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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黯是怪顧臨川,但并不是顧臨川以為的。
顧臨川呢,忽然被吼了一嗓子,怔怔的愣在那。
“我……”芮黯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不由自主放輕聲音,“我不是兇你。”
顧臨川看着他。
芮黯有些暴躁,一使勁将人帶到身前:“姓姚的話我全當放屁,一個字也不信,你是什麽人,我難道不比他清楚?”
話裏隐約透着不服氣,“他不是好東西,你也別信他!”
“……”
芮黯兇巴巴的質問:“你真的沒話跟我說嗎?”
當然是有的。
顧臨川輕輕轉動眼珠,語氣也随之優柔不定的:“你……我以為你會覺得我跟他合謀騙你。”
他計劃了各種解釋方法結果被一步到位的扼殺在搖籃裏了。
芮黯冷哼道:“你哪有那麽傻?”
“那你為什麽還……”上鈎呢?
“姓周的給我打電話,說你恢複了記憶,非要到我訓練的地方去看,他和你的組員怕你一時激動出事,又打不過你,這才通知我的。”
顧臨川震驚臉:“你沒看到我出車禍的新聞?”
“看到了。”芮黯想翻白眼,考慮到對面是顧臨川,生生忍下,改為譏諷,“當時以為是真的,立刻趕去醫院,結果發現你根本不在,我就知道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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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瞄了一眼顧臨川驚愕的臉,暴躁的情緒略微收斂,忍不住低頭在他嘴角親了一口,“你不記得了嗎?”
“??”
“你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我和臨原一起去看你,結果發現病房裏有密道,就偷偷問你。”他略得意的擠眼睛,“你說是特地改建以防萬一的。”
顧臨川覺得自己的眼珠快要咕嚕咕嚕打轉——暈的:“跟這個有什麽聯系?”
“新聞上說你傷的很嚴重,結果不在醫院,而且我查了醫院監控,有你被送進去的影像,卻沒出去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顧臨川:“等等……你怎麽查的監控?”
芮黯面不改色道:“到總控室把人打暈啊。”
“……”
“我當時急的不行,就接到了姚克禮的電話,說你被他關到基地去了,除非我自己回去,不然不會放你。”
顧臨川下意識摟住芮黯的腰,腦子鏽住似的轉不開:“然後呢?”
芮黯被他這一表示親密的動作取悅,心底那層薄薄的戾氣瞬間消失殆盡,學他的動作回抱過去并加重力道,兩人從上到下緊緊貼到一起,才滿意的笑了一下,繼續道:“我當然不相信他,但沒多久後我又接到一個電話。”
“是……周堯?”顧臨川忽然福至心靈,“他告訴你我恢複記憶,自己跑去訓練基地?”
“嗯。”芮黯垂首輕輕摩挲顧臨川的臉,“他們應該是商量好的。”
顧臨川一下子明白了。
人對一件事的接納有一個過程,特別是不好的事情,需要一個複雜的心理運作,過于直接的話,人類是很難自然接受的。
但若是先擺出一個最壞的結果,等對方有所警惕時緊跟着抛出另一個相對而言尚算可以的事實,接納起來就要容易些。
尤其,兩種結果先後出自一個絕對不能信任的人和另一個能勉強信任的人,被接受速度會呈倍數增加。
顧臨川忽然想起他停職的時間,周堯曾經到家裏來過幾次,和裘越他們一道,在芮黯眼裏,他應該和患難與共的組員是同一個立場,自然而然産生了部分信任。
以及再往前推,周堯忽然出現在他和芮黯碰頭的現場,還有芮黯多次襲擊他們……
都是有備而來。
但并不是針對芮黯,而是針對顧臨川。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加深了他抓住芮黯的決心,才會在得知“臨川”這個人的存在時提出誘捕計劃,加上姚克禮的暗中布置,一步步導致了最後的結局。
不得不佩服姚克禮的深沉心機,幾乎謀算到了毫厘之間。
只是:“姚克禮花這麽多心思抓你,真的只是為了研究?”臨原告訴他,所謂的研究,其實更像是一種訓練,意在提高人的各項機能,其實是有科學依據的。
這種研究分明可以光明正大的進行,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又為什麽一定要盯着芮黯不放?
這些都是未解之謎。
芮黯停止偷親動作,意味深長的看他:“殺人不償命,如果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就只能通過‘意外’。”
兩人對視。
見顧臨川全然不明白,芮黯的心情又雀躍了幾分,雙目微彎:“我胡說的,別管他了。”
兩戶房子門口都有燈,芮黯身後屋子裏也透出光,三位一體的将他包裹在一片柔和的昏黃中,襯的他面色無比溫柔,連睫毛都被淬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顧臨川想,聊什麽姚克禮,聊什麽別人,以後,他們還有許多時光,可以慢慢聊個夠。
想到這,他微微仰頭,舔了舔嘴唇:“說得對,不管他。”
半夜,暌違半日的大雪再次造訪,擦着落地窗一片片落下,不多時就積壓了一堆,溫度更低了。
可另一側的屋內,溫度持續升高,黑暗中只有偶爾幾聲壓抑的呓語,像是燥熱的低喊,又像是難耐的粗喘。
顧臨川不記得昨天是什麽時候睡的,意識不清的時候還感覺被抱着親個不停,腰部酸軟的像折斷後重新接上的,翻個身都難受,只得平躺着,先緩一緩。
真是莫名其妙的。
他原本想至少先把誤會解開,再談談過去的事,最後是未來的計劃,結果,誤會倒是沒有,其他的半句都沒談,差點把自己弄成殘疾。
嗯?
不對。
顧臨川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抓到床頭櫃的手機給芮黯發信息。
幾乎剛發出,房間門就開了,芮黯徑直走了進來:“你醒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寬松T恤和寬松中褲,胳膊、脖子和膝蓋上深深淺淺的痕跡全部曝露在外,一下看熱了顧臨川的臉。
他瞬間不知道把眼睛往哪放,沒着沒落的四處飄:“怎麽穿這麽少?”
“跑步回來剛洗完澡。”芮黯似乎覺得有些奇怪,還扯了扯T恤下擺,“反正有暖氣,我一向這麽穿的啊。”
腹部也大片抓痕,顧臨川都不知道自己能這麽兇殘,活似虐待狂。
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芮黯撥開他的額發,問道:“還不起來?”
“有個事兒。”想到正事,顧臨川立刻從連休帶躁的情緒裏找回了冷靜,“你不見了之後姚克禮約我見過一面。”
芮黯點頭,這事兒他知道。
“我讓他放了你,他不肯,但他說,問過你願不願意見我,你拒絕了。”
這事,始終梗在顧臨川心裏,他以為芮黯不會原諒他了,“這是真的嗎?”
芮黯幾乎沒想:“是。”
見顧臨川臉色都變了,忙抓過他的手包進手心,“你別亂想,我不是怪你。”
那是為什麽?明知道他心急如焚。
芮黯有些黯然的說:“我被抓住之後和你見面,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你不肯,其實我有些絕望,既然你不肯,我出去幹什麽?”
顧臨川:“你知道我那時不清楚你和岑延是同一個人。”
“是啊,可是我想,如果你知道以前有芮黯的存在,你還會愛上後來的岑延嗎?你是愛我這個人,還是那個被你一手帶大的芮黯?”
“……”
“對不起,我就那樣鑽了牛角尖。”
這個問題,顧臨川也想過。
假如芮黯和岑延是兩個不同的人,他到底喜歡的是哪一個?
是一手帶大,臨原口中“他可黏你了,也只聽你一個人的話”的,以前喊他“哥”的芮黯;還是幾乎算得上一見鐘情,被他迷惑、被他吸引,沒幾個月就滾床單的岑延?
他無比混亂,一邊謀劃救芮黯的一邊無頭蒼蠅般亂七八糟的想東想西。
後來有一天傍晚,他站在陽臺上,目睹夕陽慢慢被地平線吞噬,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岑延”的場景。
差不多的時間段,他站在門前,刀削般深邃的五官,眼睛深而闊,眸子隐隐泛藍,眉眼有絲混血感,但很淡,皮膚、五官和整體氣質泛着堅硬冰冷的光,幾乎在瞬間正中他的心髒。
他震驚于對方的鋒銳英俊,可那一刻在心裏悄然萌發的好感,似乎并不僅僅因為好皮相。
有絲隐約的親切感,還有一些似乎天生的悸動。
仿佛他們天生就該認識。
就是那一刻,他想通了。
芮黯就是岑延,岑延就是芮黯。
沒有芮黯,他不會抱着欣喜接納岑延的靠近,并抱着樂見其成的想法任由兩人關系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的糾結根本沒有意義。
芮黯小心翼翼觑着顧臨川的神情,聲音低了幾分:“可是被關了一天後我就想通了,為什麽要在意這種問題?也許你最開始對岑延笑,是心裏還有我的影子,我就是他,他也是我。”
他吃自己的醋幹什麽呢?
顧臨川斜睨過去:“如果你想,應該是有辦法逃離的吧?”
訓練基地的安保設施更加嚴密,芮黯不僅跑掉,還帶走許多研究人員,怎麽會被關在姚克禮別墅後面兩個月而無動于衷?
越想越覺蹊跷。
芮黯輕咳着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默認。
顧臨川哭笑不得,雖然提心吊膽了兩個月,卻沒多少生氣的感覺,而且大概明白芮黯的想法。
“你昨天就是氣這個?”
芮黯裝傻:“我沒氣。”
“你有的。”顧臨川毫不留情的戳在他軟肋上,“氣我沒有立刻向你表白,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
想盡辦法跟姚克禮談條件救他,竟然不第一時間表白,等于給他的興奮潑了一桶涼水!
生氣。
顧臨川無語至極,這人到底是成熟,還是幼稚?
芮黯低頭把玩他的手指,嗫嚅着偷眼瞧他:“你別生氣。”
“我有什麽好氣的?”
有什麽好氣的,換作是他,也會沒安全感的,“可是以前的事,我還是記不起來。”
顧臨川在一次執行任務過程中腦損傷,後來痊愈,卻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除了芮黯,他也忘了一些往日生活的片段,但有時候一個人呆着或者跟人說話,眼前會忽然蹦出一些片段,有陌生的人影,還有陌生的場景,他也沒當回事,只以為是某種常見的“前世”記憶。
芮黯把手指穿插進他的指縫,用力扣住:“慢慢來,想不起來也沒關系。”
為什麽會那麽巧的忘了他,其中有沒有人為因素,芮黯都有所懷疑,但他查了好久,都沒抓住蛛絲馬跡。
顧臨川閉上眼,伏在他寬厚的肩頭:“那些研究員都送回家了。”
“你怎麽知道我把他們藏在哪裏?”
“你約我見面的地方,後來又提了好幾次,等确認你的身份,以那個地方為中心搜索,不會錯的。”
“他們嘴巴嚴嗎?”他給那些人一筆錢配合演戲,他們都答應的很好,但用錢收買總不是很靠譜。
顧臨川:“如果說出真相,姚克禮不會放過他們。”
姚克禮恨極了背叛的人,不會手軟。
顧臨川感覺困意襲來,靠着他的肩膀,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一切都結束了。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輕松。
“臨川,臨川。”
剛剛睡着就被搖的七葷八素的醒了過來,茫然發現自己靠在一片熱乎的柔軟物質上。
旁邊那個聲音還在說話:“怎麽哭了?”
哭?
他哭了嗎?
眼前有個人。
十分面熟。
顧臨川腦子一片空白的看着他。
那人爬起身,又把他抱起來,像哄小孩似的摸他的臉:“是不是做噩夢了?”
說罷他跳下床,光着腳跑進卧室自帶的洗手間,片刻後回來,手裏多了個塊毛巾,輕輕覆在他臉上。
溫暖的熱氣順着毛孔竄進血液,舒服之餘,顧臨川也回籠了意識。
芮黯幫他擦完臉,又盯着他看:“好點了嗎?”
“嗯。”顧臨川主動靠過去抱住他的腰,“做噩夢了,沒事。”
芮黯舒了口氣:“做什麽噩夢?”
“夢到我又失憶了。”
“啊?”
“我不記得當年怎麽把你帶回來的,怎麽陪你一起長大,還有,差點忘了你。”
其實并不如何驚心動魄,可從夢中回神,那種心有餘悸的感覺似乎格外強烈。
一個吻上他額角的傷痕:“都過去了。”
這個傷痕,是顧臨川當年為了從控制小孩乞讨的人手裏救走他而留下的,即便短暫忘記他,這些印記也不會消失。
顧臨川悶悶的笑:“還好想起來了,不然都不知道你以前那麽皮。”還經常被他揍。
“……”
“讀書的時候人家女孩送巧克力給你,你帶回來給我吃。”
“……”
“我上大學的時候被男同學跟蹤,你把人打進醫院。”
“…………”
“媽說要介紹女孩給我,你離家出走,還不接我電話。”
“………………”
“是誰以前說我會永遠聽我的話,其實一點都不聽話。”
顧臨川來了勁,興致勃勃的想要繼續挖舊事,冷不丁被芮黯推了一把,他躺在枕頭上,瞪着身上的人看。
半夜醒來不繼續睡,反而有心情調侃他,那就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只能跟最親密的人,做親密的事。”
這也是顧臨川交給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短文完結啦,感謝每一個能看到這裏的夥伴
下一本《謝謝你失憶》~
季不言出車禍躺在醫院裏,裴竟找到他,事無巨細、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面對季不言的冷眼也毫不在意,仿佛對待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晚上,季不言睡了,裴竟才敢躺在他身邊,抱着他,低聲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真好,你是我的,要永遠陪着我。”
黑暗中,季不言的睫毛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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