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戰
“人要坐上那寶座,定然要沾滿許多血腥,咽下諸般屈辱,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做他人不能做之事……皇兄,你當真對得起自己啊。”
顧清寧心中隐憂被蕭玄衍證實,臉上更是一陣慘白。
“這軍糧莫不是……”
蕭玄衍道:“如今雖是亂世,可若說有人膽敢劫走軍需,怕不是沒有數清自己的膽毛吧?”
顧清寧緊緊咬住了下唇,如墜冰窟。
他想起了那日李岩被行刺的事情來,不由得抖着雙唇問他:“……這般說,李岩遇刺的事情也是……那人所為?”
蕭玄衍沒有言語,自是默認了。
顧清寧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裏面跳動得厲害:
“他想刺殺了李岩,便是将你所有的退路砍去?”
“李岩自是本王一大助力,他人絕不敢小觑。”
蕭玄衍見他不安非常,摸了摸他的臉:“煌國這般宵小,若非有人作脹,哪裏敢這般背水一戰。只如今羌人定是收到了風聲,遲遲不肯與咱們正面争鋒,今日之後,恐怕便是他們露出爪牙之時——寧願讓羌人撿了便宜破我西疆,也要将本王翦除,三年前便知道會有如今,只是想不到他竟做到了這般割肉飼狼的地步!”
顧清寧渾身發起抖來,他罵自己沒用,可是卻是沒法讓身子安靜下來,蕭玄衍只能将他再複摟進懷裏安慰。
“別怕,如今又不是山窮水盡,本王自有法子。”
顧清寧帶着鼻音,擡頭看着他那雙利眼:
“可是他為何不派刺客直接刺殺了你?”
“你真當有人可以近的了本王之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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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寧緊緊抱住了蕭玄衍的腰,忍下心頭的恐慌,将頭埋進去:“可是,可是你畢竟是他兄弟啊!”
話畢,連自己也覺得可笑。
自古帝王家哪裏有什麽兄弟,為了這天下,陪進去了太多太多,他的母後,自己的老爹,朝局的浪湧沒有人可以幸免。
蕭玄衍拿臉頰蹭了蹭他的發頂,有着寂寥:“本王那兄長因着母妃不受寵,自小長在其他弟兄的光環下,隐忍至今登得大寶也算得上一能人了,這些年來,本王自是處處沒有給他好過,恐怕他都恨不得噬我血肉……”
是啊,遑說他們之間那些不可泯滅的過往,便是如今的南朝,人人知天下安定唯有梁王,這是上位者決計不能容忍的,二人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太多人被揪扯進這件事情裏了。
突然想到一處,不知,不知趙穆是否有份參與其間,這般一想顧清寧更是手足發涼。
那人在西疆中了埋伏受了傷,蕭玄衍才奉命率兵西征的……
不過很快他便排除了這個念頭,他相信趙穆的,那個耿直而又堅毅的人哪裏會參與到這樣的事情之中。
顧清寧為自己方才的想法羞慚不已——趙穆受傷自己尚且不能去看他,還對他懷有這般龌蹉想法。
心間又添上了許多愧疚。
還沒等到那陣情緒過去,耳邊的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如今,想是他要親自将本王拉下這個不敗的神壇,不惜以南朝的國本為引,堵住所有的退路,好讓所有人看見他的存在,這般膽識,本王可是第一次這般佩服呢!”
顧清寧焦心不已,抱得更緊了。
“別怕,”蕭玄衍吻了吻他的發絲:“強弩之末罷了,本王倒要好好看看他這垂死掙紮的模樣。”
外面的風聲更大了,呼呼的咆哮,幾乎要将所有物事吹盡的狂暴。
李岩在大營外參道:“禀告王爺,末将已知會全部将領,衆人已是在議事大營那邊候着了。”
蕭玄衍朗聲道:“知道了。”
一邊将顧清寧放開,捏了捏他的臉:“咱們去吧。”
素來知道沙場冷血,但熱血沸騰,原本顧清寧期待着自己在真正的沙場上的表現,卻不想安逸了這般久的日子,居然迎來了這讓人驚心動魄的場面。
進了議事大營,所有的人都神情肅穆的,見到梁王進來,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待到坐下,蕭玄衍直接開門見山:“李岩,你将所有的情況都說了罷?”
蕭玄衍道:“我們所剩軍糧還能支撐多久?”
其中一個副将站了起來:“方才探查了一番,營裏還有軍糧不足一萬石,支撐半月不成問題,若是緊巴些,勉強是二十日。”
蕭玄衍又問:“煌國距我大營多少裏?”
“回梁王,約莫六千裏,已在涼州處,約莫再過四五日便到。”
蕭玄衍搓了搓手指:“衆位将領有何良策?”
其中一個略有年紀的道:“我軍當務之急在于糧草,此處距離吐蕃不遠,末将看派一支精兵持梁王手谕去借糧,吐蕃素來與我朝交好,想必區區糧草不在話下。”
蕭玄衍冷笑:“吐蕃如今只能是隔岸觀火,哪敢參與進來,再說既是我們能想到,那坐在宮裏頭的那位還能想不到?”
衆人面面相觑,沒想到梁王竟這般直接說了出來。
蕭玄衍目光掃了一圈,又道:“本王知你們心間已如同明鏡,即是這般,咱們偏偏不叫他如意,待到凱旋,定叫這天下變顏色!”
這些定遠軍将領早已是都按耐不住了,三年了,已經三年了,梁王第一次在他門面前說起這個壓抑了許久的事情,衆人心潮澎湃,個個臉上都帶了肅穆。
“願誓死追随梁王!”
“好了,”梁王眼神愈是清冷,“李岩!”
李岩站了起來:“在!”
梁王單刀直入:“留予你十五萬将士,你有信心對抗羌人麽?”
李岩略略沉吟,但很快面容堅毅道:“有!”
蕭玄衍目中露着贊賞,“很好!”
他執筆在眼前的紙上飛快地行書,分配好了戰力:“那本王便帶上咱定遠軍好好會一會煌國!”
一個起來道:“煌國此次出兵三十萬,定遠軍将除去留于此處抗擊羌人的十五萬兵力,僅餘五萬人馬可供王爺差使,這五萬對三十萬……”
蕭玄衍擺擺手:“煌國多年內憂外患,此次匆匆忙忙西上定是未做好充分打算,若是就地等着他們便如同束手就擒,還不若趁他還未立穩腳跟,打他個措手不及!”
底下的将領紛紛點頭,為今之計,只有這般了。
顧清寧不由得緊握了拳頭,又聽見耳邊蕭玄衍朗朗一聲:“今夜點齊兵将,明日便出發!”
那站起的将領便受命去了。
蕭玄衍再複慢慢掃視一圈過去,眼中如玄鐵般堅硬冰冷:
“這一戰只準勝不準敗,我們定遠軍決計不是甕中之鼈,而是那永不敗的常勝之師!聽明白了麽?!”
衆将領皆斂眉收顏,拜首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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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議事營房,顧清寧拉住了蕭玄衍的手。
蕭玄衍回首:“今夜,本王派倆護衛将你秘密送到安全的地兒。”
顧清寧眼圈紅了:“所以,你也沒有辦法保證會勝是麽?”
蕭玄衍道:“這世間哪有篤定之事,不過,本王也決計不是沒有把握。”
顧清寧抽了抽鼻子:“老子不走!”
他扯住了蕭玄衍的袖子:“我知道你明日要長途奔襲,我決不會連累你,但你一定要讓我留在此處,我要守着定遠軍!”
蕭玄衍嘆了口氣,早已經知道顧清寧決計是說不動的,今次也在預料之內。
“你啊……”将他摟緊懷中。
是夜,回到營房之中,二人沒在說什麽,飛快地除了自己的衣物擁吻,緊緊抱住對方溫暖的身體,抵死纏綿。
帳外是永不停歇的風沙,帳內是洶湧澎湃的情潮,二人好似不知疲倦地要着對方,當如潮水一般的滅頂的快·感襲來,顧清寧指尖深深地掐進了對方的背。
充滿□□氣息的帳房內二人抱着喘息,蕭玄衍并不急着退出來,顧清寧也沒像往常那般讓他出去。
二人用着這樣的方式感受着對方。
一塊溫熱的玉從蕭玄衍的脖頸中掉落出來。
是當初顧清寧送的那一塊,這是他娘唯一留給他的東西,曾記得那時自己送給他的忐忑,而如今那塊冰冷的玉上已是帶了充滿着他的氣息的暖熱。
顧清寧眼眶一熱,忍不住拿了放在臉頰邊摩挲。
“你要回來,一定要回來,娶我做你的王妃。”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蕭玄衍吞了吞口水:“好。”
他俯下含住他的唇珠,細細的親吻。
顧清寧模模糊糊道:“你……一定要回來娶我……”
夜啊,再長一點吧,最好永無止境,最好那風沙聲繼續漫漫,最好那白日永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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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的荒漠無邊無際,梁王铠甲戰袍加身,神情激昂,于臨時搭建的點将臺上進行誓師大會。顧清寧在臺下看着那個面容威嚴,目光冰冷,豪情萬丈的定遠軍主魂,看癡了。
西疆的大風再度刮起,四處漫天的黃沙,梁王帶了五萬定遠軍暫別主營,向東而去。
顧清寧站在烈烈風中,目送那威嚴的朝廷之師,也目送着他的情人,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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