坐到了窗邊,窗外萬家燈火,陳回此刻在幹什麽呢?十年前的此刻,他與陳回,那兩個被丢在時光裏的小少年,在幹什麽呢?
他想要的自由永遠不會來到了,他想找回的陳回也永遠得不到了。
顧書迢笑了,他知道他要回到年少的時候了,他要回去重新找回他的自由,找回他的陳回了。
他拿起玻璃,匆匆跑下樓。
第 40 章
顧書迢精神恍惚,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是要回到高中時候?他是要找回舊時光?還是要下樓去找什麽人?
他拿着那一小塊玻璃,精神恍惚地往樓下跑。
老舊的木質樓梯傳來“咚咚”的響聲,顧書迢踩空了一階,沒有開燈的黑色的空曠屋子,顧書迢從樓梯上摔下來。
他的頭在樓梯的每一階磕過,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
顧書迢倒在一樓的地面上,額頭上的血,流了滿地;他的左胳膊以及左半邊身子,摔的完全不能動彈。
這樣劇烈的疼痛,讓顧書迢終于從精神恍惚中清醒。
在摔下樓的時候,那塊玻璃也從顧書迢手中跌落。
顧書迢笑着流下了眼淚,他左邊半身子完全無法動彈。顧書迢用右手強撐着地面,一下一下地向前爬過去,地面上的血跡又沾染了他右半邊身子。
他好疼,疼到快要暈過去了,疼到沒有任何力氣了,可是顧書迢還是努力着,用右手強撐着挪過去。
他費力地向前伸着右手,他終于夠到了那塊跌落的玻璃。
顧書迢死死地抓住那塊玻璃,一邊流淚,一邊笑了起來,他知道,他攥住的不是一個塊玻璃,他攥住的,是一個年少時陳回對他最熾烈的愛意。
顧書迢已經疼的快要暈過去,尚在清醒的最後一刻,他用盡全部的力氣攥緊了右手,将那塊玻璃,生生嵌進了右手手掌裏。
跨越十年時光的、鈍鈍的舊玻璃,将顧書迢的右手生生穿透了,筋骨,脈絡,血肉,與玻璃混合到了一起。
真疼啊,真好啊,顧書迢想。
玻璃完全嵌進右手的那一刻,他終于笑着閉上了眼睛。
——
夜色深重,陳回突然從夢中驚醒,他夢見,他夢見——顧書迢把什麽東西紮進了他自己的月匈膛。
他們年少時,曾經一起讀過一本叫做《荊棘鳥》的書,裏面有一句很經典的話,陳回記不住原句了,只記得,那句話是說——我們在做一件事的時候,是清楚的,是明明白白的,可是我們依然會那樣做,我們把荊棘紮進月匈膛。
不知道為什麽,年少時,那本書中的話語,此時不斷地回響在他的腦海裏。
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誰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
魏相逢也被電話鈴聲吵醒了,他坐起來揉了揉眼,往陳回那邊探了探。他看見手機上來電顯示的是王奔。
不知道陳回在發什麽呆,魏相逢提醒道;“陳回,接電話呀。”
電話一接通,便是王奔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陳回,陳回,你趕緊來醫院一趟吧!顧家又亂了套了!”
電話那頭有醫院裏電子器械的聲音,有人們說話的嘈雜聲,陳回讓王奔大聲點,他幾乎沒聽清。
電話應該是被另一個人搶去了,傳來的是顧書遠的聲音。
“陳回,我弟弟從樓上摔下來了,正在急救室裏搶救……”顧書遠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而且,他的右手被一塊玻璃穿透了。他明明人都已經暈過去了,卻又好像還又意識,我們和醫生想盡了各種辦法,他硬是不肯将右手張開,那塊玻璃取不出來,只怕他的手,就要廢了……”
陳回恍恍惚惚地來到醫院的,他恍然覺得自己是在那個慘烈的夢裏。
可是,他看見顧書遠、顧書遙和王奔慌忙等在病房外;他看見顧書迢的右手血肉模糊;那塊玻璃與筋骨脈絡交織在一起,像蒼涼的記憶盤根交錯。
醫生說顧書迢沒有完全暈過去,是他的意識強撐着不肯放開手。醫生讓他們這些家人來勸。
陳回走過去,碰了碰顧書迢的手背,血沾了陳回一手,他輕聲說:“小薯條,放手吧。”
顧書迢終于松開了手。
陳回記得,當年自己在玻璃上寫下“小薯條”時的場景,仿佛越來越清晰,這世上真的有什麽東西,可以十年不變嗎?
寫着字跡的玻璃,以殘忍的姿态訴說回憶。
急救室的燈再次亮起。
醫生說搶救不夠及時,玻璃在筋骨脈絡中存留了太長時間,這只手沒有辦法恢複了,不說提重物,只怕連拿筷子,拿筆這類行動都很難完成。
顧書遠追上去,急忙說道:“醫生,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弟弟是做設計的,他的手是做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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