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一天
昏暗的深巷。
遠處隐隐傳來警笛聲,柴立新從“迷夜”門口出來,沿着巷子慢悠悠走着。
這條路他已走過許多次,尤其最近,柴立新的時間突然被禁锢在一天之內不斷循環,他找不出頭緒,唯一的線索,只有綁架他的那個變态。
被對方監、禁三個月後,柴立新死于一場火災,一切也由此開始。
找到那個人,查出他的真面目,也許就會真相大白。
柴立新并不确定,眼下卻也只能這樣。
到今夜為止,已經是他度過的第十五個8月12日星期三。這麽多天,他不是每次都能如願,比如昨天他向許晉江坦白,耽擱了五六分鐘,那人就沒有出現。
柴立新已漸漸摸出規律——同樣是8月12日星期三,如果做了些什麽與上一天不一樣的選擇,很多事的走向也會不同。
他要對付的那人非常的狡猾,擅長擒拿格鬥技巧,即使柴立新先知先覺,交鋒數次,雙方卻勢均力敵。有兩次,柴立新幾乎差一點就快制服那混蛋,最後還是被他逃之夭夭。
不過這也讓他确定,犯人就是從“迷夜”跟蹤着他出來的。在意識到行蹤敗露,并且沒有機會下手後,對方很幹脆地返身,重新進到俱樂部內。
午夜時分的“迷夜”俱樂部,狂歡接近高、潮。一層舞池裏人山人海,每個人的情緒随着DJ的音樂節奏而亢奮搖擺。這種情況下,要找出犯人,無疑就像大海撈針一樣。
柴立新幾次都無功而返,漸漸也就沒了耐心。
當再次聽到腦後極細微的空氣擾動,他扭腰,側身,完美閃過那人的第一擊,緊接着,在對方反應過來的瞬間,柴立新将手腕一翻,動作娴熟,一氣呵成,如同演練了無數遍一樣,反扭住對方胳膊,同時膝蓋往前一頂,大力将人撞向一邊的牆壁。
“老實點!”柴立新壓低嗓子,另一只手掌心裏,閃爍寒芒的鋒利匕首壓住了對方的咽喉,在昏昧微弱的光線中,割出一道細長血線。
不過眨眼的工夫,快得令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柴立新已把人牢牢壓制在牆邊。而說時遲那時快,在匕首刀刃抵在對方脖子上,劃出血痕的同時,那人發出了一聲悶哼。
這聲音讓柴立新瞪着眼,一瞬間,臉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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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那人胳膊,把人快速翻了個身,變成雙方面對面的姿勢。接近巷口位置,街邊的路燈把長巷一邊的灰牆照亮,另一邊則投下陰影。
柴立新在陰影的那邊。
即便這樣,也足夠他看清手底下那人的容貌——
“怎麽是你?”
他聲音驚愕,眉毛緊緊皺到一起。
“小新,”許晉江俊美的五官微微扭曲,剛才柴立新那幾下,又準又狠,他也并不好受,“你先松手。”
他扭了扭頭,看向柴立新。因為這個動作,壓在他脖頸上的鋒利匕首又制造出更深的傷口,鮮血湧了出來。
柴立新腦子裏的那根弦終于繃斷了。
“你他媽的……”
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也幾乎燒光了他的理智。他曾設想過無數次和那變态對峙的局面,揭穿他的僞裝,暴露他的真面目,再親手了結對方。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許晉江的臉會和那藏頭縮尾的變态混蛋劃上等號。
前一刻,他恨不得把那人揪出來揍得稀巴爛,而這一刻,柴立新感覺就像心口被人捅了一刀子,冷的刀鋒在熱的血肉間攪啊攪,每一下,都是錐心刺骨的疼。
那是比之前更強烈十倍、百倍的憤怒、難堪及屈辱,它們就像熊熊火焰燃燒,把胸口燒穿,讓他心髒都快要爆裂。
被信賴的人背叛,大抵就是如此了。
“……為什麽?”
這份沉重幾乎耗光了柴立新的力氣,讓他連聲音都低啞下來。
他只想知道,許晉江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們從小認識,争吵過,也打過架,柴立新獨來獨往,從不與人深交,朋友就更少了,這麽多年也只有一個許晉江能忍受他的臭脾氣。
當年才五歲的許晉江為他向父母求情,救了他一命,也保住了他媽的工作。從那以後,柴立新嘴上不說,心裏已經把許晉江當成了朋友。
男人間的友誼不需要過多的言語。
許晉江告訴他——他是同性戀。作為一個筆直的直男,柴立新心裏再別扭糾結,後來也逼着自己認了,誰讓許晉江是自己的哥們兒?甚至許晉江一次兩次三次搶了他的女人,柴立新也都忍了。
他自問沒什麽對不起他的。
“為什麽你要那麽做?你他媽的究竟把我當什麽了?!”
“小新,你在說什麽?”
此刻,被他壓在牆上的許晉江表情也滿是疑惑,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柴立新在說什麽。
“先把刀放下,我們再談,好麽?”
他的話讓本來魂不守舍的柴立新表情森寒,上挑的眼尾就像細長又冰冷的刀尖,直入心底。
“許晉江,你少他媽裝蒜!”
“我……”
“閉嘴!”柴立新更用力把許晉江壓住,“說——為什麽要跟蹤我,為什麽要那麽做?”
兩人都身高腿長,嚴格算起來,許晉江要比柴立新還高三公分。此時他們肢體糾纏,近得呼吸可聞,已經急眼的柴立新根本沒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暧昧,尤其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上去就像他主動投懷送抱一樣。
許晉江眼眸深沉,雪白的臉龐猶如夜色中靜靜盛開的昙花,他眨眨眼,表情頗為無辜和委屈,“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柴立新:“……”
許晉江:“我不放心你,所以才跟着你。”
柴立新深吸了口氣,內心澎湃激蕩的暴烈情緒稍稍退去了一點。他被憤怒一時沖昏了頭,而許晉江表現得越是坦然自若,看不出一絲心虛的樣子,就更讓柴立新狐疑不定。
“把手舉起來。”他不客氣地命令。
許晉江聽話的很,立刻乖乖照辦。
柴立新用一只手,把他全身搜了一遍。除一些随身物品外,什麽也沒搜出來。
如果許晉江就是那個變态,他身上就應該帶着麻藥針筒之類的東西才對,柴立新一直盯着他,這麽短的時間裏,他不可能把東西處理掉而不被他發現。
看來是自己弄錯了。
“你不是他。”柴立新說着,就收回鋒利的匕首。
“他是誰?”許晉江卻眯起眼問。
“不關你的事。”
松了口氣,柴立新又有些煩躁。
他可不想再跟昨天一樣,叽叽歪歪,對許晉江解釋什麽,反正無論說了些什麽,到第二天,一切又會全部清零重來。就算今天的許晉江相信他,又能怎麽樣?
許晉江定定望着他,也不出聲了。
把匕首塞回刀鞘,柴立新意識到兩個人正胸貼胸,就差臉貼臉了,剛想退後,許晉江卻兩手一拉,把他整個拉進懷裏。
“你幹什……!”柴立新黑着臉,說到一半,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消了音。他的目光往下移,那根又熱又硬抵着他腹部的東西,大家都是男人,柴立新再清楚不過。
“你剛才一直在蹭我。”許晉江特別理直氣壯。
柴立新一陣惡寒,舉起拳頭就揍,“我艹你大爺!松手——”
流了一脖子血,即使挨了柴立新幾拳頭,許晉江卻仍固執得跟狗似的,把柴立新當成了肉骨頭,死不肯撒手。
柴立新氣得直哆嗦,一時又掙紮不開。他心裏清楚這屬于不可抗力,不能都怪許晉江,以他的權勢地位,無論喜歡什麽樣的,都有的是人乖乖送上門。兩人認識這麽多年,許晉江還不至于對他有什麽想法。
心裏明白是一回事,可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許晉江現在還死死抱着他,不肯放開。
說起來很沒面子,被那變态狂監、禁了三個月,他現在對同性之間的接觸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別說許晉江是當着他的面發、情。
柴立新忍無可忍,照準許晉江膝蓋狠踢了一腳,又在他腹部搗了一拳,悶哼一聲,許晉江終于放松手臂,整個人彎着腰,慢慢沿牆面滑坐了下去。
“你他媽瘋了?!”
掙脫桎梏,柴立新後退兩步,他喘息急促,一半是驚,一半是氣的。
許晉江低垂着腦袋,高大的身軀縮在牆角陰影裏,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憐。
“小新,你是不是忘了?”
柴立新目瞪口呆,他氣懵了,甚至沒顧得上接話。這哀怨委屈的口氣是怎麽回事?他忘什麽了?
許晉江這時擡起頭,雙眼幽黑深邃,“今天是8月12號,我的生日。可今天一整天,你都在敷衍我,不止把我的生日忘得一幹二淨,現在,你連實話都不願意對我說了……”
頭腦中嗡嗡作響,柴立新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他怔愣了半天,才恍惚記起,許晉江的生日确實是在今天——
8月12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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