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酪漿 心裏面的小池塘,蕩漾蕩漾蕩漾………

方年年尴尬得頭大,回到後院才反應過來這才上午的,做什麽晚飯,離着午飯也還長呢。

“真是尴尬,怎麽就碰到他的手呢。”方年年擦着嘴巴,喃喃自語,“他洗過手了吧……”

悶頭走出去的沈宥豫心裏面噗突噗突地冒着泡泡,就和開水鍋一樣不斷沸騰,整個人成了醬紅色,在太陽底下走了好幾圈還沒有散熱。

散不掉啊!

低頭看一眼手指,他就心慌。

看一眼,他就臉紅。

再看一眼,他整個人就更加不好了。

狠心地要擦掉食指邊緣沾到的一抹薄紅,但白絹布的帕子剛蹭到那塊地方,手指就仿佛害怕般蜷縮起來。

他有些舍不得。

沈宥豫左右看了看,忽然趁着沒有人把食指放到了鼻尖,輕輕地聞了一下,是茉莉的香味。

是她身上的味道。

心神動搖了一瞬,沈宥豫覺得自己奇怪了起來。

心虛地縮回了手指,僵硬地垂在身側,沈宥豫一臉冷漠地站着,仿佛誰欠了他幾百個大子兒。

挑着醪漿的小販吆喝着從旁邊經過,沈宥豫冷冷地看過去,“來一大碗。”

小販吓得差點兒納頭就拜,小心髒撲通撲通的,挑着擔子,逃得飛快。

沈宥豫,“……”

沈宥豫拔腿就追,“那個賣酪漿的,你別跑啊。”

小販跑得更快了。

沈宥豫追得更快,追上了小販,仿佛強迫似地買下了一大碗醪漿。小販全程哆嗦,就像是沈宥豫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不會給錢。

其實,沈宥豫很大方,心情有些上下的他随手扔了一角銀子,“不用找了。”

得了一角銀子的小販驚詫不已,手足無措地看着老銀錢,讓他找他也找不開。

沈宥豫心滿意足地離開,他不時看向手指,又心虛地挪開視線,腳步輕快中,嘴角笑意漸濃。

一直在暗處默默守着自家殿下的沈其滿腦子問號,真怕主子哪裏壞掉了。

沈宥豫的身後,小販捧着一角銀子神情恍惚,一角銀子買下他的擔子都夠了,“真是出手大方的公子,就是脾氣奇怪了點。”

方家那兒,方年年索性就準備起了午飯。把厚被子拿出來拍拍曬曬的塔娜看了眼日頭,“年年,這麽早就開始做飯?”

“沒事兒幹,我先準備起來。”方年年不敢走出廚房讓娘親看到自己的大紅臉,真是的,一把年紀了被個小男生蹭了嘴巴還臉紅,越活越回去了。

“別忙着,出來和我說說話。”

方年年不依,“待會兒啦。”

等臉上的溫度下去再出去。

中午吃簡單點,就做個排骨炖土豆,紅燒豆角,河蝦白灼,肉丸子豆腐粉絲湯,再涼拌一個老黃瓜。

摘豆角的時候方年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沈宥豫,又想到醪漿。剛才有小販在賣醪漿?怎麽不記得了啊!

什麽都不記得了,只有一腦門的官司,漲得頭大。

清空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方年年想着縣丞女兒添妝禮自己要送些什麽。太薄肯定是不行的,太厚又不是多親近,她們只是一個社團裏的,又不是閨蜜至交,沒必要送太好。

送禮真是個學問。

方年年想得頭大,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便買一根銀簪子送過去算了,既拿的出手,又不會太厚,關鍵是泯然衆人矣。

她一個普通商戶的女兒,能和縣丞千金在一個社團裏,還真是巧合。所謂紅豆社,可不是“玲珑骰子安紅豆”、也不是“紅豆生南國”,和相思沒什麽關系,有關系的是痘疫。

此豆很要命,古代生産力不發達,醫療水平有限,天花、水痘、風疹等等什麽都能要人性命。

天花在現代被人類消滅,古代可不是,哪怕有高祖以上至下強勢推廣牛痘接種,依然不是全國都普及,一來愚昧、二來信息閉塞。類似于水痘、風疹,一針的事兒,古時候呢是做不到,也不可能的。

能活着,活得健健康康,真是命大福大。

烏衣鎮上有位小娘子從水痘中康複,臉上留了許多麻子,她感慨活下來真好就弄了個豆豆社,這個豆就是豆疫的豆。

可是不好聽啊,後來就改成了紅豆社,大概是看到青春痘也是豆吧。

社員退退進進,穩定在十個的人數,方年年和小閨蜜就是其中之一。還有縣丞的女兒,張宜。

至于紅豆社的用意,就像是在告訴老天爺,她們這些小女孩都已經是豆疫社的一份子了,沒必要再讓她們得病。就和時下有人造活人墓一樣,就是告訴陰差,他都有墳墓了,不用勾他魂。

都是一種寄托和美好的寓意。

第二天,方年年去烏衣鎮上買簪子,沈宥豫要跟,跟就跟着吧,不礙事兒,他們都不臉紅了呢。

買簪子回來,路過了張娘子家的攤位,那是下午未時,也就是三點左右。挺尴尬的時間,但橋下小攤位前面排了很長的隊伍,一爐一爐的餡餅出鍋,還未放涼就已經售空。

反觀不遠處的月餅店,門可羅雀,裏面新婚的兩口子眼睛裏的嫉妒都要溢出來了。

“真是絕,就擺攤在他們門口。”沈宥豫也看到了這一幕,無聲地笑了一下,“你提議的。”

“可我真沒想到張娘子選的地兒這麽近。”方年年是真沒想到,她就是覺得橋旁邊人流量大呗。

沈宥豫看方年年清亮無辜的眼,覺得臭丫頭蔫壞蔫壞的。

他喜歡……

臉一紅,就是心裏面想想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方年年無辜地眨眨眼,在張娘子發現他們時,拉着沈宥豫走了。張娘子客氣,見到了她肯定要出來說一會兒話,耽誤做生意的。肯定還會給一提餅,她不是很想吃。

沈宥豫沒有任何反抗地跟着走了,低頭看着方年年拽自己衣袖的手,心裏面的小池塘蕩漾蕩漾蕩漾……

攤位那兒,忙得熱火朝天的婆媳倆好不容易有個喘口氣的機會。新出的一爐餡餅賣掉了,剛做好的餅子放上鍋了還沒熟,她們借着這個空擋可以稍微緩緩。

雖然累,但婆媳倆的勁頭很足,想到那一大把一大把的銅板,心裏面就火燙燙的。

張娘子和婆婆都是麻利的人,老實又沒有多少話,就知道悶頭幹活。婆婆給媳婦兒倒了一大碗茶,喊着,“娟子,喝一碗,歇歇。”

“娘,你喝,我把面團揉好。”

“讓你喝就喝,忙到現在連水都沒有沾過嘴呢。”婆婆心裏熨帖,兒子是個榆木疙瘩,幸虧兒媳婦機靈,不然他們家何時是個頭,子子孫孫都會是泥腿子,燒炭、賣炭,一輩子沒個出息。

“诶。”張娘子應了,接過水碗喝水。

婆婆咦了一聲,“我好像看到方家大姑娘了。”

“哪裏!”張娘子立刻看着。

“年紀大了眼睛花,怎麽一晃眼的就不見了。”婆婆在人群裏找着,哪裏能找到方年年的身影。

“年姑娘這個點兒應該在店裏。娘,我想着過兩天提着幾樣禮物去茶館謝謝姑娘。”

“應當的,應當的,禮一定要厚。對了,把咱家養着的那兩只雞也帶去,我養了小半年了,正是壯的時候,剛好吃。”

“好的,娘。”

“做人要厚道,要知恩。咱沒什麽錢,也沒什麽文化,但骨氣要有。”婆婆看了眼那家冷冷清清的月餅店,唾了一口,冷笑着說,“不要學那等黑心爛肺的家夥。”

“知道了娘,我讓當家的按時送炭去,小茶館用的着。”

“別收錢。”

“方大爺硬塞給當家的。”張娘子為難地說。

“糊塗,回家了我和大兒說,下次去送直接悄悄地放門口,送完了就走,咱不能收這個錢。”

“诶!”

翌日,上午辰時,也就是九點,方年年來到了烏衣鎮縣丞張家門口,身邊照樣跟着沈宥豫。

方年年斜了一眼,“你咋不記住自己的身份呢。”

“什麽身份?”沈宥豫沒反應過來,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那概念。

方年年無奈地說,“你是我家請來的小二。”

“是嘛……哦,是請嗎?”沈宥豫心不在焉,他的視線落在方年年的身上。

她穿着襦裙,櫻草色的半臂襦裙上面有提花織錦,星星點點,在陽光下猶如流水潺潺,漂亮又不張揚,內斂含蓄的美,就和她今天畫的淡妝一樣。右邊眼角貼着櫻花的面靥,塗着淡色的口脂,一直紮着馬尾的烏發梳成了垂挂髻,簪着小巧精致的水紅色絨花,與披帛相映成趣。

沈宥豫平時是注意不到這些的,女子穿什麽他在乎做什麽,都分辨不清楚緋色的唇脂和暖橙色的唇脂有什麽區別。

但今天方年年一改往日的打扮,穿上了別致的襦裙,戴上了首飾,蝶樣的耳墜一晃一晃,他就失了神。

和中秋那日的漂亮又有很大不同。今兒,她更加明豔,但漂亮得很克制,絕對不會搶奪了新娘的光彩。

“咳咳……”方年年心虛地輕咳了一下,給自己挽尊地說:“這不是讓你離開的,你不願意走。”

“是啊。”沈宥豫喟嘆,還不是你舍不得我走。

方年年從提包內拿出請柬交給守在門口的小厮,他們在小厮的笑臉中走進了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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