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城堡的大門敞開, 衆人的視線齊齊朝外面望去。

本該是深藍靜谧的夜幕，此刻被火光映得如同白晝明亮。

那滾滾而來的熾熱火焰将守在聖地城堡外的高大巨人緊緊包裹，哪怕這些熔岩巨人的皮膚耐得住上千度的高溫, 也在這洶湧澎湃的烈火中搖搖欲墜, 可以想象那是怎樣毀天滅地的力量。

轟隆隆——

城堡外牆接連被倒地的熔岩巨人壓垮，荊棘被火焰燒灼, 倉皇四竄的怪物巡邏兵有許多都一頭栽進了護城河裏。

精靈王驚愕地看着外面天翻地覆的景象，不明白為什麽頃刻之間就變成這樣了。

“——尼克勒斯！”

精靈王驟然回神, 怒視着他惹了大禍的兒子。

“他是為這女孩而來的！對吧！”

尼克勒斯也被吓了一跳, 回過神來：

“好像……是？”

揚起巨翼的魔龍從遠方急速掠來, 龍焰将攔截他的所有守衛都瞬間吞沒, 空氣裏泛着可怖的硫磺味道。

那些守衛或許以為他是來營救城堡裏關押的精靈王族的，但明眼人又都能看出, 這突然襲來的魔龍仿佛沒有半點道理可講。

他只朝着一個方向堅定而去。

不管是黑暗神的爪牙，還是善良的精靈，任何阻攔他的人, 都會被他的龍焰化作白骨粉末。

……所以比巨人和怪物守衛聰明得多的精靈們，麻溜地就給這魔龍讓開了道路。

“帶着尤莉娅, 趁現在離開。”

光明神擋在了門口, 張開了神術結界。

精靈王詫異不已：

“帶她走？可是……”

光明神頭也不回。

“情況變了, 現在外面的魔龍是比黑暗神要可怕百倍的敵人, 現在就算把尤莉娅交給他, 我們在場的所有人, 包括你的兒子, 他也絕不可能輕易放過。”

光明神在看到魔龍身影的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了。

他暫時還沒想到創世神是如何吞噬掉黑暗神的，但很顯然, 眼前的麻煩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因為如今的熔岩巨人不再聽從創世神的命令，從地底被喚醒的他們唯一的動力就是毀滅世界。

也就是說，他不僅要阻止創世神吞噬自己，還要用這不斷流逝的力量，來消滅遠古最強的魔獸。

眺望着魔龍以毀天滅地之力朝此地奔赴而來的幾秒內，光明神的腦中已經翻湧了無數中破除眼前困局的計策，但唯一的答案其實就在眼前——

尤莉娅。

她是平衡這一切的核心。

光明神果斷地做出了決定，他看向驚愕得說不出話的尼克勒斯：

“你知道該帶她去哪裏才最安全。”

尼克勒斯愣愣點頭。

光明神又回頭看了一眼被緊緊捆住，固定在藤蔓椅子上的少女。

她被施加了一個禁言術，兩度都被她沖開，最後還是光明神親自施術才讓她安靜了下來。

少女漂亮的湛藍眼眸瞪得圓圓的，恨不得從他身上咬掉一塊肉。

“捆松一點。”光明神頓了頓，不知是用何種心态囑咐，“別讓她吃苦頭，否則我會把你親自送到魔龍的爪下。”

尼克勒斯：……？？？

不對勁。

光明神，您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啊？

尤莉現在覺得，她和卡厄斯簡直就是被惡婆婆拆散的苦情戀人。

善于在林地隐匿活動的精靈們，帶着尤莉從混亂的聖地城堡撤出，他們順着城堡後方的密林一路輾轉，來到了一個仿佛原始森林般的漂亮林地旁。

銀湖倒映着月光，善于造屋的精靈們開始原地搭建樹屋，而那些巴掌大的小精靈則負責去薅湖上天鵝的羽毛，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便做好了一個又一個的羽毛枕和鵝絨被。

尤莉被安排在了一個與精靈王同樣等級的大樹屋裏。

“——我為精靈族對您今日的冒犯表示深深的歉意，女王殿下。”

精靈的歷史比人類還要悠久。

舊時代被熔岩巨人終結之後，神祇将完成使命的巨人族埋入地底沉睡，精靈在埋葬巨人的土壤上誕生，同時肩負着看守這遠古魔獸的使命。

精靈王從新紀元開始便存在于這片土地上。

他目睹過無數王朝更疊，神祇墜落，因為活得太久，雖然樣貌依然年輕如故，但性格卻很像個溫厚寬和的長輩。

“這并不是懇求您的諒解，您擁有憤怒的權利，而我們精靈族将會永遠虧欠您一份恩情。”

溫和的精靈王将他那不争氣的兒子提溜到尤莉的面前。

“您在這裏的時間，尼克勒斯會用生命來守候您的安全，您可以盡情将他當做仆人使喚。”

尤莉白眼看着那臉色發青的精靈少年。

等到精靈王離開之後，那總是笑容輕浮的少年，這才煩躁地揪起頭發。

“你真的沒騙我？你們真的是來幫忙消滅熔岩巨人的嗎？”

尤莉身上的鎖鏈被松了松，已經可以正常活動了。

而且那鎖鏈還會隐形，所以乍一看她行動自如，只要不使用神術，就不會被緊緊束縛。

“本來是。”尤莉伸了個攔腰，倒是很氣定神閑，“但現在就不一定了，你不覺得發怒的卡厄斯比熔岩巨人更可怕嗎？”

尼克勒斯：……那确實。

“而且你們越讓他找不到我，他會越生氣的。”

尤莉像個小惡魔一樣在尼克勒斯的耳邊低語。

“我的男朋友脾氣壞，下手狠，一點也不講道理……”

尼克勒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但沒關系，我講道理啊。”尤莉笑眼彎彎，美貌使得她笑起來人畜無害，“我已經明白，你是為了拯救同族才會綁架我，而你和你的父親都沒有傷害我，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會記恨你們的，如果魔龍想要殺你們，我一定會拼死勸住他。”

眼前的局面有些焦頭爛額，尼克勒斯有些被尤莉說動。

“……你認真的？”

尤莉眨眨眼，看上去無比真誠：

“卡塔西斯的女王不會說謊。”

不過她只是說卡厄斯要殺他們她才會攔。

如果是針對這個尼克勒斯，他被卡厄斯痛揍一頓，她是一定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精靈族一貫品性善良，雖然尼克勒斯有時候像是精靈族的異類，但他頂多風流了些，并不會用最壞的心思去揣測尤莉的想法，尤其尤莉還是一個模樣令他非常喜歡的美貌少女。

他有所動搖，視線落在了虛空中無形的鎖鏈聲。

咔噠。

就在鎖剛要開啓的時候，忽然從窗外毫無征兆地翻進來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

“年輕的精靈王子，可別聽信這小女孩的花言巧語。”

卷發及肩的紅瞳青年笑意淺淺，狹長眼眸掃過尤莉震驚的神色，他的表情看上去更愉悅了。

“畢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如何用看似天真無辜的模樣，将別人哄騙得團團轉的，不是嗎？”

被她用毛血旺拖延時間的那次。

還有引出她內心最深的惡念結果居然只是艹哭別人的那次。

每一次幾乎都是以為自己十拿九穩，結果都在她這個小陰溝裏翻了船。

……受害者血族始祖阿德拉，發出了血淚控訴。

尤莉沒想過竟然會在這裏與血族始祖阿德拉相遇，她想了想，上一次見面還是在蓋亞學院，因為燃情花的事情吧。

說起來，他似乎和黑暗神是朋友，在黑暗神複活之後，他又加入黑暗陣營為黑暗神奔波也不是不可能。

“血族始祖！？”尼克勒斯警惕後退，擋在尤莉身前，“你怎麽找到這裏的？你來這裏幹什麽？”

“別緊張，現在我像，我和精靈族或許能夠成為朋友。”

“朋友？怎麽可能！你是黑暗神的爪牙，你在布裏德靈頓做的那些事自己都忘了嗎？”

阿德拉笑了笑，不置可否。

“沒有永遠的敵人，現在黑暗神消失了，我們都不想讓那位喜怒無常的魔龍回來複仇，統治整個大陸，對吧？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我認為公正守序的光明神成為唯一真神，對我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他緩步走到尤莉面前，俯身撚起少女的一縷發絲。

“這個小公主和禁靈鎖鏈可是我們手中最有利的籌碼了，你放走了她，我們就只有一個下場。”

對魔龍有心理陰影的尼克勒斯，腦子裏已經有魔龍一路屠城而來，渾身浴血對他說“等下就把你們全殺了”的畫面感了。

尼克勒斯頓時收回了手。

“怎麽這樣看着我？”

大約是數次在尤莉面前翻車，這次終于讓她吃癟一次，阿德拉看上去心情愉悅。

“聽說那位神祇賦予了你神格，以及神祇的祝福，如果不是因為精靈族擁有聖裝，或許在這裏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攔不住你吧？”

“所以說，你這雙帶着怒氣的漂亮眼睛，該瞪的并非是我，而是你的神。”

尤莉沒辦法反抗，阿德拉便得寸進尺地伸手捏住少女的下颌。

他的動作并不帶有欲望，甚至有點孩子氣。

“不過你的神一時半會兒來找不到這裏，這裏崎岖又偏僻，連我一路上都差點跟丢，等光明神甩掉了魔龍，我們就能好好的講講道理，坐在談判桌上聊一聊正事了。”

尤莉被他捏得像一條小金魚。

她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女王啊！她不要面子的嗎！

“尼那個什麽斯。”

被尤莉點名的精靈王子愣了一下，不敢置信這麽久了，尤莉還沒記住他的名字。

“或許我的名字應該是……尼克勒斯？”

“黛西是你的朋友對吧？她小時候救過你所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尤莉指着阿德拉道，“就是這個人，他還得你的救命恩人被教廷處刑，差點沒命，你說你是不是該給你的朋友報仇？”

阿德拉瞪大了眼。

“黛西是他的救命恩人？怎麽會？不是，你為什麽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

尤莉面無表情，自下而上翻白眼看他，仿佛被捏臉的弱勢一方是眼前的阿德拉似的。

“我還知道你少年時被初戀在床上暗算，害得你有了心理陰影，活了幾千歲也依然是個處男。”

乙女游戲裏的每一個可攻略角色都有自己弱點。

這個弱點放在女主角那裏，就是攻略角色的關鍵點，但是放在尤莉這種損人身上，效果不僅不治愈，還能讓阿德拉感受到大庭廣衆連底褲都被人扒掉的羞辱感。

可以說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高。

阿德拉：“……”

阿德拉：“我改變主意了，熔岩巨人和魔龍我們自己想辦法對付吧，先把這個女人宰了……”

尼克勒斯用盡全力從後面架住阿德拉，才讓暴怒的阿德拉沒有沖上去用他的尖牙吸幹眼前這個少女。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要在中間勸架，他頭疼地對尤莉道：

“你少說兩句吧。”

阿德拉面目猙獰，血族的尖牙露出鋒芒。

“尤莉娅·法裏斯蘭！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尤莉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她身上有創世神的祝福保護，沒人能傷害她，捆她就是極限了，不差氣阿德拉的這幾句。

“我說我當時就趴在床底你信嗎？”

“……你死吧，就現在。”

幾人推搡争執之際，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德拉的指甲過于鋒利，竟然一下子勾到了尤莉的衣襟。

撕拉——

少女平時穿着白貂絨鬥篷，裏面卻穿得單薄。

塔夫綢從衣領到前襟被扯破，露出少女大片雪白肌膚，半個肩頭都裸露在外。

空氣一下就安靜了。

少女細膩肌膚落在尼克勒斯的眼中，是比一切風光還要誘人的景色，他多看了好幾眼才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而落在阿德拉的眼中，簡直不亞于是火山爆發野獸出籠，危機感使得他的頭腦頓時清醒過來。

這不能讓那魔龍知道，否則他必定屍骨無存。

得讓尼克勒斯閉嘴。

最好還要抓幾個魅魔過來，讓這女孩把這場意外忘得一幹二淨。

……等、等一下！剛剛這女孩剛剛還牙尖嘴利的，怎麽現在突然眼睛紅了啊！！！

“你哭了？等等，你該不會是真的在哭吧？？”阿德拉不敢置信地湊上前，“剛才只是意外！你明明也親眼看見了！再說了，我，血族始祖阿德拉沒有奸淫女性來複仇的興趣，這有什麽好哭的！”

尼克勒斯無奈扶額：“你聲音小一點，她沒哭，但你再吼她就真的哭了。”

被捆住的尤莉只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她被扯壞的衣服可憐巴巴地耷拉着，露出的肩頭被冬日寒風一吹，冷得她都忍不住發顫。

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雖然創世神的祝福可以使她免受神術的傷害，但男性可以對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女性所做的事情太多了。

想到這裏，尤莉悲從心起。

她現在又冷，又餓，手還被捆麻了，還要坐在這裏聽兩個傻逼吵架。

這也太慘了。

所以她越想越痛苦，越想越難過，尤其是她現在這麽餓，還不知道下一頓什麽時候吃，她難過得眼眶都紅了起來。

光明神從外面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糟糕的場景。

被捆在椅子上的少女。

破破爛爛的衣服。

還有紅通通的眼眶。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一個是精靈族盛名在外的多情少年，一個是看上去就是個色胚的血族始祖。

他們正在做什麽，這還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

“等、等一下——！光明神在上，這一切我們都可以解釋……”

話還沒說完，尼克勒斯連帶着阿德拉，都被驟然掀起的疾風從樹屋裏吹了出去，撲通一聲落進了旁邊的銀湖裏。

那風太急，兩人都嗆了好幾口水。

尼克勒斯：“咳咳咳咳——！都怪你！剛才光明神的眼神好像要殺人一樣，我怎麽跟我父親交代！！”

阿德拉：“怪我？如果不是你攔我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嗎！更何況你剛剛才是那個眼珠子都快黏上去的人吧！”

冬日的銀湖裏結着一層薄冰，凍得兩人牙齒打顫，來不得多吵，連忙上岸取暖了。

而只剩下兩人的樹屋內。

尤莉眨了眨眼。

剛剛那陣風太大，吹起的沙子進了她眼睛，她沒辦法揉，只用用力眨眨眼，落了幾滴生理性的眼淚。

再擡起頭時，光明神身上的白金長袍落在了她的肩上。

“是我的疏忽。”

光明神催動神術，樹屋的藤蔓開出淡紫色花瓣，那花瓣的肌理生長蔓延，又被拆解成纖維絲線一樣的物質，伴随着淡金色的神術光芒，一件紫羅蘭色的長裙搭在了一截樹枝上。

尤莉：……好家夥，原來卡厄斯這愛玩奇跡暖暖的性格遺傳給了你啊。

光明神絲毫不知尤莉心裏的吐槽。

他還以為那兩個人對尤莉做了什麽僭越的舉動，臉色看上去十分陰沉。

“除了這個，他們還有做什麽別的嗎？”

尤莉想了想：“那倒是沒有，就是尼克勒斯多看了幾眼，也沒什麽，看就看了不會掉幾塊肉的。”

她在現世夏天穿的吊帶裙比這暴露多了。

不過尤莉說完之後，無端地又想到了卡厄斯，要是他知道的話，大概會說“那就挖掉他的眼珠子”這種可怕的話。

雖然她肯定不會就這樣眼看着卡厄斯因為這種小事去挖人眼珠子，但是偶爾尤莉獨自一人回想起來時，也會有種被明晃晃的，熱烈而澎湃的偏愛包裹着的甜蜜。

但光明神并不是卡厄斯。

因此他只說——

“那就好。”光明神垂眸盯着她微紅的眼角，“我會讓他們來向你道歉，你可以為他們對你的冒犯而懲罰他們。”

尤莉沒有懲罰人的愛好，她只說：

“不用啦，比起那個，你放我走我會更開心……等等。”

她忽然聞到了一絲很淡的血腥味。

“是誰受傷了？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卡厄斯他……”

少女眼中的急切與擔憂落在光明神寂靜的眼底，他靜默地望着正追問他的少女，聽她問完一連串的問題才緩緩開口。

“……我離開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卡厄斯人呢？”

正常情況下，如果卡厄斯沒事，光明神不會這麽輕易地脫身的。

可如果他有事，以她現在的狀态，似乎又很難再找到使用神降術的機會。

尤莉擔憂地擰緊眉頭。

“他只是受了一點傷。”光明神緩緩道，“這個容器負擔不了過于強大的力量，他要控制他的力量，還要對付熔岩巨人和我，就算他是魔龍，是創世神，也是會受傷的。”

尤莉稍稍松了口氣。

容器是沒有痛覺的，只是受一點傷，對卡厄斯而言不會有絲毫影響。

回答了尤莉的問題，光明神又忽然發問：

“他是你用神降術召喚而來的，是吧？”

尤莉閉上了嘴。

“最開始，你之所以接近我，也是為了通過我作為媒介，進入沉睡的創世神的神域，好想辦法将他提前喚醒，是吧？”

光明神淡漠的眼眸仿佛有一場大雪無聲降落，雪花簌簌而下，覆滿眼底深處。

“尤莉娅，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勇敢得多，也要堅強得多。”

尤莉感覺這個氛圍很不對勁。

她做的這些事，頂多算是碟中諜，為什麽光明神說出了一種癡情女責備負心漢的感覺？

“你與父神的配合也很默契，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将他對你的感情移植到我的身上，來放松對你的警惕，這實在不像是那位蔑視萬物的創世神會做出的精巧謀劃。”

大約是因為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計謀都不堪一擊，所以光明神心中的卡厄斯，是絕不會設下這種環環相扣的計謀的。

然而下一秒，尤莉卻一臉奇怪地看着他道：

“誰沒事會給你移植這種奇怪的東西啊，你想什麽呢？”

黑暗神是因為他本就是欲望化身，被卡厄斯融合的時候就已經受到了影響。

但光明神卻不同，他被融合期間，意識沉睡，沒有任何對外界的感知，後來被分離出來也沒能成功吸收卡厄斯的力量，怎麽會移植到卡厄斯的感情呢？

尤莉的這番話重重落在光明神的頭頂。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不是這樣嗎？

可如果不是受到卡厄斯的印象，他無意識對眼前這少女所産生的那些複雜的情緒，那些反常的舉止……

這一切，又來源于何處？

作為光明與秩序的化身，他是絕對的公理，是毫無偏私的存在。

他不該，也不能有任何偏愛。

尤莉并不知道光明神在為什麽而動搖，她現在只想自救，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卡厄斯的身邊。

“光明神，你想要拯救這個世界嗎？”

光明神望着尤莉，靜靜地答：

“當然。”

尤莉想起了卡厄斯的回憶，回憶裏的那個光明神，規勸創世神毀滅舊世界。

而現在的這個光明神，卻又想盡辦法要拯救這個紀元。

“那你應該為你當初的決定而後悔。”尤莉暗戳戳內涵他。

當初的決定？

光明神很快想到了熔岩巨人的起源，如果不是因為他執意勸誡創世神毀滅舊紀元，或許熔岩巨人就不會誕生。

“我不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光明神緩緩道，“舊紀元腐朽不堪，而這個世界還欣欣向榮，毀滅或是拯救，都是我所做的決定。”

“那你很清楚，你應該怎麽做。”

尤莉捏了捏手心裏的汗。

接下來的話令她有些緊張，她不知道說完以後會有怎樣的後果，但她知道，光明神與黑暗神不同，他更有頭腦，也更危險。

想要喚醒完整的卡厄斯，那麽，光明神必須屈服。

“放棄抵抗，讓卡厄斯吞噬掉你，完整的他會重新擁有創世神的身軀與神格，他會蕩平世間所有的巨人族。”

光明神無言地望着尤莉。

尤莉緊張得要死，她、她也知道這個要求是真的很無禮，直白一點說，她這就是在讓光明神去死，他翻臉罵人都不奇怪。

但尤莉心中又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尤莉娅，你是在讓我自願消失嗎？”

光明神的聲音很輕。

“……不是我。”

尤莉咽了口口水。

“是你的秩序，你的原則，它們注定了你的消失，這樣的決定，卡厄斯不會做，黑暗神也不會做，只有你，你一定會——”

因為你是将原則與秩序視為一切的光明神。

所以，你一定會自願為你的原則而消失。

光明神心想，她好像不經意間，說出了一句對他而言最可怕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