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不會離開你的

譚伊寧下手太狠，鐘翊臉上的巴掌印兩天後才消下去。又仿佛某種封印也被解開，鐘翊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離換班還有半個小時，舒辭打包完外賣訂單，擡起頭發現鐘翊和方洲果然又坐在角落的位置，一人一臺電腦在處理工作，深色西裝與店鋪的甜美系裝潢很不協調。昨天傍晚也是如此。鐘翊突然走進店裏，用之前辦的會員卡買了兩杯咖啡，坐下來等舒辭，接他一起回家。

舒辭端去兩杯美式，鐘翊裝作不認識他，很客氣地說了聲謝謝，頭也不擡地端起杯子喝。舒辭覺得好笑，伸手戳戳鐘翊的手臂，小聲問他晚飯想吃什麽。

“你随便弄點吧，上次那個蛋炒飯也可以。”鐘翊放棄僞裝，忍不住捏了捏舒辭的手，笑着看他。粉藍拼接的工作服和白色圍裙依舊不那麽适合舒辭，但如今在鐘翊眼裏，舒辭穿什麽都很可愛，都會讓他産生擁抱親吻的沖動。

方洲試圖活動活動酸痛的脖子，一仰頭看見那兩人還在眉來眼去，又悻悻埋頭降低存在感。

“去忙吧。”鐘翊依依不舍地松開手，仿佛要等個三年五載才能再牽上。

風鈴響起，舒辭習慣性地喊“歡迎光臨”，面帶微笑側過身去，下一秒卻僵住，驚恐地瞪圓了眼。

楚彥廷愣在門口，目光落向舒辭身後，花了幾秒鐘調整驚慌的表情，佯裝淡定地走向鐘翊。“哥，你怎麽也在這裏？”他繞開舒辭，對鐘翊擠出燦爛笑容。

鐘翊朝舒辭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沒有過多理會，端起咖啡繼續看文件。

“哦哦……”楚彥廷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又立刻擺出很委屈的表情，“哥，上次那件事一直沒和你解釋，我也就是在路上碰見了才想起來以前和舒辭認識，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就是……”

“他和我說過了。”鐘翊不耐煩地打斷他，看向舒辭時眼神又溫柔下來。他讓舒辭先回去工作，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問楚彥廷來這裏幹什麽。

“這家店的……面包還挺好吃的……”楚彥廷心虛地回答，見鐘翊不再理睬自己，便悻悻轉身，笑容立刻垮掉。他随便選了袋吐司走向收銀臺，負責結賬的是一位女店員，舒辭在一旁做飲品，沒有看他。

拿到小票後楚彥廷才發現這袋吐司是他讨厭的香蕉味，他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做了幾輪深呼吸，然後硬着頭皮走到鐘翊對面坐下。方洲不動聲色地關閉文檔、合上電腦，拿出平板玩消消樂。

“……什麽事？”鐘翊不太愉快地瞥了楚彥廷一眼。

“那個……哥，伊寧姐怎麽就突然回去了……”楚彥廷讪笑着問，故意提高音量，餘光注意着舒辭的動向，“我還買了三張這周六的話劇票呢，本來想叫上你一起去看的。我們不是很久沒……”

後面幾個字自動咽回，楚彥廷自己先發現這番話站不住腳。他們三個上一回相聚是幾年前在楚家莊園，譚伊寧的身份不明不白，氛圍很僵硬。再往前找，是楚彥廷九歲那年的兒童節，鐘翊的生日，他們一起去了游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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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總公司有急事，所以提前回去了。”方洲瞄見鐘翊的臉色特別難看，便搶先一步開口，對楚彥廷露出職業微笑。

“哦……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呢……”楚彥廷自顧自地說，“伊寧姐以前不是很愛和你吵架麽，你不搭腔她還會更兇，有時候還會拿我出……”

半熱的咖啡灑到手背上，方洲扶住不知為何翻倒的杯子，着急忙慌地給楚彥廷擦手。“不好意思啊楚少，沒注意。”他一面真誠道歉，一面拼命使眼色，暗示楚彥廷不要再提譚伊寧。

“閑着沒事就去找正事做，公司幫不上忙也別總是來我面前添亂。”鐘翊沉着臉低聲斥責。他垂眸看了眼手表，讓方洲通知司機現在過來。

楚彥廷無措地幹笑，低頭擠弄吐司包裝袋，像不情不願反省錯誤的小孩子，賴着不走，抿緊嘴唇不說話，故意制造細碎的噪音。

很快到了換班時間，舒辭換好衣服過去，被角落裏僵硬的氣氛凍在幾步開外。鐘翊臉色發黑地盯着電腦，方洲埋頭在平板上劃拉，臉幾乎要貼住屏幕，而楚彥廷在糟蹋食物，吐司被他捏得體積只剩原來的一半。

舒辭咽了口口水，折回去拿了抹布，默不作聲地蹭過去收拾他們的桌子，再乖乖地蹭到鐘翊身邊站好，抓緊書包帶。

“好了？”鐘翊擡頭看他，表情頓時變得柔和。舒辭點點頭，乖得像放學後找到家長的小學生，讓鐘翊牽着手往外走。

“楚少，麻煩讓一下……”方洲拍了拍楚彥廷的肩。

楚彥廷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沖方洲笑笑，起身讓開。扭頭看見鐘翊和舒辭緊握的手，他怔了片刻，咬咬牙拉住即将關上的玻璃門，快步追上去。

“哥！”他喊住鐘翊，手搭在腰帶上，緊張地說，“後天是爸的生日，你……能回家一趟麽？”

“關我什麽事？”鐘翊冷漠地睨了他一眼，打開車門讓舒辭先坐進去。

楚彥廷一時語塞，尴尬地咧開嘴。腰上的挂件掉下來，他不動聲色地順勢踢了一腳，讓玩偶滾到鐘翊腳邊，等了幾秒才蹲下去撿。再擡頭，鐘翊已經上車，邁巴赫揚了他一臉尾氣。

“看什麽呢？”鐘翊扳過舒辭的臉。

舒辭乖乖坐好，抓了抓脖子，對鐘翊眨巴眨巴眼睛。他看見楚彥廷一直蹲在路邊，周圍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的，看上去有點可憐。這種話當然是不能說出來的。

鐘翊見他裝傻，無奈笑着給了他一個爆栗，問他楚彥廷是不是經常來店裏。

“來過幾次……”舒辭老老實實回答，緊張地觀察鐘翊的神色。

“和你說過什麽沒有？”鐘翊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

“就，買東西嘛……”舒辭慢吞吞地吐字，假裝在認真回憶，“我也聽不懂他在跟我說什麽……”他嘿嘿一笑，說自己還忽悠楚彥廷辦了張會員卡。

鐘翊被他逗笑，摸摸他的腦袋，提醒他，如果楚彥廷之後問了奇怪的問題，一定要及時告訴他。“要是有不認識的人找你，你不要理，馬上給我打電話。平時出去玩也要記得發我定位，小心一點。”

“……我是會被綁架嗎？”舒辭傻乎乎地問，覺得很新奇，雙眼發亮，“像小說裏寫的那樣？把我當人質來威脅你交換商業機密？”

前排方洲和司機沒忍住笑出聲來，鐘翊瞪了他們一眼，自己卻笑得更厲害。“你看的什麽小說，”他捏捏舒辭的臉，“沒那麽誇張。但你也得注意着點。”

“好吧。”舒辭茫然地點頭。

“我覺得問題不大，最近那群愛聊八卦的也沒在讨論小舒了，都……”方洲說到一半慌忙住嘴。

鐘翊知道他想說什麽。譚伊寧兩次大搖大擺闖進公司，引走了大部分火力，以“正妻”的身份蓋過“神秘小情人”的熱度，成為輿論中心。應該沒什麽人會注意到舒辭。他嘆了口氣，去握舒辭的手，但舒辭貼在車窗上不知道在看什麽，讓他只抓到書包上的布丁狗挂件。

那一大籮筐的玩偶裏包括很多毛絨挂飾，舒辭輪着換，一周不帶重樣。鐘翊想起方才楚彥廷掉在地上的醜東西很眼熟，便随口問舒辭，他原來的挂件去哪了。

“啊？”舒辭完全忘了這回事，揉捏着布丁狗圓滾滾的身子，說應該是掉了吧，找不到了。

“那個在哪兒買的？”鐘翊跟着他一起捏。

舒辭愣住，有些慌張。“好像是買什麽東西送的，好早之前了不記得了……”他捏捏鐘翊的手指，試圖蒙混過關。

鐘翊皺起眉頭思索片刻，不再追問。

“你最近不用忙了嗎？”舒辭忐忑地轉移話題。

“暫時緩一緩。”鐘翊摸摸他的腦袋，語氣柔和，“這樣不好麽，能多陪陪你。”

舒辭沒想到他會當着別人的面說這種話，頓時羞紅了臉，挪到邊上縮起來，不好意思看他。鐘翊笑着去抓他的手，被他甩開，只好放任他鬧一小會兒別扭。

晚飯過後，鐘翊和舒辭在書房各忙各的。芋頭在兩張桌子上蹭來蹭去，滾一滾鐘翊的電腦鍵盤，扒拉幾下舒辭的鼠标，見沒人跟她玩，罵罵咧咧地跳到床上睡覺。

前兩天鐘翊給舒辭買了電腦，舒辭還在研究。賬目數額一下漲了小四千，他有點肉疼，但用平板寫論文确實不方便，鐘翊已經提過很多次，再推脫也不合适。該還的錢還是得還，不管鐘翊收不收，舒辭都得準備着。

“這是一些培訓機構的招聘信息，你看看有沒有想去的。”鐘翊傳來一份文件。

舒辭有些意外，粗略地翻了幾頁，發現都是有名的大機構，招聘條件不低。他頓時打起退堂鼓：“他們不會要二本的吧……簡歷可能都過不了……”

“不是有我麽？”鐘翊叉起一塊蘋果。

“這樣不太好。”舒辭撲過去咬住，含糊地嘟囔，“我自己會找的。”他趴在桌上抱住鐘翊的手臂，嘎嘣嘎嘣地嚼蘋果，很真誠地說：“我還是想去公立小學，有編制穩定一點，而且同一撥小孩子教好幾年，那種感覺跟機構不一樣的。”

鐘翊眼底閃過一絲不愉快。“市中心的幾所小學要求也很高。”他的語氣不由得生硬了些。

“也不是非要在市區嘛……”舒辭給鐘翊喂了一塊蘋果，托着下巴憧憬地展望未來，“周邊區縣有很多學校，很需要老師的。我有個學姐就去村裏教書了，那邊的小孩都很可愛，學得可認真了！其他市也……”

“那我呢？”鐘翊陰沉沉地打斷他，臉色很臭，“跑這麽遠。”

舒辭愣住，迅速反應過來，麻溜地跑過去坐到鐘翊腿上。“那我的條件不是……就只能找差一點的學校嘛……”他捧住他的臉，湊得很近，對他緩慢地眨眼睛。

鐘翊冷哼一聲，把舒辭的腦袋擋到一邊，板着臉删除辛辛苦苦親自整理出來的資料，回收站也清空。舒辭連忙抱住他，扭着屁股撒嬌，保證一定努力找到最近的小學，每天都能和他待在一起。

“要不你去考研吧。”鐘翊用力拍了拍舒辭不安分的屁股，冷酷無情地說，同時将鼠标光标停在名為考研資料的文件夾上，“A師大雖然只是個普通一本，但師範類排名還可以，出來好找工作。”

舒辭蔫了，趴在鐘翊肩上吧唧嘴，苦兮兮地回答：“我怎麽考得上呀……我成績就是不好，努力學了也就還是一般般……而且我想早點賺錢，念研究生又要交很多學費……”

“沒用的東西！”鐘翊氣得咬牙，捏住舒辭的後頸肉将他提開，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他軟乎乎的臉蛋，毫不留情地一擰，“自己學不會你還不知道去報班嗎？”

舒辭捂住臉喊痛，眼淚汪汪地瞪着鐘翊，委屈極了。“輔導班都好貴的。”他小聲嘟囔。

鐘翊氣笑了，把人扛起來甩到床上。“讓你自己出學費了麽？嗯？我賺這麽多錢有什麽意思，你不用誰用？”他扒掉舒辭的睡褲，對着他肥圓的屁股蛋狠狠甩了幾巴掌。被擠到床角的芋頭不滿地叫了幾聲，踩着舒辭的背跳下床。

舒辭一邊求饒一邊試圖往外爬，委屈地嚷嚷着“會考慮的”、“一定好好學習”，被鐘翊一把撈回按在腿上。他閉上眼緊張地等巴掌繼續落下來，但鐘翊只很輕地拍了一下，然後俯身抱住他。

“要是不想讀書也沒關系，想考編制就去考，你以後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不要考慮錢的問題。”

鐘翊的語氣一下嚴肅起來。舒辭被他壓在身下，想要扭頭去看他的表情，卻被他捂住眼睛。

“但你要是敢跑到別的地方去，我就打斷你的腿，把你一輩子铐在……”

“我不會逃跑的。”舒辭堅定地說。他趁鐘翊發愣的空當，翻身抱住他，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睛紅了，像患得患失的小孩子，心思被戳破後有些不知所措。舒辭親了親他，學他哄人的方式，一下一下輕撫他的背。

“鐘先生，我不會離開你的。”

只要鐘翊不趕他走，舒辭當然會永遠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