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泗州古城

馬平川備了幾匹好馬,帶了幾頭騾子背上幹糧和工具挑選了幾個精明

能幹的手下,在院子裏整裝待發。

張啓山把昨日牢裏的少年撫上自己的馬背,一縱身騎了上去。

“出發!”

張啓山揮起馬鞭在空中抽了個響,這匹張啓山花了重金從南京買下的

黑色駿馬立刻跑在了隊伍最前面。

“小兄弟,吃飽喝足也睡夠了,總該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馬背上張啓山貼近少年的耳朵暗聲詢問,少年笑了笑道:

“小兄弟?我叫張海客,年紀嘛,可比你大,跟你要找的那個啞巴張

是發小,我留在這只是幫他傳個話,不過還沒到地方,我還不能告訴你這

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再等等吧。”

張啓山聽的雲裏霧裏,雖然還想繼續套點話,這個叫做張海客的少年

再也不肯透露半個字,只好作罷。騎馬走了一刻鐘,便來到馬家丢失棺材

的那片祖墳,按照馬平川的要求,已經在這片枯死的莊稼的邊緣,用濕泥

上取五丈長的竹竿灌入石灰,敲入泥中,只留一指。

馬平川指着祖墳四周密密麻麻的竹竿,對張啓山說道:“你看,這片

竹竿圍出來的形狀像什麽。”

張啓山坐在馬背上瞄過去,果真像一只巨大的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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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現在可以說說我們家祖墳裏的棺材到底跑到哪去了吧?”

馬平川想把張海客從馬背上拽下來,這少年卻早就料到他的動作,一

縱身,踏上馬平川撲過來的脊背,輕盈平穩的落在地上,而馬平川則被這

一腳踩了個狗啃屎。

四周的夥計有好些人捂住嘴才不至于笑出聲來,馬平川爬起身,臉上

好些泥土渣子,火辣辣的臊得慌,想發作,但礙于張啓山已經下馬将少年

拉到了隊伍前面,只好忍氣吞聲恨恨地走到張啓山身邊使了個眼色。

張啓山會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點點頭,帶着衆人走到一處田

壟的側面,表面上看上去和別的地方并無二致。少年對着一處地方猛踹了

一腳,表面的薄土立刻凹了進去,露出一個極小的盜洞。

“這麽小,只有孩子才能通過吧。”

“下面的入口我已經帶你們到,至于你們進不進得去,那就看你們的

造化了!”

張海客輕蔑一笑,迅速的鑽進洞裏,張啓山趕忙從馬背上拿了點裝備

跟了進去。洞口極其狹窄,張啓山學過一點縮骨術,勉強可以前行,至于

馬平川,遠遠的聽到他在洞口罵娘。

黑暗中跟着張海客前行,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張海客停了下來,打了

個火折子,張啓山看到前面青色的石板,知道是到了墓穴的上方。墓穴的

青磚已經事先被拆掉了一些,足夠少年鑽了進去,張啓山塊頭略大,張海

客又從內部拆了幾塊磚才能讓張啓山勉強通過,到了墓穴內,張啓山環顧

四周,發現這個墓穴有點邪門,地面上全都是九天玄女的壁畫,墓頂上反

而什麽都沒有,只有一溜參差不齊的青磚,墓頂上倒挂着很多很多東西,

全都是以前他在墓底看到的,舉起火折子往上照看,發現墓頂上竟然貼着

一具棺材。

“這是一個反着的墓?”

張啓山不由得咂舌,他跟着小哥也放野過很多次,從來沒有見過如此

奇怪的墓室,張海客搭着張啓山的肩膀笑道:

“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跟你想得一樣,你開開眼好好看看吧。”

說完張海客走到一尊銅馬面前輕輕推動,三到五秒之後,忽然,整個

墓室一震,地面發生了變化。

81

墓室一角的青磚凹了進去,出現了一條往下的甬道。甬道很深,最開

始的部分用青磚加固,但再往下四面全是黃土,看起來像是一個盜洞。

“到了這裏,姓馬的那些人很難再追過來”

等張啓山進了盜洞,張海客關閉了甬道的入口:

“咱們從這兒才算是起點。”

順着盜洞筆直往下,滑了足足有四五分鐘,來到一個比較寬敞的石廳,

靠着牆壁散落着很多屍體,張啓山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屍體都穿着近代

的衣衫,身上雖然或多或少有着各種傷痕,致命的卻是被捏斷喉嚨,再看

這些人的雙指奇長,難道這些都是張家的人?

看到張啓山錯愕的表情,張海客并不奇怪,指着一個帶着懷表面目猙

獰的屍體解釋道:

“這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族裏的爹,不過我以前在本家的孤兒院裏見

過他,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親爹就不知道了。看這個廳裏屍體的死法應該

是死在張家人的手上。”

雖然聽父親說過關于張家族內鬥争的殘酷,卻都比不上親眼看到這麽

多張家人死在這裏來的震撼,張啓山哀嘆這些都是血脈相連的族人,自相

殘殺只會讓家族凋零,讓汪家可以有恃無恐地勾結日寇屠戮張家子孫。

“小哥以前也曾經來過這兒?”

“他對這裏似乎很熟悉,絕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張海客遞給張啓山幾塊紗布,紗布上面有特殊的血腥味,上面有小哥

的血。

“聽家裏的老人說過幾十年前到這裏探鬥的張家人全死在下面,只有

一個血罐子活着出來。”

“血罐子?”

“時間不多了。用這個,把手和腳包起來,跟我一起潛過泥漿。”

張啓山還想問話,張海客已經鑽入石廳中心的泥漿之中,張啓山只好

跟着跳了下去,可能是純血的作用,泥漿之中立刻湧起各種躁動,很多不

明生物紛紛往旁邊躲避,兩人很快通過泥漿下面的暗道來到一處小的洞穴。

說是洞穴其實是一戶人家的院子,只是被埋入地下,但盆景、假山、

鵝卵石的地面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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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嗎?我小哥和父親到底怎麽樣

了?”

雖然有驅蟲神血護體,腿上胳膊上仍然鑽進一些吸血的蟲子,張啓山

拿出匕首切開皮膚挑掉幾只鑽得比較深的,血流了不少,體力消耗的厲害。

從昨晚到現在張海客的關子賣的未免太久,在深墓之內又無他人,就算動

用武力也未必吃虧,無論如何自己要弄個清楚明白。

“你真是個急性子!”

張海客将上衣脫下來抖掉泥土和蟲子,挂在假山上吹幹,光着膀子盤

坐在石凳上認真道:

“不帶你走這麽一遭,我就算告訴你來龍去脈,你也無法理解,這裏

是泗州古城的遺址,最起碼有四層岩層疊着埋在我們腳下,我們所在的只

是第一層。這座古城,張家一直在經營,當年是因為一場洪水,古城就直

接消失被淤泥掩埋了,所以裏面的好東西太多。而在最深的地方有着張家

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張海客說着,從口中吐出一個極其小巧的青銅六角鈴铛,張啓山一看

大驚失色,這不是族長信物嗎?

“我知道你肯定認識這東西,你爺爺張瑞桐也一直在尋找它,石廳那

些死去的張家人裏,有很多都是你爺爺的手下。說句實話,你爺爺不是純

血,根本沒資格當族長,他手上的六角鈴铛也是假的,不然怎麽可能被別

人偷走,真的鈴铛在這座古城下面沉睡了幾百年,你爺爺能當上張起靈,

中間确實有點不光彩,他是個陰謀家,上一代的族長在這底下被害身亡,

到現在也沒有人幫他的屍體運回張家古樓,這中間的緣由,只有你爺爺才

知道。當然我是外族的孩子,這些都于我無關,本家那些是非我也懶得去

管,但是你要找的那個人這次下鬥,卻是跟這個鈴铛有關。”

張海客把鈴铛收回口中,走到院子靠近廂房的附近,張啓山看到了兩

個岔路口,繼續往前延伸的甬道,變成了兩條。這兩個盜洞口,一個大一

個小,大的是正常的尺寸,小的,只有小哥那樣瘦小的身子縮骨才能進入,

盜洞的四周,泥土中有四塊青石板,這是一個下水通道,直徑已經被固定

了,無法擴大。張海客指着這個小盜洞說道:

“他就是從這裏下去把這個鈴铛帶出來的,我沒有跟下去,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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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只有他能下,過程想必極其艱難,我猜他多年以前跟着那些內鬥身亡的

人下過這裏,那次并沒有成功,他說這座古城已經被日本人盯上,這次無

論如何也要把東西帶出來,我跟我的夥伴跟他在這裏分開之後,被那池子

裏的吸血蟲困了好久,還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裏,直到他帶着鈴铛爬了出

來,順便把我們這群人給救了。”

“那之前那些日本人呢?還有我爹,他們怎麽樣了?”

張啓山忽然想起父親和小哥是跟着日本人來到這裏的,但是張海客的

描述中,并沒有父親。

“聽他說,回到地面之後,日本人帶了狼狗追擊他們,中間還開了槍,

伯父受了槍傷被俘,他只好給我們發了暗號,假裝帶日本人下了一個東陽

郡的漢墓,我們合力在下面把日本人解決掉才脫身。我們将伯父帶到附近

的鎮子上找了大夫上了藥,休養在客棧裏。”

聽到父親受了傷,張啓山趕緊催促張海客帶自己出去。從比較大的盜

洞繼續往前走,路過一座土地廟,再繼續往前走,前方逐漸有些微弱的亮

光。

再看到藍天的時候,張啓山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天臺峰半山的一處不

起眼的山洞洞口,這附近的山都是石灰岩質,加上常年多雨,山間有些孔

洞也是正常,只是把盜洞打在這裏,真是夠隐蔽的。

“你知道他身上有踏雲麒麟嗎?”

望着遠處的淮河,張海客忽然冒出一句話,張啓山點點頭,張海客便

用了一種跟他年幼的外表極不相稱的成熟口吻繼續說道:

“我知道張家本家的規矩,歷代族長接任,都是要與前任族長面對面

的交接,當面授予青銅六角鈴铛。就算前任族長死于非命,接任的人也必

須找到前任族長的屍身,完成交接的使命,并且還要将前代族長的屍身運

回張家古樓。你要找的那個人已經做到了前面的兩點,而你爺爺張瑞桐卻

一樣也沒有完成。”

聽到外人如此評價自己的爺爺,張啓山有點無所适從,自己從未見過

那個身為張起靈的爺爺,但是父親的字裏行間還是充滿了對爺爺的敬畏。

張啓山相信爺爺之所以這麽做都是為了張家,他的行為是有些不光彩之處,

或許他是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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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心裏已經認定他作為張家的族長,只有他能夠擔負起張家

的未來,就像他這次讓我把青銅六角鈴铛送給張瑞桐,雖然我覺得張瑞桐

不配,但是他的話,我無條件服從。”

“你不知道本家已經遷走了嗎?”

張啓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海客瞪大了眼睛。

“怎麽回事?他說等我給你傳完話,就讓我去東北張家送青銅六角鈴

铛,如果本家人遷走了,我送給誰?你什麽意思,你親自去看過?”

“我沒有親自去,不過我知道日本人去過東北本家而且一無所獲。聽

說本家遷徙的路上被人伏擊,族長已經失蹤了。”

“因果輪回,本家其他人也許不滿他很久了。”

聽完張啓山的話,張海客幸災樂禍道:

“不過我還是要去趟東北,他交代的事情,我必須親自去完成,就算

找不到本家,也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若尋不到本家,之後你打算怎辦?”

張啓山望着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外表的人,卻覺得自己在跟一個

長輩說話,這種感覺着實詭異。

“當然是把鈴铛還給我心中的族長大人,只有他才能配得上這東西。”

張海客伸了個懶腰,往山下走去。

“對了,張啓山,他讓我告訴你,他已經帶着伯父去長沙镖子嶺,如

果長沙郊外墓裏的東西他帶不出來,你就接替他去做,絕不能把東西留給

日本人。”

目送張海客逐漸走遠,張啓山往下俯瞰,天臺峰山腳處立着一面黑色

的石碑,上面是米芾題刻的三個大字:“第一山”

京洛風塵千裏還,船頭出汴翠屏間。

莫論橫霍撞星鬥,且是東南第一山。

小哥,希望能早日和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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