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兒時
我一向知曉自己是什麽人,故而我也一向不吝啬自己或旁人用最歹毒的話來描述我,至少我是習以為常,但是我卻是第一次遇到現在這般的情況。
昨日我将那名影衛領回我的院落後,便把他丢在院子裏的,什麽也沒說便讓他跪了一夜。是的,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會是一名好主子,我十分惡劣,且脾氣古怪,我十分了解自己且不會為自己開脫。可是如今的狀況卻讓我措手不及。
春寒露重,我一早起來在侍女的服侍下用過早餐後,方才出了卧房,我遠遠的看着那名小影衛依舊直挺挺的跪在昨日我讓他跪的那個地方,面色發白。我含着笑,緩緩的的向他走去,心中盤算着無數種讓他說出為何要選我的方式,結果我剛到他面前,還未站穩,便被跪着的人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吓在了原地。
他抱着我的大腿,輕輕的用臉頰磨蹭着我,口中不厭其煩的一次次的重複着,主子,主子,主子,然後還低低的笑出了聲。我瞪大了眼睛盯着跪在我腳邊的人,一時被噎住了口舌,待我回過神時,腳邊那人,已經跪好并且在整理我的衣角,我下意識揮手将他的手打開,口氣中清脆的巴掌聲,一下驚醒了我,我極速的倒退兩步,而後看着被我揮開手後有些怔愣複又迅速擡起頭繼續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的那個人,一步步的跪至我身前喚道:主子。
我不傻,甚至旁人多形容我狡詐無比。我看的出反常,亦看得出這人百轉千回的感情,我眯了眯眼,細細思索着何時曾幫過什麽人?
只一瞬我便放棄了,我這般冷心、冷血、冷腸的人怎麽可能幫過誰?那這是什麽情況?我輕輕的吸了口氣,彎腰看向他,壓着聲音問道:告訴我,你是誰?
他似乎有些驚喜又有些惶恐,下意識和昨日一般死死的抓着我的衣擺,然後突然就紅了眼眶。我咽了咽口水,着實不知而今的狀況該如何處理,從我到這陌上閣後,學的都是如何反擊自保,感受到的都是漠視嘲諷,眼前這人的樣子的确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閉了閉眼,剛想讓他先站起身,冷靜一下,便聽到跪在地上的那人,有些沙啞聲音:您五歲時的生活可還記得?
我眯了眯眼,一瞬間心思百轉,我狀似笑着,問道:你認得我?
話音還未落下,他眼神發着光,又向快速前膝行兩步,我一時不查,下意識要後退,結果被石頭絆住向後倒去,結果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便聽到一聲沉悶的悶哼,他被我壓在地上,将我緊緊的護在懷中,蒼白着臉色慌張的問我有沒有事,我盯着他不答,他似是被吓壞了,一邊快速的摸着我的各處骨頭,一邊又憋紅了眼眶,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他是誰了。
兒時我還年幼,不曾見過世間險惡,人情冷暖,故而随了我當時還未故去的母親,人傻心善。
有一日我偷溜出門游玩,看見常經過的小巷子裏有人被一群人欺負,許是話本看的太多,小時總想做個懲惡揚善的英雄,那時的我便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邊大喊着住手,邊沖着那些人丢石頭,恰好打中了兩個人的頭,我看着那兩人罵罵咧咧的朝我跑來,吓得當時幼小的我轉頭就跑,我仗着自己對地形熟悉和個頭小,七拐八拐也就甩掉了他們。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當時我在甩掉了那群人後,又回到了那個小巷子,被打的那個人還蜷縮在那裏,小小的一只,只怕還沒當時不足五歲的我高,我戳了戳那人,沖他笑得沒心沒肺,還把懷中的酥油糖塞到了他的嘴裏。
我看他瘦弱,就覺他年紀比我小,便軟軟的對着還躺在地上的他說:吶,我救了你,你要知恩圖報,以後我就是你主人了,你要聽話,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人再欺負你還會給你酥油糖吃,對了,我阿娘的熬的糖可好吃了。
話音未落,當時我的便生平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突然紅了眼眶後的歇斯底裏。幼小的我十分不安,以為做錯了什麽以至慌了手腳,便只能學着母親安慰我時的手法,輕輕拍着他,一遍遍的說,你別哭了,你還痛麽,我不當你主人了,你別哭了,然後我看着那個人蜷縮在地上邊哭邊死死抓住了我的衣擺。
年幼的我不知天高地厚,月寒日暖煎人壽,就這般輕巧的得了一份厚重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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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經常找我玩耍,我做大英雄,他就做被英雄打敗的反派,我做大将軍,他就當陪着将軍沖鋒陷陣的士兵,他總是喜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再一遍遍的叫:主子,主子,我的小主子,然後癡癡的笑。
後來,後來便是我母親故去以後,我被陌上閣帶走時,他跌跌撞撞的追着車子,近乎瘋狂的喊着我名字的樣子,我趴在馬車窗口,看着他一次次的摔倒在地上,再一次次爬起,手肘和膝蓋處都是暗紅的血,然後我看着他離我越來越遠,這是,我見他的最後一次。
我站起身,神色複雜得盯着還躺在地上的那人,揮揮手告訴他我沒事,然後讓他起身随我進了屋,他似乎還是有些後怕,一直在不停的問我,真的沒有事麽,我心亂如麻,有些不耐,低聲道:閉嘴。
他果真便一句話沒有。我在房間中央站定,回頭打量這人。時光飛逝,他已然變得和從前全然不同,不同到我已經全然不識。我抿了抿唇,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
他似乎有些猶疑,像是一時不知該怎麽說。而我卻忽然煩躁到心火肆起。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有超出自己掌控的事物,我需要冷靜一下,需要一個解釋,不然我不保證自己會做什麽,也許是将他拖出去給一頓鞭子,也許是讓他滾回暗影宗,也許是直接讓他滾出陌上閣,我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似乎是看出我生氣了,下意識又想向前碰我,我瞥了他一眼,他放下手,輕輕的說:你來那天我就一起來了。
“你說什麽?”我驚訝的睜大了眼。
他看了我一眼,繼續道:我追着車子許久,一直追不上,後來我就一遍遍的告訴那些人你是我的主子,我必須呆在你身邊。他們便把我帶回了暗影閣,他們說我太弱了,不配在你身邊,并告訴我只要我能活到大少爺十六歲挑選影衛時,我便可以見到你了。所以這些年,我每次出任務,訓練,或在将死的關頭,我都告訴自己,再堅持下就可以見到你了。結果你看,我真的見到你了。
說起這些時,他臉上閃着光,像在等待我的誇獎。
暗影宗是個什麽地方,我不說十分了解,七八分卻也是有的,我知道那裏每年會進多少人,也了解其中十不存一的可怖之處,而他卻看我的樣子卻依舊宛若舊時,仿佛從未經歷過哪些日子。
我心頭像堵了一口氣,不知言語,一時萬千感受,五味雜陳。我惡心于将他帶入暗影宗的人的心思,也措手不及于他的表露,甚至于這份真心燙手的我都想直接丢出去,那屬于五歲時的我,他想要給的也是五歲時的我,不是現在,不是現在這個肮髒、自私、冷漠的文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攻自私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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