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魚脍 難不成江湖傳聞是真,武林盟主信……

大家有志一同地覺得經過方年年之手弄出來的荷葉餅更加好吃, 哪怕方年年“偷工減料”,皮凍就放兩塊、青椒圈放兩個、香菜碎放一點點。

他們吃太多喜餅了,甜得容易飽腹, 再吃下去就要撐壞了。

“畢竟是面食,你們少吃一些。”方年年看着沈宥豫叮囑的。

方年年的小提包裏不僅僅有給沈宥豫帶着的藥,還有健胃消食的山楂丸、舒緩胃部不适的健胃藥。臨出門前帶上這些, 只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說不定今兒個就能派上用處……

“你少吃點。”方年年靠近沈宥豫, 小聲的再一次叮囑,實在是生病的那次還歷歷在目。

“……我沒吃多少。”沈宥豫委屈, 他就把方年年做的喜餅都吃了一個,這不是在支持她嘛。

吃了這麽多, 卻都找不到那天剛剛出鍋的感覺,頓時有些意興闌珊。對其它的吃食, 他沒多大興趣,無論是看着精美的魚脍, 還是瞧着有幾分新意的羊羹。

“表妹要不要吃魚脍?”表哥聲溫柔,詢問李秀秀的同時以眼神問沈宥豫和方年年。

方年年笑着搖頭,沈宥豫暗暗地瞪了一眼表哥, 站起來說,“臭丫……咳咳, 我看那邊有一些羹湯,要不要吃?”

方年年眯眼看沈宥豫,沈宥豫鎮定地對視。

方年年說, “我喝點兒茶就行。”

“我想去看看。”沈宥豫說。

方年年,“……去啊。”

沈宥豫看着她,“陪我去。”

“我不想走嘛。”方年年說着。

“流水宴便是要走走停停, 一味坐着就失了宴請的意義。”沈宥豫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着方年年,內心有些小忐忑,還有些小心虛,就怕方年年再一次拒絕自己,那太沒有面子了。

但年年對自己有意,不會拒絕自己的。

對吧?

小亭靠着一株桂樹,花香馥馥,還擋住了不少風,也擋住了許多人的視線,實在是個好位置,說實話,方年年不是很想走。

“我……”方年年剛開口,沈宥豫就眼巴巴地看過來,冷酷中帶着期盼的小眼神實在是太可愛了,她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就吞了回去。“行吧,我去看看有什麽羹湯。”

“好。”沈宥豫淡然颔首,心中的小雀躍爬上了眉梢,飛揚出自信。

他斜睨了一眼表哥,帶着方年年離開了小亭。

表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針對,再好的脾氣也有些惱,心中的惱怒帶到了臉上,“表妹,要吃嗎?”

“不呢。”李秀秀兩只手握在一塊兒,因為和表哥單獨待在小亭內而緊張羞澀。

外面人來人往,笑聲、說話聲、風穿過樹葉發出的婆娑聲在耳邊放大。

啪。

杯子砸在石桌上的聲音清脆。

李秀秀整個人激靈靈地哆嗦了一下,茫然地看向身邊,“表哥?”

表哥扯了扯嘴角,“沒什麽,不小心失手。”

“哦哦,杯子沒事吧?”李秀秀關切地問。

表哥皺起了眉頭,“你就關心杯子?”

“我……”李秀秀羞澀地垂下了眼睛,“你的手沒事兒吧。”

“沒什麽。”

表哥的眉頭沒有舒展開,李秀秀沒有發現,他眼中的耐心逐漸退去。看着垂着粉白頸子的表妹,那在大庭廣衆下拘束的樣兒……他心中騰起濃濃的無奈。

沉默的氛圍讓李秀秀不安,她局促地挪動了下身子,絞盡腦汁想着話題。對了,表哥剛才說起魚脍,她說:“年年說魚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我們不吃好不好?”

好友的名字讓她提振了勇氣,絞在一塊兒的手指緩緩松開,仿佛有一雙纖細的手握住了它們,傳遞來了力量。李秀秀擡起頭,甜甜的笑容裏有些少女未經世事的嬌憨,嬰兒肥的兩頰微微鼓着,仿佛嘴裏含着糖,特別可愛。“年年說河水魚身上有小蟲子,人吃了小蟲子就到人身上了,會生病的。”

“你倒是把閨中密友的名字始終念在口中,她說的這話我依稀記得高祖皇帝也說過,我在書中看到過。”表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說起高祖、說起詩書他有了興致,“你的閨中好友我看着倒是很特別,她是熟讀了高祖的書籍?竟然是一些邊角的地方都記在心中。”

年年屬于女兒家的閨名,他不會輕易訴之于口。

“年年很厲害的,從小就照顧我許多。”李秀秀為閨蜜而驕傲,她性子軟綿綿的,小時候經常被欺負,一直是方年年護着她,還帶着她進入了紅豆社,認識了許多大姐姐。

“年年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皆文章’,多接觸一些人,就能多知曉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不需要全都懂,但要明白一些。”李秀秀很喜歡這個話題,圍繞着好友她有說不完的話。

恰好,表哥也很喜歡聽,他呢喃着“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皆文章”,有些溫吞和不耐煩的表情全然不見,“她看過許多高祖皇帝的文章?”

“是啊。”李秀秀點頭,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好大的圈,“年年家有個大大的書櫥,上面都是書,她經常對我念叨多看點,別重了。這是何意,我一直沒弄明白,大概是買書不要重複,那許多書好多我都沒有看過。”

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偷看了表哥一眼,表哥眼眸明亮,沒有覺得自己說的東西無聊,也沒有因為自己的不學無術而嫌棄,李秀秀長籲一口氣。

她是不是應該多看點書?可那些咬文嚼字的詩篇,她看着真的很頭大呀,要不是年年時不時在自己耳邊說着,她未必記住許多。

“許多書我也沒有看過。”表哥笑着說。

李秀秀覺得自家表哥好貼心,比之過往更加喜歡他了。

羞澀地低下頭,小口小口吃着糕點的李秀秀沒有看到表哥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張縣丞家的院子未免太小了一些,客人一多,流水宴的雅致沒有了,反而多了市井菜市場的喧鬧和污濁。別說是見慣了風雅的沈宥豫,就是方年年也很失望,兩個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小角落。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無奈。

方年年整了整披帛,低着頭說,“我去更衣,你先回亭子那兒吧。”

“我等你。”話音剛落,沈宥豫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臭丫頭她要去如廁,這……自己以什麽身份在外面等着?

一張俊臉瞬間漲紅。

方年年驚訝,看向沈宥豫看到一張通紅的人,她噗嗤笑了,“行,你要等就等着吧,哈哈哈。怎麽滴,到了陌生地方就成了芋泥拌漿水,黏黏糊糊的。”

實在是忍不住,看到沈宥豫臉紅太可樂了。

沈宥豫瞪了方年年一眼,咬着牙說:“臭丫頭。”

“哼。”方年年頭一擺,“出發吧,沈公子。”朝着茅房去。

沈宥豫暗自磨磨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自己是等定了。

如此私密的事兒……看着走在前面的臭丫頭,他的臉更紅了。

……

穿好看了上廁所就是麻煩,下面要撩着裙子、上面要弄好頭發,披帛還要收收好別掉地上了,還好不是很急,不然手忙腳亂出一身汗。

方年年挽着披帛,心中想着,她應該進來前交給沈宥豫拿着的,而不是僅僅讓他拿個包。

失策失策。

都等着了,就應該讓沈宥豫發揮女伴的作用。

張縣丞家也是不講究,茅房打理得不是很幹淨,還畫蛇添足地放了一盆紅棗,想要附庸風雅,卻弄得不倫不類。放在這兒可不是吃的,而是讓人看了賞心悅目、聞了心曠神怡。嘔,并沒有……

方年年憋着一口氣動作非常利索地完事兒了出來,在外面呼吸上新鮮空氣。

出來後沒有發現沈宥豫,方年年奇怪,“人呢?”

說好了等在外面的,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沈宥豫。”方年年喊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依稀記得旁邊有個僻靜的花園子,說不定去那兒了。

方年年決定去那邊找找,要是找不到人就算了,她就回去,他總會回到小亭子那兒的。

剛踏過月亮門,看到一叢觀賞竹很好看,方年年駐足看了兩眼就聽到了聲音。

“你這是什麽意思?金盆洗手就以為徹底擺脫了過去了嗎,別忘了你當年幹的那些事!”

“陳盟主稍安勿躁嘛,不要動氣傷了身子。”

“真是今非昔比,以前你都喊我陳兄,現在口口聲聲喊我陳盟主。”

方年年,“……”

腦海中有畫面了,以前你都喊我小甜甜,現在喊人家牛夫人。

抖抖肩膀,抖掉雞皮疙瘩。

方年年稍微探了探身,趕緊縮回了腦袋,說話的人就在小花園裏。這花園十來平米,兩邊竹木夾着一條一丈多長的鵝卵石鋪的過道,盡頭是個八角小亭,說話的人就在亭子那兒。進是不可能的,倒是退?

方年年看了一下自身處境,她走動起來勢必驚擾到觀賞竹,發去沙沙聲音就不好了。腦海中瞬間閃回各種踩了枯枝發出聲音,被滅口的畫面,方年年略遲疑,決定靜觀其變。

不過是看了一眼,方年年就知道外面說話的兩人是誰了,一人是今日的主家張縣丞,添妝禮時他不在,卻出現在這兒會個男人?

另一位就是他口中的陳盟主,陳盟主她還見過呢,就是前幾日進了茶館要涼茶的那位,一身風塵,看着就從很遠的地方一路趕來,他的馬特別能吃,煮好的豆子吃了兩大勺,估計後面挺通氣的。

明明幾日過去了,這人竟然還是那日的打扮,打眼一看不像是武林盟主,倒像是落魄的瘋子。

只是一來一去的小小對話,信息量就很足。

張縣丞原來以前是混江湖的,與武林盟主是舊相識。武林盟主着急上火的,一定是有事情要與張縣丞商量。

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中秋前在驿站門口貼的榜文,淮南陳家丢了一樣寶物,後來得知了,這寶物就是血蓮子,方年年還吃了一顆。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肚子,總有些心虛呢,一心虛吧,就更不敢動了。

一旦讓別人知道自己身懷血蓮子,後果不堪設想。外面,這二人的談話開始深入了。

“盟主?呵,不過是被你們拱到上面擋槍的出頭鳥,混元牽魂手可以隐姓埋名,考了武舉,做個縣丞,能夠光明正大地走在人前,女兒能夠風光大嫁。我呢!可恨當年我傻,以為成為武林盟主就是出人頭地,事實呢,我連個信物都是假的。空音寺老主持那個禿驢,給我假的!”

陳盟主低吼,應當是拿出了什麽東西扔到了地上,方年年耳朵捕捉到了一聲清脆的掼地聲。

“我選擇金盆洗手也是迫不得已,當年要不是一時不查做下了江南樓家的事情,那時那景一直在腦海中徘徊,午夜夢回都是一身冷汗。唉,心中有愧啊,我何至于隐姓埋名,連老家也回不了。”

“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搪塞于我,從樓家帶出來的東西你還在不在?”

“都過去十來年了,我那個破盒子早就沒了蹤影。”張縣丞推脫。

沉默了一會兒,陳盟主忽然弱着聲音說:“算我求你,上面要那顆蓮子要的緊,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方年年皺眉,江湖好亂,怎麽又扯出一個樓家?

腳尖碰到了什麽東西,她下意識低頭去看。

方年年:“!!!”

陳盟主力氣真大,一塊玉牌扔這麽遠!

“盟主,咱們是兄弟,你有難我怎麽能不幫。武林盟至寶被賽空空偷了,我為你着急上火好幾天。”

傳來了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且聲音越來越近,方年年暗道不好,聲音是朝着自己的方向來的,為的肯定是滾到自己腳邊的東西。

說時遲來那時快,一只腳伸了過來,輕巧地踢了一下小小的玉牌,玉牌以刁鑽的姿勢彈了起來,輕弱無聲地落到了觀賞竹的邊緣。

方年年緊張得胸口撲騰撲騰,逼着自己一動都不要動,她眼睜睜看到張縣丞走了過來,彎腰在觀賞竹的邊緣撿起了玉牌,他沒有往裏面看,不知道另一面還藏着兩個大活人,站直身體後就轉身走了。

方年年松了一口氣,明明沒有做虧心事,不知道為什麽緊張成這個樣子。

她扭頭看了看沈宥豫。

沈宥豫回以輕笑,豎起左手食指在嘴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方年年朝着外面使了個眼色,問現在怎麽辦?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武林秘辛,現在只想走。

她出來後沒有見到沈宥豫,還以為他沒有等着呢,不知道剛才貓到哪裏去了,現在才出來。

沈宥豫眨了下眼睛,示意方年年稍安勿躁。

現在出去已經晚了,索性聽聽他們要說什麽。

撿了玉牌的張縣丞走回了小亭子,将玉牌交給陳盟主,“陳兄你還是這般真性情,這塊玉牌雖然是假,但好歹能哄哄不知情的人,別再丢了。唉,不是我這個做兄弟的不想幫忙,而是我們當年從樓家出來一人拿了一個盒子,我的裏面不是蓮子。”

“不可能!”陳盟主脫口而出,估計是覺得自己語氣太沖,現在是求人的時候,他忍了忍之後說,“你、我、妙法大師,宮裏那位和魔教那人,他們三個我都已經詢問過,得到的不是蓮子,我拿到的盒子也不是。現在只剩下你的……”

陳盟主自嘲地笑着,衣袖摩擦,他擡起手拿過了玉牌,“這不過是贗品,要麽是樓家當年撤離前托付給老禿驢的是贗品,要麽就是老禿驢诓我,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我這個盟主當得虛得很,是你們這些人的遮羞布和擋箭牌。”

方年年微微睜大眼睛,陳盟主拿的玉牌和梁爺爺交給自己的一模一樣,他說他的是贗品,難不成自己拿的是真貨?

不會吧……

她心下否定,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那麽容易被梁爺爺撿到,又那麽輕易地到了自己這兒?又不是批發市場一塊錢仨。

方年年的身後,沈宥豫眉頭微蹙,武林中的傳聞竟然是真的,盟主令牌是假。

外面的對話仍然在繼續。

“我沒有理由騙你,那個盒子我都沒有扔,仍在,裏面放着的不過是普通的傷寒藥,藥方也還在,你要是想看,我這就拿來。當時傳聞樓家是藥王之後,肯定是假的,我們都中計了。

“那時也亂,七王争鬥,樓家戰隊晉王,江湖跟着動亂異常,我們那時候年輕,聽信傳聞就去樓家查探,現在想想,其實是幾位王爺借我們的手鏟除晉王羽翼。藥王之後是假,蓮子是假,我們手上染血、背負血債是真。”

“什麽人?”陳盟主厲聲喝道。

方年年吓了一跳,她沒有碰到什麽發出聲音啊,沈宥豫也是一動不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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