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出了單元樓，冷風刺骨，小區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門口保安室裏孤零零地坐着個值班的大爺。

程飛不停的加價，好不容易才在手機上叫到一輛車，顯示離他們幾百米，2分鐘就到。

寒風吹的林軒感覺眼睛都快睜不開，臉上就跟刀子刮一樣，生疼生疼的。程飛讓林軒站在保安室檐下躲風，自己站在風口處不停的張望路口，焦急等着叫的車。

上車後，兩人坐在後排。程飛掏出手機，給宋玉發了條消息，問他現在是在排練室還是烏龍。

“晚上有什麽活動？”林軒問。

“我也不清楚。”程飛心不在焉地回答，手裏擺弄着手機。

“我一起去，”林軒看了他一眼，“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能有什麽問題？”程飛問。

林軒笑了下，“就我和他們也不是很熟。”

“沒事。”程飛說，“其實我和他們也不是很熟。”

“我看你和那個主唱好像關系挺好的。”林軒說。

程飛頓了下，點點頭。

他在想要不要趁機把自己的性向告訴林軒，可....程飛看了眼前排正開車的司機。

還是算了吧，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也不知道林軒能不能接受。

要是不能接受，可怎麽辦呀。

到了烏龍，出乎意料的人非常多，整個酒吧爆滿。看來宋玉說的沒錯，過年無家可回的人很多，不想孤單地待在家裏就只能來酒吧，和陌生人一起狂歡地度過這個節日。

烏龍內部裝飾換了風格，昏暗的大廳今天整個燈火輝煌，平時只能看清三米以內人的臉，今天站在門口卻連舞池最裏面扭着腰肢的少女的口紅色號都能看清。

完全沒有酒吧的氛圍了，卻很有過節的氣氛。

好像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認為，過節應該是明亮的，煥然一新的。

不論過去一年是糟糕的還是悲傷的，在今天都要全部抛掉，幹幹淨淨的迎接新的一年。

人實在太多了，程飛和林軒好不容易擠到吧臺，卻被告知今天已經沒有桌了，全部坐滿了。

這會兒離午夜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你們可以坐在吧臺。”酒保提議。

程飛四處掃了一眼，不得不承認現在只有吧臺有兩個位置，雖然非常的偏，非常的狹小。

他沒得挑，只好點頭。

酒保領他們坐下，“喝點什麽？”

“黑啤吧。”

“要幾瓶？”

“我來一瓶。”程飛問林軒，“你呢？”

“我也一樣，一瓶。”林軒說。

“好的。”酒吧微微彎腰，對他們微笑一下，離開了。

沒多久酒保端着兩瓶黑啤和一盤果盤和一盤堅果，滿滿擺在他們面前。

程飛納悶，“我們沒點這些啊？”

酒保收起托盤，低頭說：“這些是贈送的，新年快樂。”

周圍太吵，程飛也沒太聽清，只聽見了最後四個字新年快樂，于是他擡頭，也說了句新年快樂。

酒吧又說了句什麽就離開了，今天人這麽多，他們都很忙。

程飛喝着酒，在不遠處看見了小張，本想跟他打個招呼，但看小張忙的跟個螺旋一樣，就放棄了叫他。

更何況這裏這麽吵，就算叫他可能也聽不見。

周圍充斥着震耳的音樂聲，還有人群嘈雜的聲音。

其實今天程飛來這裏也不是為了喝酒，更不是為了看什麽特別表演，他就是想來見見宋玉。

就算宋玉不叫他來，他今天也會想辦法過來。畢竟這麽特殊的日子，總感覺需要見一面。

他以前也沒喜歡過什麽人，上一次心動還是在小學。

他們班上新轉來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生，穿着整整齊齊，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茍，和班上其他還在玩土流鼻涕的小孩一比，簡直就像個小王子。

但這段暗戀只維持了一個月，一個月後小王子又轉走了，據說是覺得不适應他們學校，家裏準備送他出國。

程飛知道之後傷心了足足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後和當時的同桌林軒一起齊力把他們家的牆壁上塗滿了彩色油筆。

之後林軒被罰站在牆壁前自省，而他則被狠狠地揍了一頓，程媽揍完程爸揍，最後重刷牆壁的錢還是從他的零花錢裏扣的。

身上的疼和沒有零花錢的疼一下就淹過了他失戀的痛苦，讓他再沒心思想小王子了。

再後來，程飛知道了喜歡男生原來是件與衆不同的事情，說出去會被其他人以異樣的眼神觀看。

于是他就慫慫地退縮了，也不準備直面內心，只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以為只要他不踏出那一步，他就還不算是。

可突然那麽一天，宋玉出現了。

毫無預兆地闖進他的生活，刷出了鋪天蓋地的存在感，讓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要說什麽時候動心的，他也不清楚。

要說有多喜歡，他也不清楚。

就連宋玉這個人，他都不是很清楚。

他對宋玉幾乎一無所知。

可能也就是這種朦胧模糊的感覺，讓他一直放不下心，時刻惦記着。

惦着惦着就惦記到心裏了。

他現在都捋不清和宋玉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總感覺哪哪都是懵的，一切全靠本能行事，根本來不及在心裏細想清楚。

從上一次酒吧事件發生之後，他想了很久。最後他确定了，他喜歡宋玉，他想和宋玉在一起。

就算其他的事都不清楚，但是這兩點他很清楚。

非常清楚。

本想等過了新年，從倫敦回來就正式跟宋玉表白，他還暗自想着宋玉是不是也對他有點喜歡。可最近他心裏越來越忐忑，尤其每當宋玉不回他消息的時候，心裏的忐忑就更重一分。

他一點把握都沒有，腦裏甚至能幻想出宋玉聽到告白後滿臉嘲笑的神情。

栩栩如生。

就像平時偶爾看他的眼神一樣。

像看個傻子。

宋玉除了嘲笑他以外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來心裏在想些什麽。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宋玉身邊有沒有其他人，自己是不是唯一一個跟宋玉保持關系的人。

程飛往嘴裏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酒瓶放在吧臺上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下定決心了，不等從倫敦回來了。

就今天。

他今天就要和宋玉表白。

是死是活，他今天就得要個答案。

随着夜越深，酒吧內的氣氛越沸騰。到了11點，樂隊準時登上舞臺。

他們今天打扮的尤其正常，頭發沒染奇怪的顏色，也沒穿奇怪的衣服，看上去就像個正常的樂團。

宋玉難得的在舞臺上把頭發紮起來，顏色染回了黑色，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染的。

露出一張素淨的臉，沒有往常為了舞臺效果而化大濃妝，怪好看的。

酒吧所有的燈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他站在光束中心，扶着話筒架，微微笑了一下，看起來竟然非常乖巧。

“大家新年快樂。”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江于磊将鼓槌輕輕抛起，在空中轉了幾圈之後伸手接住，第一個鼓點被敲響，表演開始。

程飛目不轉睛地看着舞臺，旁邊林軒好像對他說了什麽，他一個字都沒聽清，只專注的看着臺上的宋玉。

宋玉今天就像發光一樣，不用開口唱歌，光是站在那裏就已經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他像是天生就是應該被所有人關注。

他太适合舞臺了，像他這樣的人就應該站在舞臺上，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程飛第一次感覺酒吧的舞臺太小，對于宋玉來說這遠遠不夠。

宋玉不應該只站在這麽狹小的舞臺上，不應該只在這些人面前表演，他應該去更大的舞臺上，在更多的人面前唱着他最喜歡的歌。

他不屬于這裏。

程飛被突如其來的沮喪淹沒，他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只感覺很喪。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宋玉和自己不是一類人。

可到今天，他才真正發現他們之間的鴻溝有多麽深，就像兩個星球，看着很近，實則遠至萬千裏。

“還有最後一分鐘。”等表演結束，樂隊沒有下臺，後面的LED屏幕

開始倒數。

60、59、58、57....

到最後十秒，宋玉拿着話筒，開始倒數，“十，九，八，七....”

整個酒吧的人一齊與他倒數，整個空間只能聽見數字倒數聲。

“五！四！三！二！一！”

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呼喊聲，所有人都開始發洩般地吶喊尖叫，瘋狂地跳動着，以最瘋狂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新年快樂！”舞臺上幾人拿着話筒，參差不齊地喊着。

程飛看着舞臺上笑着的宋玉，喝光酒瓶最後一口酒，對着身旁的林軒笑道，“新年快樂。”

林軒也笑着對他說，“新年快樂。”

“等等，我還有句話要說。”舞臺上的宋玉突然開口，打在舞臺上的光束還沒有移開，他站在光中，“我有個朋友不知道今天有沒有來，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他。”

程飛呼吸一滞，隐約覺得宋玉說的好像是自己，心髒開始瘋狂地跳動，砰砰砰的，仿佛要蹦出身體外來。

底下的人群猜到即将要發生什麽，都興致滿滿地望向臺上。

“程飛。”宋玉在下一秒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知道你在不在下面，如果你在的話，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嗎？”

整個酒吧像是靜止了一樣，程飛什麽都聽不見，身邊人群的起哄聲，吹口哨聲，尖叫聲他全都聽不見。

就連他的心髒，都像是停止跳動了一般。

他愣在原地，眼前像是加了虛化特效一樣，只能看見臺上的那個人，耳裏也只能聽見那個人說的話。

他說，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