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07

顧臨川是被一陣争執聲吵醒的,緩緩睜眼,意識迅速回籠。

他回想起一切,不由臉熱。

後脖鈍鈍的酸疼但不影響活動,岑延應該手下留情了。

微掩的房門飄進對話,忽大忽小。

“不是你是誰啊?”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肯定不是他。”

“那你說是誰?”

“你找物業問去,別打擾人。”

兩個不同年齡層的女性,并沒有岑延的聲音。

盡管有意放輕力道,開門的動靜還是引來了岑延的注意,他彎一彎眼,溫柔的笑意覆蓋原本的不耐和戾氣:“醒了?”

顧臨川點了點頭。

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胖墩墩的身影閃了進來,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大嗓門:“哈,家裏有大人啊,正好,你是這小夥子的什麽人?”

“我睡飽了”幾個字還沒出口,顧臨川的舌頭彈了一下,改而去看岑延——這是誰?

岑延盯着進來的大嬸,沉聲說道:“出去。”

“哎喲做了壞事不想讓家裏人知道啊?”大嬸晃着寬厚的身軀大搖大擺往裏走,每走一步,地板上留下一個沾滿泥水的腳印,“我跟你說啊,你弟弟撞了我家老人,現在人在家裏躺着呢,你說怎麽辦吧?”

合着把他當成岑延的哥哥了,顧臨川看了岑延一眼:“怎麽确定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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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錯?”大嬸一臉“你們別想耍賴”的警惕,“你們不信可以跟我回家看看,老人家就在家裏躺着。”

顧臨川:“你報警了嗎?”

見大嬸明顯愣了一下躲避他的視線,顧臨川已經心裏有數:“報警吧,他們會派人來查的。”

誰料他的這句話捅了馬蜂窩,甚至來不及反應一下,寬大的身軀已經癱到地上,更尖銳的哭嚎直沖他們的耳朵。

“天哪,撞了人不認啊,快來人啊,沒天理啦,快來看看啊。”

動作賊溜賊自然,像事先排練過一樣。

顧臨川無奈搖頭,跟這種人沒什麽話好說,他也不想費力氣,轉身進房拿手機。

一聲銳利而驚慌的驚叫聲後,刺耳的哭嚎戛然而止。

像被人關掉電源的喇叭。

岑延單手拎着大嬸的衣領,過于懸殊的身高讓他即便如此也要俯首看人,而胖嘟嘟的大嬸在他手裏,竟然顯出一點嬌小來。

顧臨川維持扭身的動作,微睜雙眼,張了張嘴。

淺棕色的眸子徹底褪去原有一絲耐心,蒙上厚厚的黑霧,暗沉無比,唇形優美的雙唇平直堅硬的緊抿着,利落如刀。

每一處都在清晰傳達着情緒。

他生氣了,而且是很生氣。

大嬸徹底噤聲,兩眼鼓起老大,抖抖索索的看着岑延,努力半天只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氣氛陡然緊張。

就在這時,門外閃進個身影,年輕的女孩,慌裏慌張的對岑延擺手:“你,你快放了她,她會找你拼命的。”

顧臨川伸手攔住女孩,收獲女孩震驚又惱怒的白眼:“你弟弟這樣要出事的,還不快……”

“不用管。”顧臨川輕描淡寫的看向那邊的兩人。

這時,岑延開口了:“你滾不滾?”

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面前,大嬸說不出“不”字。

撒潑弄癡慣的人,會在真正好欺負的人面前施展手腳,他們的有恃無恐能在這種情況裏發揮最大效益。

可惜岑延并不是。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分明在看着她,可雙眸沒有一絲溫度,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殺人也不會有心理負擔,只要他想。

她居然會覺得這個男孩好欺負?

下一秒,大嬸被用力掼到地板上,雙腿發軟以至于差點摔倒,她甚至來不及站穩,就那麽跌跌撞撞踉跄的撲向門外,動作太猛,腦袋撞到門框,可她沒有停頓,落荒而逃的背影可笑又可悲。

顧臨川微微一笑。

被這一切看呆的女孩恍惚的回神,擡頭看着岑延,心情複雜。

主動扶老年人的男孩必定善良,又是獨一無二的帥,盡管每次來送東西都得不到想象中的熱情,但她從未懷疑過。

方才那瞬間,他卻像換了個人,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眼裏的冷酷直逼人心,驚的她半晌說不出話。

兀自想的深入,冷不丁聽到岑延仍然冰冷的語氣:“你可以走了。”

“??”對上那雙眼睛後女孩一下清醒過來,慌張逃離的身影不比大嬸慢,甚至還要更加後怕。

這樣的男人一定有家暴傾向,再帥也是假象!

顧臨川笑着問:“就是這個姑娘一直給你送東西?”

“嗯。”岑延有些不高興,“我警告過她好幾次,她還是來。”

“她應該不會再過來了。”

“真的?”

粗暴的把大嬸拎起來的那一幕足夠打碎女孩對愛情的美好幻想,只怕以後會對岑延避之唯恐不及。

不過:“你不知道她為什麽來?”

岑延奇怪的看他一眼:“和我有什麽關系。”

“……”

不等他說話,岑延已經把話題轉了開去,并不想多談別的人,“要不要再去睡會?”

“不用,睡飽了。”

充足的睡眠帶走了心頭壓抑的憤懑和郁郁,體內再次燃起鬥志。

一定,一定要把芮黯抓住,還他清白。

岑延拽着衣角,小聲問道:“我剛才有沒有做錯?”

顧臨川愣了半秒,忍不住擡頭呼了把他的頭發,沒有一般頭發的柔軟,反而帶着點粗粝的硬實:“你解決了麻煩,結果是好的。”

“你,不會覺得我太暴力嗎?”

“你沒想真的傷害她。”這也是他沒有出手制止的原因,以岑延當時拎人的力道,即使松手也不會真的受傷,色厲內荏的人,恰到好處的吓唬就足夠了。

岑延的眼睛猛的睜大:“真的?”

明亮的雙眼像綴在夜空中的星星,顧盼神飛,讓人移不開眼睛。

一瞬間,顧臨川覺得天色都亮了,眼中也浮出笑意:“真的。”

岑延低着頭笑,半羞澀半驕傲的模樣,像極了剛剛知世故的小孩,因為自己做錯事而忐忑,又因為家人一句話而歡欣展顏。

雖然很高很厲害,心性還真的像個小孩呢。

跟岑延吃了飯,給國外度假的家人打了電話,到樓下超市買了日用品,七點左右進地鐵站,七點二十來到日曜路18號。

一家不大的面館。

顧臨川戴着口罩和鴨舌帽,緩緩溜達進對面的甜品店。

上次他在暗,被芮黯算計的停職,同樣的錯誤的不會犯第二次。

他特意沒開車,提前一小時到這裏,倒是要看看芮黯到底是何方神聖,甜品店臨街的位置能統攬整條街道,方便觀察。

他點了蛋糕和咖啡,雙眼緊盯面館。

看門頭新裝修不久,晚餐時間還沒過,小店裏坐滿顧客,還時不時有幾個顧客進去等位。

手機悶悶的震動了兩下,一條信息彈出來。

【求衣走戊:老大,姚老板讓明天休息半天,我們去看你】

得知他被停職的消息後,組員們又震驚又難過,紛紛發送信息表示他們都相信他,也會努力找到芮黯,早點還顧臨川清白。

同事的信任給顧臨川注入了一劑強心劑,眼神越發銳利,在昏暗的燈光下灼灼發亮。

路燈全數亮起,延伸出一條蜿蜒的燈帶,加上各個商家店裏灑出的或濃或晦的各色光線,整條商業街俨然成了燈光展覽館,五彩斑駁煞是好看。

要是能在這麽好看的燈光裏抓住芮黯,那就很浪漫了。

面館顧客減少,街道上人卻密集許多,深秋的周末,雨後初晴,不趁夜游玩就有些可惜了。

點單臺後的鐘表滴滴噠噠,在一次又一次的迎來送往中終于停到了既定的位置。

顧臨川不敢馬虎,繃緊神經,盯着面館并時不時掃一掃街道上的人群,猜測對方會以何種方式出現。

耳邊傳來店員清脆的迎客聲,緊跟着他聽到一個渾厚的男聲:“請問你是顧臨川先生嗎?”

顧臨川倏的轉臉,鋒利的視線定在對方臉上,也不說話,就等着對方先出牌。

可對方笑着指了指對面的面館:“我是那家面館的老板,有個人在那裏等你,請你……”

顧臨川已經沖了出去,看的老板一愣一愣。

可沖進對面,除了櫃臺後的姑娘,一個顧客都沒有。

推門而入的老板“咦”了一聲:“坐在門口的客人呢?”

“剛走呀。”

顧臨川沉下臉:“能說一說他什麽樣嗎?”

“很高,但是戴了口罩和墨鏡,看不出來模樣。”女孩興奮的比劃了一下,“黑衣服黑褲子,身材可好了,哦對了,還戴着帽子。”

涼意蹭的漫延全身。

這些特征都是可以随時改變的,基本等于沒有。

但顧臨川還是不死心的沖了出去,左右飛快一掃,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個全身黑的高大身形戴着帽子和口罩墨鏡,正在三家店鋪之外的門口朝他張望。

将冷未冷的秋季,裹成這樣的人只有那一個。

更為蹊跷的是,和顧臨川對上視線後,他轉身就走,腳步飛快,顯然是想逃跑。

草,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顧臨川捏緊拳頭,撥開密集的人群飛奔而去。

電影裏的鬧市追逐令人腎上腺素飙升,真實的鬧市追逐令人想要罵娘,到處都是人,一步碰到人,兩步撞到路邊的公共實施,散步差點穿店鋪的玻璃門而過。

慶幸的是那個高大的身影始終在眼內可見的地方,并沒有跑遠。

七拐八繞的狂奔後,兩人穿進一條小巷,顧臨川終于找到機會爆喝:“芮黯!”

前面的人停了下來,緩緩轉身。

顧臨川大口喘氣,拳頭捏的咯吱響,但芮黯站在那裏觀察他,還不是沖上去的時機。

兩方對敵,講究的是時機,他和芮黯交過手,自知不是對手。

但只要他走過來,他就有方法撂倒他。

逼仄狹窄的巷子享受不到路燈的光照,只能隐約看到對方朦胧綽綽的身影。

空氣在小巷子中來回拉扯,将時間延長一秒又一秒,開始還隐約可聽的嘈雜之聲在越發緊張的對峙中漸漸遠去,直到最後消失。

這裏像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只有他和芮黯,模糊不清的互相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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