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耳光
鐘翊正閉目養神,突然聽見高跟鞋篤地的聲音,睜眼就看到譚伊寧推開門風風火火地朝他走來。
“怎麽又突然過來。”鐘翊很是無奈,解鎖手機但沒看到方洲的消息,“方洲呢?”
譚伊寧晃了晃夾在指間的工作證,一臉得意。她今天穿了米色西裝,襯衣紐扣規矩地扣到第一顆,褲腿生風,終于有了總裁的風範。如果忽略她坐在辦公桌上翹二郎腿,鞋尖還蹭着鐘翊的膝蓋。
“你什麽時候和楚彥廷這麽熟了?”鐘翊瞥見證件上的照片和姓名,哭笑不得。
“你要陪你的小情人,我就只好去找他玩咯。”譚伊寧聳聳肩,抛過去一個揶揄的眼神。
鐘翊掩嘴輕咳一聲,按住她不安分的腿,不自然地轉移話題,問她今天過來幹什麽。
譚伊寧偏不如他的意。“那小孩跟你鬧脾氣了沒?”她拍開鐘翊的手,一腳踩在他大腿上。
“……你還好意思問。”鐘翊氣笑了,握住譚伊寧的腳踝,把她從桌上拽下來。
舒辭嘴上說着沒有生氣,整個周末卻一直在耍小性子。要麽一動不動偷偷盯着鐘翊,被抓包了就鼓起臉不說話,要麽在接吻的時候走神、燒菜的時候放錯調料。最氣人的是故意撅起屁股在鐘翊面前扭來扭去,被壓倒了又可憐巴巴地說還很痛,不讓碰。
“你什麽都沒告訴他?”譚伊寧絲毫沒有歉意,懶散地倚着辦公桌,擡起下巴,垂眸打量鐘翊的神情。
“等你回去了,我再好好跟他解釋,省得你又突然冒出來搗亂。”鐘翊撐着轉椅扶手,很是頭疼,“那口紅印我好不容易哄過去了,你又來這一出。我們又不是多清白的關系。”
譚伊寧在心裏苦笑,面上不露聲色。“我是說,你經歷過什麽,現在又在忙什麽,那小孩都不知道?”她摸出一支煙,咬住濾嘴,俯身朝鐘翊借火。
“他不需要知道。”鐘翊抵住她肩膀,夾走她的煙,揚手扔進垃圾桶,不太有底氣地告訴她,他已經戒煙了。
“……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我不知道的。”譚伊寧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轉身搜查辦公桌,果然沒見到和煙沾邊的物件,“我當初勸了你這麽久你也沒戒幹淨,怎麽一回來就轉性了?”
鐘翊仍然用咳嗽掩飾不好意思,往後蹬了兩步,同譚伊寧保持安全距離。
“小孩挺厲害啊。”譚伊寧生硬地扯起嘴角,拿出自己的打火機重新點了一支煙,冷冷看向鐘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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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沒什麽事就去找楚彥廷吧,他待在家裏應該也沒正事可幹。”鐘翊蹬回來,翻開桌上的文件,“我這兩天堆了很多工作,抽不出時間。”
“我知道,就算有時間也舍不得留給我。”譚伊寧酸溜溜調侃,故意朝鐘翊吐了口煙,“楚彥廷下午要陪他爹去醫院,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逛。”
鐘翊投來抱歉的眼神,譚伊寧嘁了一聲,把金卡扔給他,轉身就走。鐘翊無奈地搖頭,打開手機查看消息。他半個小時前告訴舒辭今晚不能回去吃飯,現在才得到回複,一只肥貓冷漠地将腦袋擱在桌上,眼神很是不屑。
【你戳戳我的頭像】舒辭又發來一句。
鐘翊照做後,聊天框出現一行字:你拍了拍“芋頭的媽”并被咬了一口。他哭笑不得,正打算問舒辭這是什麽東西,高跟鞋逼近的聲音又響起。
“看什麽呢笑成這傻樣,跟小情人聊天?”譚伊寧冷着臉把包甩在桌上。
“姑奶奶,您還有什麽吩咐?”鐘翊收起手機,嘆了口氣。
“正事兒。剛剛被你帶跑,差點忘了。”譚伊寧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将長發捋到身後,眼神忽然變得意味深長。她慢條斯理地繞着鐘翊走了兩圈,又坐到辦公桌上翹起腿,略顯幸災樂禍地問:“那小孩是不是和你弟弟早就認識了?”
說來也巧,譚伊寧今早閑着無聊,在酒店附近的商業街散步,意外看見楚彥廷和舒辭在對面一家甜品店門口拉拉扯扯,兩人情緒都很激動。她隐約聽見“分手”、“結婚”的字眼,楚彥廷似乎在勸舒辭離開鐘翊,并試圖抱住他。舒辭一副寧死不從的模樣,奮力掙紮,讓楚彥廷走開,說他多管閑事。譚伊寧回想起前天火鍋店裏楚彥廷不自然的反應,下意識舉起手機打算拍照留證,猶豫片刻又放下了。
“是認識,他媽媽以前給楚彥廷做過飯。”鐘翊沒有多想,“怎麽了?”
“那小孩這麽跟你說的?”譚伊寧覺得好笑,見鐘翊還點頭肯定,一時語塞,決定暫時不透露她看到了什麽,假裝好心勸告,“你自己多留個心眼吧。你最近動靜搞這麽大,舒辭難免會被人盯上。搞不好陸瓊會讓楚彥廷跟你小情人套話呢,到時候被人威脅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哈。”
“威脅我?”鐘翊嗤笑一聲,抽出被譚伊寧壓在屁股下的文件,拿在手中翻閱,“他們敢麽?有這心思還不如趕緊多存點錢,別到時候流落街頭,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譚伊寧的思路又被他帶跑。“你不至于要對你弟弟下手吧?”她皺起眉頭,不太贊同地發問。
“誰知道他是不是楚岩峰親兒子,沒一點相像的。”鐘翊漫不經心地說,“陸瓊現在手裏什麽都沒有,楚彥廷除了畫畫什麽都不會,就算我不插手,你覺得楚岩峰死了之後他們能拿到多少?”
“那一大幫姓楚的親戚雖然一個比一個廢物,心眼倒是不少,他們母子倆要是沒了楚岩峰這個靠山,怕是遺囑剛念完就會被撕碎。”
譚伊寧松了口氣,嘲笑他裝模作樣的不屑表情:“你也沒那麽讨厭楚彥廷吧。”
鐘翊板起臉,合上文件夾,拍拍譚伊寧的腿讓她趕緊下來,不露聲色地反問:“那你讨厭你弟弟麽?”
譚伊寧怔住,低頭苦笑。“錯的又不是他,我跟小孩計較什麽。”她坐到對面的會客椅上,撥弄桌上的盆栽,神色惆悵,“這次還是他給我通風報信,免得我又要去和另一只豬頭三相親。”
“楚彥廷多崇拜你啊,小時候天天往我們學校跑,長得洋娃娃一樣,嘴巴也甜,還總愛撮合我倆。”譚伊寧瞥了鐘翊一眼,回憶頂開鐵匣又被迅速鎮壓,“長大了倒沒以前可愛了,學什麽不好學你走歪路,整天惹麻煩,還總是被人欺負。有親爹親媽不找非要來求你這個便宜哥哥,上趕着貼你的冷屁股,不長記性。”
鐘翊笑着搖頭,繼續處理下一份文件,不予否認。
“哎,你還記不記得他有次氣得你爹半夜給你打電話,求你出面教訓他?”譚伊寧摘下一片葉子,捏在指間把玩。
“太多了,你說哪一件?”鐘翊頭也不擡地問。
“楚彥廷之前不是養了個男人麽。你爹那火冒三丈的,我隔了老遠都聽得見他電話裏在說什麽。”譚伊寧沿着脈絡将葉片撕開,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忍不住笑出聲,“你們倆肯定是親兄弟,一個兩個都想給楚家絕後呢。”
鐘翊無奈地擡起頭,就知道譚伊寧說什麽都不忘刺他。那件事他當時并未放在心上,對楚岩峰三番五次的請求只覺得小題大做,也沒找楚彥廷聊。最後不勝其煩,随口出了打錢和“綁架”的主意,楚家那邊才終于消停。
“他也就養着玩玩,故意做給楚岩峰看。要是真上心了,怎麽會不找我想辦法。”鐘翊伸手把盆栽挪開,阻止譚伊寧的下一步摧殘,“何況楚彥廷就算真喜歡男人,楚岩峰和陸瓊也不會由着他胡來。再讓他潇灑一兩年,就該催他結婚了。”
“也是,反正你是指望不上了。”譚伊寧冷哼一聲,撣掉手裏的綠葉渣子。瞥見鐘翊雲淡風輕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頓時來氣,酸溜溜地追問:“你真不打算結婚了?”
“伊寧,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需要這樣的關系。”
“難不成你要和那個小孩過一輩子?”
鐘翊陷入沉默,神情卻像是默認,找不出猶豫、退卻、玩笑的成分。譚伊寧同他眼神對峙良久,突然起身沖到他跟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碗熱騰騰的海鮮面出鍋,舒辭把碗端到客廳,蹲在茶幾旁邊看電視邊吃。芋頭幾次想把爪子伸進湯裏,被狠狠教訓一頓才老老實實埋頭吃貓糧,拿屁股對着舒辭,很不高興。
舒辭也不高興。早上楚彥廷在店門口攔住他,又講那些很奇怪的話,說鐘翊以前和譚伊寧多麽情投意合,說他和鐘翊不會有結果,要他好好考慮。楚彥廷的眼神和語氣一如既往的誠摯熱切,好像舒辭跟他走才是最正确的選擇,不會再受到傷害。
楚彥廷挑撥離間的方式非常低級幼稚,舒辭自動打開屏蔽模式,一個字也不想聽。但鐘翊這兩天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在偷偷鬧別扭,和他平淡如水地度過周末,只字未提譚伊寧。今晚又不回來吃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忙正事。
嘴裏的面頓時不香了。舒辭鼓着臉頰,悶悶不樂地想,如果鐘翊晚上回來身上還是有奇怪的痕跡,他就豁出去撒潑打滾,要他把和譚伊寧的過去一字不拉地吐出來。橫豎就是屁股遭罪,總好過喉嚨裏卡了團毛球似的,咽不下去又咳不出來。
這一小會兒走神的功夫,芋頭大搖大擺地跳上茶幾,兩腳蹬進碗裏,濺了舒辭一臉的湯水。
“鐘舒遇!”舒辭抹了把臉,一手叉腰,一手揪住芋頭的後頸肉把她提起來,氣急敗壞地喊她大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反了你了!”
小貓立刻蔫了,縮着腿蜷起尾巴,喵喵叫着裝可憐。舒辭把她提到浴室搓爪子,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清理幹淨,準備回廚房重新做一碗面,扭頭卻看見鐘翊鬼鬼祟祟站在玄關,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
十多分鐘後,舒辭隔着兩碗海鮮面的熱氣,目瞪口呆地打量鐘翊左臉的巴掌印,氣氛有些僵硬。
“鐘先生,你今天不去外面吃飯啦?”他傻愣愣地找話題。
“改時間了。”鐘翊若無其事地卷起一筷子面,吹了兩口。
“哦……”舒辭小口小口地嗦面,視線無法從那違和感十足的印記上離開。他實在想象不出鐘翊被人扇耳光的畫面,又心疼又覺得有點好笑,剛要開口問,鐘翊的手機響了。
“老大,譚總到機場了,七點半的飛機。”
“她現在怎麽樣?”
“情緒應該……比較穩定了……下午不是把你的卡都刷爆了麽……”
“你先去陪她吃飯,和她助理聯系好,到家了給我發消息,別讓她在外面喝酒。”
鐘翊挂斷電話,頭疼地抹了把臉,擡眼瞥見舒辭慌張地低頭喝湯,發出呼嚕呼嚕的誇張聲響。“過來。”他嘆了口氣。
舒辭垂着腦袋慢吞吞挪到鐘翊身邊,見他張開了手臂,便很熟練地跨到他腿上坐好,乖乖摟住他的脖子。
“還在生我氣嗎?”鐘翊像哄小孩那樣颠了颠腿,無奈笑着給舒辭擦油乎乎的嘴巴。
“我幹嘛生你的氣。”舒辭嘴硬。他盯着鐘翊的臉,擡手碰了碰,悶悶不樂地問:“是那個姐姐打的嗎?”
鐘翊沒有回答,攬過舒辭的腰,将他緊緊抱在懷裏。舒辭貼住鐘翊的臉,像小貓一樣蹭了蹭。他想知道譚伊寧為什麽打他、憑什麽打他,但鐘翊抱得越來越緊,勒得他有點痛。他好像非常非常難過,呼吸聲很重,心跳是亂的,像是亟需溫暖和力量,要舒辭安靜地給他快速充電,驅散煩惱和疲憊。
撒潑打滾的作戰計劃取消。舒辭想,鐘翊不願意說就算了。他知道鐘翊以前過得不太開心,可能和譚伊寧的故事也不那麽美好。他不想要鐘翊傷心難過,希望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只有輕松、快樂,他們都不要再想起不幸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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