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拒絕

說句真心話，我不知自己的還在氣什麽，但我的确不想見他。從我進了陌上閣起我就極讨厭旁人提起我之前的生活，我想抹去它。

我不需要旁人覺得我可憐，亦不用他人憐惜，我一次次的告訴自己，一遍遍的忘掉過去，都是為了讓自己提着一口氣，告訴自己現而今的日子沒什麽不能過的。

這些年我以為他在其他的地方活的很好，在我甚至忘了這麽個人，在我拼命告訴自己我一個人可以，可以好好地活在這個世間時，他出現了，告訴我，我是他的期盼與動力，這讓我覺得之前的自己像極了笑話。

那一刻，我吊着的所有底氣幾乎頃刻之間全然崩塌，我像是忽然想起最難過的那段日子，像是又體會了一下雲端摔落地面，摔倒痛及的感受，我看着他就讓我想起之前的怨氣，怨自己庶子的身份，怨娘親走的早，怨父親的不在意，祖父母的漠視，那些陰暗的東西在我心中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我控制不了他們，他們放肆生長到我無法控制。

我一度甚至想抛棄所有修養，扒光所有外衣，質問他看看這樣的我還是你記憶中的我麽？這些年你後悔麽？我甚至想要親手扼殺他的這份期盼，讓他看清楚明白，眼前的人不是五歲時想做大英雄的那個單純傻氣的孩子了，眼前的人是一個充滿不甘、不解和怨憤的男人。

我安靜的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裝着睡，心中卻思緒翻湧，我知道他在暗處看着我。他總是這樣，小時便是這樣，總是由着我，慣着我，寵着我，怕我生氣，怕我不理他。他待我十足真心，哪怕中間隔了整整十年，也讓我一眼看透了他。可我不敢接受這份真心，我怕極了，怕再次失去，怕失去時還會失了修養氣度，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要了，你走吧，我不要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天光乍現，不覺間以至清晨。我睜開眼，讓侍女伺候我起身。除了我動作的聲音，房內一度靜到落針可聞，我知他一定惶恐到不知所措，我也不想多說什麽，本也打了主意讓他離開。

我讓他過來陪我用早點，許是怕我再生氣，他沒拒絕，也不敢離我太近。在靠近桌子時卻一個踉跄，我沒有擡眼，只安靜的攪着碗內的粥。

他怕極了我生氣，立刻整理自己，跪下請罪，我沒有說話，沒有讓他起身，默默的喝完了粥，放下湯匙方才擡眼看他，我輕輕的說了句：真沒用。

這次他一聲不吭，也不擡頭看我，好像沒什麽反映，除了微微發抖的身體。我想他一定難過極了，那麽多年只想見我，見到了我滿心歡喜卻被這樣對待，他也一定後悔極了，悔不當初。很好，那就趕緊認清現實，趕緊離開吧，免得結局落寞，免得你我難堪。

我晾了他好幾日，不理他也不讓他靠近保護，直到每月的家族堂會開始。一早我便更衣洗漱，想着今日賣些乖，能求得父親讓他離開。我知道我可以，只要我示些弱，嘴巴甜一些，他們便會好說話的很。若我再裝的真情實感的流露感恩，他們便會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老懷安慰，可我不願。畢竟日子好過，不代表心裏好過，但我今日須得如此，只要能達到目的。

剛一進屋，還未擡頭，便聽得姑母揶揄：之一啊，難得見你來得這般早啊。

我将身上的披風解給下人挂起，勾起嘴角陪笑道：上幾次恰好寒冬臘月，我身子不如哥哥姐姐，染了些風寒，頭痛的緊，但想着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沒提，不過堂會來遲确是侄兒的不是，下次不會了。

我這邊話音剛落，便聽得她又接了句：你這身嬌體貴的可得好生保養，年紀輕輕的又是習武之人，這也太不中用了。

我沒理她，落了座，方将下人遞的茶遞給了她“姑姑說的是，是之一福薄，不比姑姑。”

“比不比得過我到兩說，比你哥哥姐姐确實是差遠了。”她又回了一句，她同旁人一般，偏愛長姐與兄長，對我多是忽略不喜。

Advertisement

我笑笑，又将茶水像她推了推，道：“姑姑說了那麽多話也累了吧，快喝口水吧，免得姑丈心疼。”

她臉色微變，瞪了我一眼，想繼續說什麽，擡眼便看到對面皺着眉的男人，故而閉了嘴。

他們夫妻感情速來不睦，緣由大多是因她嘴欠挑剔，她也知道原因，只是強硬慣了又哪那麽容易改，我裝作不解的樣子接過下人後來新上的茶慢慢喝了口，緩了口氣。

不知是否初到陌上閣那幾年落的病根，我極為怕冷，初春還穿的像是寒冬臘月，習武之人不畏寒這種說法與我來說倒像是玩笑。我嘆了口氣，正想着回頭該如何私下同父親開口提讓他離開時，便覺腿上多了個暖被，我甚至不必擡眼都知是誰，我的那些伺候的奴才哪有他半分細心，我嘆了口氣，像是生氣道：多事，下去。他方悄悄離開。

堂會過半，該說的事情也結束的差不多了，便聊起了瑣事，往常這種時候我也就走了，可今日不行。因着我的配合，堂上氛圍很是不錯，畢竟平日我刻薄、冷漠慣了，能得我兩句好話，都覺不易。

“二弟你可給自己的影衛取名了？”安清漪看着文以安張口問道。

“想取來着，後來問了影二，他說自己記得小時的名字，便讓他用了”文以安笑着回了一句。

“你怎可這麽随底下人的性子，再說貼身影衛歷來是要主子賜名。二弟禦下放縱了些”安清漪皺着眉教訓道。

還未等文以安答話，我那父親便笑道：三個兒女說來數清漪性情最像我，可惜清漪是個女兒身，若是男子，當浮一大白，可惜了。

“這也沒什麽可惜的，兄長，我們清漪啊是巾帼不讓須眉，再說了兒女性情哪裏需要相同，以安溫和些也沒什麽不好，以後這陌上閣交到他手上，清漪再幫襯着，挺好的”

我那姑母還未待父親說完話，便替我的兄長姐姐結束了這場讨論，她的确是及疼愛他們，父親低眉笑了笑，轉頭問我:“之一呢？給你的影衛取名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