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飯桌上孩子玩鬧,劉藍藍性格也是話很少,所以桌上也就兩個人在說話聊天,劉大友拉了拉自己旁邊鬧着的兒子:
“乾乾,別老玩你玩具了,學學妹妹,先喝湯。”
劉乾乾“啪”地一聲把玩具抱在懷裏面,防備地看了爸爸一眼,大聲嚷着:“知道了!”
郁姝皺了皺眉,皮孩子太吵了也是件煩心事,這一一來,自己對面正安安靜靜吃着飯的于棠棣就格外乖巧了起來。
郁姝看了看碟子裏的雞肉,先是換了雙筷子夾了一塊給于姨:“姨,吃肉。”
于姨看着碗裏的肉,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轉而就看見郁姝給劉藍藍和劉寧寧夾了個菜,只見她笑眯眯的,溫柔道:“于姨做菜就是好吃,你們怎麽不吃。”
郁媽媽哈哈笑着:“這小孩又搞什麽名堂,往時沒見你跟于姨客氣,想當年啊,你跟藍藍搶奶喝的時候都掐着肉哇哇哭呢!”
自然沒人知道她打什麽名堂,她只擡了擡眸望向于棠棣那處,發現他并沒有關注桌上的人和話,反倒是和自己旁邊的劉藍藍一個樣。
無欲無求的淡漠臉。
“棠棣,吃肉。”郁姝非常自然而然地夾了個雞腿,而後就收回了自己的筷子,碰上劉藍藍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緩緩地伸直了脖子。
分明說着,她可不是特地給他夾的,這桌上所有人她都夾過一遍。
少年清瘦的手臂舉起,平靜地看了一眼淺淺笑着看向他的郁姝,雖然這張臉很有欺騙性,但是他不知道她又在做什麽奇怪的舉動,只撥了撥雞腿到一邊,低沉着聲音說:“謝謝。”
郁姝看着他的笑容就僵在嘴上,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前一段時間還追在自己身後叫姐姐的少年,好像變了很多。
大概想到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比較性格多變,而且還是她說過這樣那樣的話之後,她撥了一口飯進嘴裏,忽然對面的小男孩就鬧起來。
小男孩“蹬”地站起在凳子上,擠着一張小臉皺巴巴,憋紅了臉硬是沒眼淚,碗裏的湯還沒喝完:“雞腿是我的,為什麽要搶乾乾的雞腿!”
于姨“哎”地起身繞過去,也夾了一塊雞腿到他碗裏,連聲哄着:“這不是還有呢,乾乾想吃沒有人跟你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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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就不給哥哥吃,乾乾不想。”說着又哇哇地嚎了起來。
郁姝擡眉看了一眼哭鬧的小男孩,眼淚水也沒一滴,任性的脾氣正覺得有點好笑,而後就看見于棠棣把郁姝夾給他的雞腿夾到了劉乾乾的小碗裏。
郁姝頓時就拉下了臉,把碗也放下了,把堆滿了肉和兩個雞腿的碗拿了起來:“湯也沒喝完,又不吃飯,乾乾,雞腿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大家都可以吃,不可以任性。”
小男孩理直氣壯地扯着脖子,哭嚷道:“雞腿就是給小孩子吃的,哥哥不是小孩子,不能吃雞腿。”
“哥哥也是個孩子,他只是比你大不到十歲,也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劉大友也覺得有客人在,孩子這樣鬧實在不好,就拍了拍孩子:“乾乾,聽你郁姝姐姐的話,你一個人吃不完,給哥哥吃。”
于姨訓了幾句,怕這孩子沒點家教,這訓了之後又哄着:“先喝湯,媽媽給你再盛熱的。”
取走半涼的湯水,換過來一碗滾燙的,小孩子哪知道其中厲害,只是一個勁地發脾氣,晃擺着的手臂直接就擡起來把碗給打下去:
“我不要哥哥,我讨厭哥哥!”
“乾乾!”
幾聲尖叫着的驚呼,這一幕實在讓人心驚肉跳,滾燙的混着油水的湯就全部倒灑而下,全部潑向到旁邊的于棠棣的大腿上,淅瀝瀝的湯水迅速地被褲子吸附,還冒着煙。
但于棠棣“嘶”地悶疼還沒完,已經動作極快地把旁邊的小男孩抱了起來,這才免了剩餘的湯水淋到他嬌嫩的皮膚上。
“哎呦,乾乾,有沒有燙到。”于姨連忙過來查看,眼裏滿是心疼,只是大家都顧着去看笑的小的那個,卻冷落了真正被燙了一身的于棠棣。
或許少年太過堅強地一聲不吭,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于棠棣的手疼的顫抖着,郁姝捏了捏手,忍不住想,他寄人籬下的日子可真不好。
于姨抱起了終于真正哭了出來的劉乾乾,給他撫平氣,滿臉的心疼:“心疼死媽媽了,進房間脫了褲子看看。”
郁姝走過去,摸了幾下小男孩的衣服,都是幹的,顯然是沒有沾到一點熱湯,她繼而把小男孩抱到地上去:“哭什麽哭,燙到的又不是你,站在那,去給哥哥道歉。”
“小姝啊,小孩子不懂事,別吓他。”
“我沒吓他,現在就不懂事,那要什麽時候才懂事,要等吃了教訓才變乖嗎”郁姝拉着劉乾乾的小手,帶着他站到了牆角,劉乾乾舉起手就要打在她臉上,被她一捏:“不認錯,那就站着,站到認錯為止。”
“這……”于姨心疼着,倒是一邊看見孩子沒什麽事的劉大友就這樣看着,也不說話。
好好的聚餐,被孩子們鬧成這樣,如果嚴格一點的家庭,早就不讓孩子上桌吃飯了,過分寵溺,不過寵出來個沒用的。
旁邊站着的于棠棣眼裏閃過一抹驚異,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直接被風風火火幹事的郁姝拉起了手腕,語氣不善地罵:“站着幹什麽,去醫院。”
出了屋門,風因為兩人的跑動“呼呼”地刮疼着外耳,于棠棣凝望着前面拉着自己的郁姝飄灑在風中的長發,盡管腿上的疼痛感劇烈而難受,只是此時,心情又是格外冷靜。
像那天,他不顧一切地跑去工地上,只是此刻,在他的生命中突然多了一個他曾叫過姐姐的人。
是過客吧,人生的過客。
他卑微,無依無靠,而她人生嬌豔盛放,擁有着一切的美好,父母、親人、朋友。
兩個不同的世界,此刻遇見了,卻是這麽殘酷的對比着,剖析着。
因為于棠棣執意去買燙傷藥解決,最終兩人還是沒有去醫院,只是在車上,郁姝忍不住說:“你就這麽沒脾氣嗎,對誰都這樣,永遠不會發火,也不會罵人。一個小孩子,也能把你欺負成這樣。”
他換了換腿的姿勢,而後淡淡地道:“你不是看見過了嗎”
他說的,自然就是那天離開郁姝家時的事
“呵,那你剛剛倒是拿出那天罵我的氣勢。”
“我沒有資格。”他慘淡地扯了扯嘴角,一個寄人籬下的身份,做什麽事情都是要小心翼翼地吧。
郁姝不說話了,于是車子上陷入了極度詭異的安靜,就連淺淺的呼吸聲也能聽的極其清楚。直到車子開到了工作室門口,這份尴尬才結束下來。
“對不起。”郁姝背對着他開門,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一句,感覺到身後的人并沒有答應她,她推開了門,深吸了口氣,硬着頭皮說:“你搬來這裏住吧。”
心裏着急,畢竟他腿上的傷也還沒處理,正疑惑着身後的人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一回頭,就看見于棠棣半跪着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地按壓着肚子。
郁姝撲在他面前,讓他傾倒的身體壓在自己的肩膀上,摸着他按壓的位置,少年兩鬓間的冷汗滴撒在幹燥的地面上。
“別硬撐,上醫院,快點!”郁姝拉着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盡管只是一個上高中的男生,身高和重量也是夠嗆的。
“沒事,我只是……”他在強忍着陣陣翻覆着的胃,幹淨的眉眼掩不住狼狽,忍着想要吐出來的感覺,硬生生在嘴邊擠出來一句話:“胃疼,不用去醫院。”
郁姝直接就扔下他,轉而走掉。
于棠棣強撐着身體站起來,自嘲了一下自己對別人的妄想,真以為有人會真心對待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嗎。
他疼的發笑,眼尾漸紅。
郁姝推了自己的自行車出來,極其注重形象的她此時頭發亂糟糟地捆在一起,穿着一條毛裙不顧形象地岔腿坐在車包上,嘲他喊:“叫車來不及了,上車。”
于棠棣怔怔地擡起了頭,他突然就皺着眉目笑了,原來,原來是這樣……只見他慢慢地撐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地朝郁姝走去。
醫院啊,那個經歷生老病死的地方,似乎因為多了一個人的陪伴,變得不再令人慌懼。
于棠棣放開了蜷着的手掌,泛紅的手心穿過女人細極的腰身,卻不敢用力地抱緊,恍若一場溫情的夢,醒來之後,獨自面對的是一切糟亂。
“抱緊我的腰,坐穩。”郁姝說。
感覺到腰腹的手臂用力收緊,郁姝看了看前方的綠燈,兩條細腿愣是踩出了風火輪的速度,好在距離最近的醫院不足兩公裏,不到十分鐘就趕到了門診。
街景在不斷變換,左右搖擺的自行車車身擋不住飛快的速度,只記得那年沉悶的少年倚靠在女人瘦軟的背後,多年以後,少年長大成年,終是化為了女人一輩子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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