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二十分鐘後,顧臨川來到附近的一家餐廳,落座後來不及寒暄:“東西呢?”
“這個。”岑延微微蹙眉,“你瘦了。”
“有嗎?”顧臨川摸了摸遍布胡茬的下巴,“很明顯?”
見岑延點頭點的很認真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大概這幾天沒睡好。你是特意來送東西給我的?”
說話間顧臨川拆開快遞,掏出裏面的東西。
信封?
上頭寫着“顧臨川親啓”。
【今天晚上十點半,永泉路42號,請自己單獨前來】
永泉路距離城中心很遠,不堵車的情況下開車也得近兩個小時,原先是大片廠房,近幾年在環保政策下關停9成,呈現半荒廢狀态,藏身在那的确是個好選擇。
“快遞袋扔哪了?”他問,但也不抱什麽希望。
岑延:“上面什麽都沒有,也沒貼單子。”
果然,用古早的信件傳遞信息而不是電話短信這種極容易被追蹤的方式,自然不會輕易留下痕跡。
先是郵件挑釁,緊跟着信件要求見面,芮黯的行為模式令人琢磨不透。
如果約他過去只是為了進一步挑釁,那他一定會吐血。
忙碌了幾天終于能跟芮黯近距離交流,他怎麽能錯過?
“這個芮黯,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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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延的提問拉回顧臨川沉浸的思緒,他愣了一下,簡潔的答道:“跟工作有關的。啊謝謝你特地送來給我,不然就要耽誤了。”
明顯不願多談。
岑延卻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快遞我也會來的。”
“為什麽?”顧臨川将茶杯移開點方便服務員擺盤子。
“你最近都沒回去。”
“??”顧臨川茫然的看着他。
“我們好幾天沒見面了。”
頭頂的小吊燈在岑延面部打下薄薄一層光,深的輪廓眉眼,淺的光影線條,相得益彰互相成就,坐在那仿佛一尊完美的藝術品雕像。
明明他最讨厭被人追蹤式的跟随,袁慶追他的時候有段時間每天下班準時出現,他煩的不行,深感被侵|犯,疾言厲色過幾次後才換來平靜。
僅僅換個人,就完全不同了。
對岑延,他有種沒來由的甚至可以說是放縱的好感,包括讓他幫自己上藥以及允許他跟自己睡一張床,他都覺得理所當然,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奇怪到他自己都莫名的程度。
大概真的只能用緣分來解釋了。
飯後岑延說有事辦,顧臨川一個人回家洗澡換衣服刮胡子,随後開車趕往永泉路。
大片廢棄的廠房,連個路燈都沒有,他花了好一會才找到42號,看門口的招牌,這裏原先是一家玻璃廠。
他沒有貿然下車,将車門反鎖後靜靜的等待着,視線偶爾落在副駕駛上。
假如芮黯意圖不軌,他不介意使用暴力手段,研究所的一些道具還是很好用的。
不過他實在想不通芮黯為什麽約他單獨來這見面,只是為了攻擊他的話大可不必如此麻煩,反而容易被埋伏。
表盤的指針停在10和11中間,顧臨川的精神繃到最緊,肩背隆起一個緊湊的包。
他聽到一個聲音。
“你來了。”
機械平板的聲音夾雜滋滋電流聲透過擴音器灌進耳朵,明顯使用了某種變音設備,難以辨別聲線。
他坐在車裏沒動,靜觀其變。
擴音器裏的聲音又說道:“你認識這個地方嗎?”
顧臨川仍然不動,他倒要看看芮黯到底搞什麽鬼。
“你記得嗎?”
借着車燈的光,顧臨川掃了眼玻璃廠,和很多廠房大同小異的布局設計,沒什麽特別的,而他是第一次來。
将車窗玻璃稍稍降下一點,方便他的聲音順利飄出去:“不認識,不記得。”
擴音器的滋滋電流聲猛的停歇,片刻後再次恢複:“你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你搞什麽鬼。”顧臨川冷笑着提高分貝,“你逃不了多久,早點回研究所比較好。”
“你一定要抓我回去嗎?”
顧臨川斬釘截鐵的加重語氣:“當然。”毋庸置疑。
安靜兩秒,擴音器溢出一聲嘆息,随後就沒了動靜。
顧臨川等了半小時,确定芮黯不會再出現,才驅車趕回家。
過來一趟不僅沒有看見芮黯,反而加重了很多疑問,怎麽看都像被耍了一道。
但顧臨川還有個感覺,這次對話的芮黯跟發郵件來挑釁的芮黯似乎有些不同。
郵件裏每個字都散發着“你們快來揍我”的欠抽氣息,而晚上這個……
有種難以形容的寂寞和失落感,尤其是那聲嘆息。
純白房間裏狹窄的單人床,各式各樣的訓練器具,沾着血跡的鐐铐,電影片段般一一閃過眼前也許他是真的很孤獨,有人類全部的情感,卻被關在那麽不見天日的地方。
可研究人員是無辜的,考慮到他的巨大殺傷力,無論如何,都要抓住他。
何況芮黯只是個機器人,不應該那麽設身處地的代入。
到研究所恰巧見裘越和老曹小鋒夜宵回來。
“老大趕緊幫把手!”老曹将酒氣熏天的裘越推給顧臨川,“他喝醉了好煩,一直叨叨個沒完!”
安靜唠叨的裘越忽然蹦起來一把抱住顧臨川:“誰說我煩人?我才不煩人!”
顧臨川趕忙将人拽下來。
手裏大包小包的小鋒喊:“老大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的你忘了?老大,你幫我提東西,我和老曹把他扛回去。”
顧臨川沉了沉臉,低聲道:“怎麽喝成這樣?”
最近姚克禮來的次數明顯增加,時間不定,忽然就冒出來,好像從來不用睡覺且永遠精神奕奕,他不會樂見下屬醉成狗的樣子。
“我們勸不動啊老大。”老曹苦着個臉一臉郁悶,“他女朋友今天來找他提分手。”
被架着往宿舍樓拖的裘越忽然嗷嗷叫:“我恨你!”
還嚎了幾嗓子。
顧臨川:“……”
老曹:“艹!”
小鋒;“你閉嘴!”
深夜靜靜拉開帷幕。
手機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顧臨川迷糊一掃屏幕跳躍的名字立馬清醒了:“姚總。”
“現在到我辦公室。”
三點二十二。
姚克禮真的不用睡覺嗎?
十分鐘後。
“你怎麽解釋?”姚克禮平靜的看着顧臨川,看不出太多情緒,“收到芮黯的信,見芮黯,為什麽不彙報?”
顧臨川解釋道:“我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真的芮黯。”
“我說過,關于芮黯的任何消息都要向我彙報。”
姚克禮用力點了點自己的手機屏幕,語氣也加重,明白無誤的昭示平靜面容下壓抑的怒火。
事已至此,顧臨川無言以對,也無法辯駁。
沒有第一時間彙報,是因為他想着先确定對方身份,以免勞師動衆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對不起姚總,我錯了。”他不喜歡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再有理由,錯了就是錯了。
短短幾十秒時間,姚克禮眼中的怒意已經消失,但不代表這事輕輕結束。
“我一向看重你,這次太讓我失望。”
顧臨川覺得脖子上那玩意兒有千斤重。
可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這次任務我會交給別人去辦,你放假。”
顧臨川愕然擡頭,他以為姚克禮會讓自己将功折罪:“姚總,我……”
“就這樣。”姚克禮拿過自己的手機頭也不回的走了,如此直接,連個轉圜的餘地都沒給顧臨川留下。
他向來說一不二,下定的命令從不更改。
懊惱、慚愧、羞恥,對姚克禮和同事的種種情緒都比不過對芮黯的憤怒。
他竟然将他們會面的音頻發給姚克禮!
不是沒想過那是個陷阱,考慮各種應對策略,卻從未想過他的手段下作至此。
可想而知姚克禮聽到錄音後會有多生氣,有再多的緣由又有什麽用?
說到底是自己把芮黯想的太簡單,做錯了被罰,他也認了。
可他不甘心。
開車回家的路上沒關車窗,深秋的涼風嗖嗖直灌,非但沒有吹熄顧臨川的怒火,反而風助火勢般,燃燒的越發熱烈。
“他媽的!”終是忍不住罵了髒話。
他絕對不會放過芮黯。
絕不。
平靜的深夜裏有多少不平靜的故事,有的人,徹夜難眠。
空氣中的涼意更甚,向着冬日又邁了一步。
次日一早岑延剛剛起床,聽到門鈴瘋狂作響。
目前沒人知道他住在這裏,誰會找來?
門開,撞進一雙通紅的雙眼中,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你……”
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和滿是紅血絲的雙眼并沒有減弱顧臨川的氣勢,捏着拳頭粗聲粗氣道:“跟我去跑步。”
他倒是也有晨練的習慣,可是:“外面在下雨。”
可顧臨川不以為然:“下雨跑步才舒服,走吧。”
岑延打量着顧臨川憔悴的面容:“你沒睡覺?”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岑延皺眉。
可顧臨川顯然沒完:“去不去……那是什麽?”
他的視線落在岑延身後鞋架上,不等回答就撥開人跨進來拿到那張東西。
白色的信封,上寫“臨川親啓”。
艱難壓制的怒火蹭的死灰複燃,他粗暴的扯開信封,果然在裏面又見到跟上次同樣的信紙。
【晚上八點半,日曜路18號】
嚯,居然又來。
害得他被停職,又來?
正好,這次一定要逮到他!
岑延在一邊解釋:“有人送來,你不在,我就幫你拿了,本想白天給你送過去……”
“沒事。”顧臨川轉身就走,“我去跑步!”
養精蓄銳,晚上弄死那個混蛋!
胳膊被一只冰涼的手抓住,聲音也追上來:“雨很大,會生病的。”
“無所謂,病了拉倒。”
“我這有跑步機……”
“我就要去跑步。”
甩開那只大手的桎梏要跑,身後勁風撲來,後脖頸狠狠一疼,他翻了個白眼朝後摔過去。
全然昏迷過去前,他感覺自己被輕輕抱起來,懸空一陣後被柔軟的東西包住,騰雲駕霧般,挺舒服。
冰涼中帶着淺淡的香氣。
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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