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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此時将至的十一月份處處透露着寒意。
鼻尖的清冷又幹透了的氣息,于棠棣從床上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自己處于夢中。在他從小到大的記憶,自己的被子總是透露着濕重,耳邊如果不是男人辱罵的聲音,就是鼾聲如雷,日日如此。
一家人窩在老舊的磚瓦祖屋,貧破擁擠。
散亂的發絲下露出一張男孩江南水鄉般溫柔的臉,可惜主人揉了揉頭發,瞬間蓋下了半張清俊的面容。
早晨六點,于棠棣摸黑走出房門,雙腳赤衤果,身上穿着的薄外套絲毫不能阻擋冷風,衣服下藏着的,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有力臂肌。
郁姝的工作室就是租下的一樓小廳,兩室一衛,桌面上的電腦還在充電,一閃一閃的電源燈在黑暗中發出紅光。桌面上除了畫本書籍,最多的就是分類裝好的各式各樣的筆,除此之外,桌面的各式糖果、巧克力也被歸類成一排列。
“姐姐,我去上學了。”他小聲地靠在門把邊上叫了聲,卻沒有打開門,而後背上自己的舊色挎包:“再見。”
失去雙親的少年堅韌如竹,在這樣一個荒唐又籠罩着艱辛的城市裏,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臨北六中是一所普通的高中,而作為臨北重點中學的一中,當然不是随便允許插班生進門的,盡管于棠棣的成績在山區中學裏面有多好,有多少老師的推薦信,重點中學看的兩個點達不到,依然是進不去的。
第一個看戶口,第二個就是看錢,至于成績,在這樣的高級教育資源下,也不會怕有差生的出現。
被重點中學拒絕之後,于棠棣自然而然地進了六中,接着初中的學習進度,讀上了高一。
因為推薦信的原因,他被分到了重點班。
新同桌是一個性格直接的男生,爽朗的大笑聲時常響起,于是遭到同學嫌棄的他自然而然地和新來的插班生坐在了一起。
“哥們,你這衣服穿的也太少了吧,你不冷啊?”林大新十分熱絡地開始跟新同桌說話,大嗓門的聲音就連晨讀也蓋不下,伸手就去摸人家衣服,才碰到一點就被于棠棣督了一眼,然後被一手擋開。
“嘿,嘿,還挺有力的。”林大新打着哈哈收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寸頭,幽怨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一小塊肌肉。
學校基本從高中開始,尤其是在重點班,為了多點時間學習,學生中午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早上自己帶好中午的飯,二是去飯堂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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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新捧着餐盒吃的大聲作響,轉頭看了看旁邊安靜的同桌,砸吧砸吧嘴:“你怎麽不吃飯,今天沒帶飯嗎?”
于棠棣的桌面上不像其他人一樣堆着書本,上面十分整潔,只留了一本下節課的書,他低着頭,正在算着數學題。
“哇,你怎麽學到最後一章,給我看看。”林大新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忘了自己剛剛問了什麽,探着腦袋看:“你不是農村來的嗎,學的這麽好,你以前是班長,是全校第一?”
于棠棣沒說話,默默地算完最後一個算式,寫下最後一個數字後,他合上本子擡頭說:“嗯,我們村裏就一個學校,因為沒錢,讀書的人也不多。”
他面色溫和,只像在淡淡陳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般:“一個年級的人加起來也沒有現在一個班多,所以我是全級的班長。”
“哇塞,哥們牛啊。”林大新拍了拍手掌,蹭着凳子挪近了點:“那你現在住在哪裏啊,我能去你家玩嗎。我就這麽說,也就你不嫌棄我話多,以後你就是我兄弟。”
“我沒有家。”林大新看着自己的同桌重新拿出了書本,轉而低下頭繼續看,沒有再說話。
他捂了捂嘴巴,小勁地拍了拍自己臉。
他這賤嘴巴,才記起,聽那些八卦的女生說,他是父母不在了才從農村出來的,現在是寄人籬下而已。
“聽說你們一班來了個又土又窮的插班生,真的嗎,有多土啊被你說的。”女孩一張笑臉青春洋溢,一只手勾着另一個女生,像說笑話一樣。
男女生廁所隔得不遠,于棠棣在水龍頭邊上半彎着腰,不斷的拿冷水打着自己的臉,胃裏的空潰讓他疼的面容糾緊,一只手緊緊地按在腹部,咬着牙直起了腰。
“噓,就他,我剛剛看他連飯都沒有吃,我們班的人都挺看不起他的。”
“好吧,不過他還長的挺高的。”女孩驚訝。
自以為小聲的女孩不知道奚落的話已然傳到別人的耳裏,少年被厚長的劉海遮住的眉毛皺了起來,嘴上抿成了一條線,依舊經過走廊,無視周圍人對他衣着和外貌的指指點點。
“同學,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一道女聲在耳邊響起,一雙柔軟的手夫上他的手臂。于棠棣低頭,看見女生關心地說:“我是一班的副班長,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帶你去校醫室。”
應嘉微微側了側頭,身上幹淨的校服,馬尾上夾着粉色的發卡,看起來就是一副好學生的樣子,此時她看向這個班上總顯得格格不入的男生。
“不用了,謝謝班長。”于棠棣避開了手臂,感激地向女生笑了笑,接着就背過身體自己往教室走。
從早上到現在,除了喝水,他一點東西都沒有吃。他是新生,自然沒有飯卡,以他的性格,更加不會麻煩別人去借。
女生不屑,對被冷落的副班長說:“應嘉,你就別熱臉貼別人冷屁股了,一個在鄉下來的,也不知道拽什麽拽呢。”
應嘉搖了搖頭:“你別這麽說,他是我們同學。”
女生感嘆:“也就你這麽善良了。”
應嘉笑了笑,向于棠棣的背影看了看。
男生剛剛的一笑,在她正好站着的角度,他的笑容,完全和他平時不說話冷淡的樣子判若兩人。
應嘉知道,他是在保護自己。
......
艾心妍一早踩着自行車過來郁姝工作室,順帶着把車還給她,一把推開門:“郁姝,快,我們之前不是做過系列妝容嗎。”
她一進門就左右搜巡着什麽,終于找見那人在大桌上,還低着頭描畫着什麽,她驚訝道:
“郁姝啊,你家這是怎麽了,我沒看錯吧。”
“怎麽了?”郁姝擡了擡眼皮,低頭繼續勾着線條。腦袋裏除了線條還是線條,就是這個客戶要求用的圓珠筆表達的标志,讓她熬了好幾個夜。
好在出價格稍微能夠撫慰一下她勞累的身體。
她今年大四,也算自由創業。
“你的桌子竟然這麽幹淨,還有你的書,都擺的這麽整齊,還高矮分類。你沙發上的衣服呢,怎麽都不見了?”
“呵,有個田螺姑娘呗。”郁姝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忍不住向她的大驚小怪翻了個白眼:“我受不了了,這裏太幹淨了,完全沒有創作的靈感。”
她當然這是誰幫忙收拾好的,不是于棠棣就是真的有鬼了,只不過她習慣不了收拾的太整齊的工作室,這種生活被人插手的感覺,她感覺非常不好。
“啊?你這有人幫你收拾還不好啊,我看你就是有病,上輩子就是個邋遢鬼吧。”艾心妍忍不住嘲她幾句:“诶,該不會就是昨晚你在群裏發的那個弟弟吧,快說說,是哪裏撿來的。”
“首先,我上輩子是鬼,也是個豔鬼。第二,他和我完全沒有一點的關系。”郁姝沉吟了下,棠棣這個名字,任誰叫都誤會。
“算了算了,我先不說這個了,我們上次不是發出過一套古風妝容系列嗎,你知道嗎,今天有個影視經紀人打電話給我了。”艾心妍搖了搖三個手指:“這個價,讓我們去兩天特約化妝師。”
玻璃門被敲了敲,外賣小哥推門進來:“郁小姐,您的簡餐。”
郁姝指了指門口的桌子:“放在那裏就好,謝謝你。”轉而拿筆敲了敲桌子:“我是畫紙上的,化妝,我不會。”
艾心妍便說邊去拿過郁姝的午餐:“虧你學藝術,會化妝吧會畫畫吧畫紙畫臉都一樣,那個經紀人說了,明天讓我們去做試妝。”
說着就開始對吃的打起了主意,結果眼睜睜地看着吃的在自己面前被拿走。
“要吃自己點。”
艾心妍只好再把主意打會賺錢上:“去吧去吧,我答應了。”艾心妍磨啊磨:“你想想啊,影視的肯定很多帥哥,多養眼啊。”
郁姝嚼了嚼飯,往旁邊拿了顆糖放進嘴裏,戲谑地笑:“去,有錢怎麽不去。”
......
郁姝工作室的牌子挂在牆上,玻璃門外的行人來來往往。
今天工作室的客人特別多,比如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于姨。
郁姝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姨,我不想養個這麽大的孩子。”
“小姝,我和棠棣那孩子說了,往後幾天就在你那住這下,等姨那邊搬了新屋,他再過來這邊住,也不久。”
于姨分明沒把郁姝當外家一樣,也不準拒絕:“棠棣這孩子特別懂事,手腳很勤的,你也知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以後住你那也能幫你幹些活。”
“姨,你看我這臉怎麽樣?”
“哎喲,那是最好看了。”于姨捏了捏郁姝的臉,心想年輕人這臉就是嫩豆腐似的:“漂亮!”
郁姝為難地“哎”了一聲:“你看我這樣的,他又是青春期的男孩子,住在一起,總不好吧。”摸了摸自己的臉,說的動聲動色,有理有據,她就不信這也能忍,于是瞧瞧擡了擡眼尾的餘光看了看于姨的臉色。
“嗐,你這孩子說這些,他乖得很,又老實,才不像你們城裏慣了花花世界的。”
“行了啊,別說,再說你找你媽媽說去。”
“于姨,我真......”
“砰”地一下門關了,理都沒理她。
真好,還給她把門帶上了。
郁姝看着外邊又要落入黑暗中的天,按開了電視,坐在那好一會,才咬着牙說:“啧,我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
帶個弟弟,還帶一個比她還大一只的弟弟。
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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