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臺上已經空無一人，架子鼓也被工作人員擡了下去，就連人群中的起哄聲都漸漸停息了，大家只當是看了個熱鬧，關于什麽男朋友什麽程飛的，其實并不在意。

過了很久程飛才回過神，他猛地一下起身，桌上的酒瓶差點被他的動作帶倒。

程飛現在只想見到宋玉，問他剛剛臺上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當程飛邁腿朝後臺方向走去時，轉身一瞬間突然被抓住胳膊。

程飛回頭，抓住他的是林軒。

林軒的嘴張了張，不知道說了什麽，程飛沒有聽清，旁邊桌正在玩游戲，一陣一陣的吵鬧聲湧過來。

程飛現在沒有心思去弄清林軒說的什麽，他語氣略急地沖林軒說：“有什麽等下再說。”接着就轉身離開了。

林軒手上沒有使勁，在程飛轉身的時候手被甩了下來，打在旁邊的椅子上。

“程飛！”林軒顧不上泛紅的手，又叫了一聲。

可惜這時程飛已經走進人群裏面，根本聽不見身後的聲音。

程飛到了後臺，俞堯幾人正在裏面，見他進來，頓時一陣口哨聲和取笑聲。

程飛瘋狂跳動的心髒此時才緩緩落下，一種不好意思的情緒在胸腔炸開，蔓延整個身體，就連臉都變紅了。

俞堯沖着他誇張地鼓着掌，啪啪響，“讓我們歡迎宋哥的男朋友！”

程飛有點羞赧，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宋玉。

宋玉低着頭擺弄手機，沒有看向他。

程飛剛落下的心髒又開始飄忽不定，他是真的摸不透宋玉的心思，此時宋玉也不看他，也不表态，讓他心中又開始不安。

江于磊坐在旁邊，笑着說：“難得啊，宋玉竟然害羞了。”

程飛鼓起勇氣，強壓住心裏的忐忑，湊到宋玉旁邊坐下，側頭看着宋玉，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宋玉堅持不住了，忍不住擡頭對程飛說：“你看我幹什麽？”

程飛看到宋玉的臉，感覺心裏的不安漸漸變成甜蜜的小泡泡，他羞澀地笑了下，“看我男朋友啊。”

“誰？你在說誰？”宋玉沒什麽表情，看了四周一圈說，“俞堯嗎？”

俞堯在旁邊怪叫一聲，“別瞎扯我啊，我直直的。”

程飛抓過宋玉的手，緊緊握在手裏，“你剛剛在臺上說的話難道不是對我說的？這裏還有另一個叫程飛的人？”

宋玉想抽回手，可抽了兩次都抽不出來。

“別亂動。”程飛湊近，盯着宋玉的眼睛，“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宋玉眼神飄忽，不跟他對視，抿着嘴不說話。

程飛沒有動，直勾勾看着宋玉，輕聲地說：“不說話我親你了啊。”

宋玉瞪他，一副認輸的表情，“是是是，你聾了啊？”

程飛終于放心地笑起來，眼裏嘴角全都是溢出來的笑意，“我就是再跟你确認一次，萬一我真的是聾了呢？”

宋玉狠狠瞥他一眼，賭氣不說話。

程飛滿心甜蜜正想湊上去親他，突然被一串手機鈴聲打斷，宋玉借機側頭躲開他，伸腿踹了程飛一腳，說：“接電話。”

程飛無法，看着已經躲開的宋玉，只好遺憾地掏出手機，

來電的是程媽，程飛接起電話，程媽在手機另一頭氣急敗壞地問他現在在哪，知不知道幾點了，還準不準備回家了？

程飛嘴都還沒張就被程媽一連串攻擊堵的開不了口。

“趕緊給我滾回來！”撂了最後一句狠話後，程媽就挂了電話。

程飛表情呆滞地拿着手機。

宋飛瞄了一眼程飛的傻樣，問他：“你一個人來的？”

“啊？”過了好幾秒程飛才說，“不是，和林軒一起來的。”

“他人呢？”宋玉問。

“.....”程飛這才想起來自己把林軒落在外面了，忙說：“他在大廳，我給他打個電話，叫他過來。”

程飛撥通林軒的電話，但是直到自動挂斷電話都沒有被接通。

俞堯走過來對他說：“宋哥男朋友等下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

“我得先去找一下林軒，他沒接電話，可能是沒聽見。”程飛起身。

宋玉看着他起身，對他說：“找到就直接回家吧，不早了。”

程飛猶豫了一下，有點舍不得就這麽直接回家。

他才剛經歷完大起大落，本來準備的一肚子話現在一句都還沒說，滿腔柔情也還沒發洩。

他現在只想跟宋玉膩在一起，再跟他确認一次不是自己在做夢，确認他們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哪有剛确定關系就分開的啊，不得甜言蜜語一下麽。

宋玉擡眼看他，像是猜透他的心思，“剛剛是不是你家裏的電話？趕緊回去吧。”

程飛回想了一下老媽的恐怖，決定還是先放下兒女情長，回家先把老媽哄好再說。他對宋玉說，“那...回去我給你打電話。”

宋玉點了點頭。

俞堯拍了下程飛的肩膀，“拜拜，看來你無緣吃到我包的超級無敵好吃大餃子了。”

程飛笑了下，“總有機會吃到的。”

宋玉沖他擺了擺手，“行了，趕緊走吧，再晚就打不到車了。”

程飛想親一下宋玉再走，可俞堯幾人都在旁邊待着，他不太好意思，只能也揮揮手，戀戀不舍地打開門，回頭對宋玉說，“我回家給你打電話啊。”

“知道了。”宋玉不耐煩地說，伸手指了下俞堯，說，“去，把門關上。”

程飛趕在俞堯過來前就打開門走了，走出後臺長長的走廊，前廳的吵鬧聲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朝他湧了過來，讓他突然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等程飛走到吧臺處，林軒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面前是新叫的一瓶黑啤。

看見林軒的一瞬間，理智終于重新回到程飛大腦裏，他現在才反應過來剛剛宋玉在臺上說那段話的時候林軒也聽見了。

那麽林軒現在應該也明白了他和宋玉的關系，明白了他的性向。

程飛心裏有些打鼓，不知道林軒會不會接受。

他希望林軒不要接受不了這件事。

如果林軒因為他隐瞞而生氣，他還可以道歉，但如果林軒是徹底接受不了他的性向，那他道歉也沒用。

畢竟性向這種東西改也改不了。

他一直不敢跟林軒坦白自己的性向也是因為這個，他怕林軒接受不了，他怕他一說，他們這個朋友就再也當不下去了。

程飛到林軒旁邊，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後臺說了幾句話，剛剛給你打電話你怎麽沒接？

林軒拿着酒瓶看了他一眼，過了幾秒說：“沒聽見。”

酒吧裏太吵了，大家都還處于剛過新年的興奮勁中，除了爆炸的音樂聲就是酒鬼的吶喊聲。

程飛湊近林軒，用比平常大一倍的音量說：“我們先出去吧。”

林軒點點頭，跟着他走出烏龍。

程飛邊往外走邊瞄林軒的臉色，沒發現有什麽不正常，到了路邊等車的時候，他咳了下嗓子，對林軒說：“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林軒沒看他，望向路邊的路燈，眼神放空，“什麽？”

“就...”程飛遲疑了下，還是說下去，“剛剛宋玉在臺上說的話。”

林軒終于轉回視線看向程飛，他站在路燈下，黃色的光暈染在臉上，模糊了表情，看不透情緒，語氣平靜地說：“你們在一起了？”

“...對。”程飛有些訝異林軒的平靜，看起來好像完全不介意這件事。

“你是gay？”林軒又問。

“嗯。”程飛點頭。

“什麽時候發現的？”林軒問。

“小學的時候就隐隐有感覺，”程飛說，“到初中就确認了。”

林軒垂下眼，過了很久才說：“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這個事。”程飛有點愧疚，“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這些年也沒交過男朋友，所以一直也沒想起來跟你提這個事。”

林軒笑了下，輕輕嗯了一聲。

程飛松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忐忑，又怕你接受不了又怕你氣我瞞你，你不生氣吧？”

林軒勾起唇角，扯出個笑容，“我哪有生氣的資格。”

他的聲音太輕，程飛沒有聽清，“什麽？”

林軒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程飛放下心地摟住他的肩膀，一副好哥倆的樣子，“回家你可不要說漏嘴啊，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瘋。”

林軒能感覺到程飛在耳邊說話時的呼吸，吹在他的耳朵上，有點癢。

“其實我本來準備今天跟宋玉告白的。”程飛說完樂了，聲音裏都夾着笑意，“沒想到他先....嗯，你應該不會接受不了吧？”

“不會。”林軒說。

“好兄弟。”程飛摟着他晃了下，心情徹底放松下來，“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倆還沒成，也沒好好給你倆互相介紹一下，下次等有機會，一起吃頓飯。”

林軒沒說話，随着程飛摟着自己。

“哎，車來了。”程飛松開林軒，伸長胳膊朝路口的出租車揮了下手。

回到家時，客廳裏坐着程爸程媽和小叔，電視上正播着春晚，也不知道是還沒結束還是放的重播，電視聲音放的很小，因為屋裏奶奶正在睡覺，小嬸也在房間裏陪小小程睡覺。

程飛蹑手蹑腳進了家門，一只腳剛踏進去臉上就立馬堆着讨好的笑容，試圖緩解老媽的怒火。

礙于房間裏正在睡覺的人，程媽無法用罵他發洩自己的怒火，只能警告地伸手指了指他，讓他心裏有點數。

程飛笑嘻嘻地擺了個投降的姿勢，知道自己算是躲過一劫，他看了眼沙發上坐着的幾人，小聲地問，“姑姑呢？”

小叔放低聲音回他，“和你一樣，也跑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影呢。”

“哇。”程飛坐下，八卦之心爆發，“她不會有男朋友了吧？”

小說笑了笑，眼角皺起幾條細紋，“難說。”

程媽已經困不行了，要不是程飛一直沒回來她早就睡了，此時程飛和林軒已經安全到家，她也撐不住了，站起來大手一揮，“好了，都睡覺吧，明兒還要早起拜年。”

程爸拿遙控器把電視關了，說，“程飛你和林軒睡小房間，你媽已經給你們收拾好了，洗個澡早點睡。”

“遵命。”程飛說。

小叔打了個哈欠，起身，“給小程留個燈，也不知道她今天還回不回來。”

程爸走回卧室，頭也不回地說，“最好是去見男朋友了，明天不回來都沒事。”

所有人都回了房間，程飛和林軒也進了他們的小房間，客廳裏只留了一盞黃色的燈。

程飛進了房間就對林軒說：“你先去洗澡吧，我等下再洗。”

林軒點頭，翻出帶來的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程飛衣服都沒換就倒在床上，掏出手機，一秒都不到就撥通了電話。

電話嘟嘟地響着，就是沒有人接聽。

等到自動挂斷，程飛再一次撥通了電話。

還是無人接聽。

是在忙嗎？

程飛調出聊天對話，發了條消息過去，[我到家了，你在幹什麽？]

等了一會，沒有回複。

他又發，[在忙嗎？]

還是沒回。

程飛喜滋滋捧着手機等回複，點開宋玉的頭像，看他的朋友圈。

他現在連看宋玉朋友圈的心境都不一樣了，以前看宋玉的照片就只覺得好看。

現在不一樣。

現在會衷心感嘆一句，我男朋友真好看啊。

他美滋滋地把每張照片都點開，放大，每個小細節都仔細看一遍，然後再退出，點開下一張照片，重複。

就這麽無限循環到林軒洗完澡出來，宋玉還是沒回他消息。

“你去洗吧。”林軒換上睡衣，拿毛巾擦着頭發。

程飛從床上翻身起來，拿起睡衣往浴室走，走到一半又折回去，把床上的手機也帶上進了浴室。

他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放在洗漱臺上，然後才脫衣服，打開淋浴洗澡。

正洗頭發的時候，他聽到手機“叮”一聲。

他連忙把臉上的泡沫抹去，用旁邊的毛巾把手擦幹，拿起手機，解鎖屏幕。

宋玉發了一張圖片給他，是一盤胖嘟嘟的餃子，看來應該就是俞堯說的超級無敵好吃大餃子。

程飛雙手打字，頭發上的泡沫留到臉上，[在吃餃子？]

[嗯。]這次宋玉回複的很快。

[看起來很好吃，你多吃點。]程飛回複完，又點開照片仔細看了眼，除了餃子什麽都沒拍到。

他确認宋玉沒有回複後才把手機放回洗漱臺，打開淋浴幾下把頭上的泡沫沖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