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程飛收拾行李的時候，在堆了好幾層的衣服中翻出一個絲絨袋，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裏面裝的是他在倫敦買的，據說是西班牙貴族使用過的木盒。

當程飛透過玻璃櫃第一眼看見這個上面鑲着幾顆寶石的木盒時，就覺得這個木盒從頭到尾都寫着宋玉的名字，仿佛為他量身定做。而且大小也合适，正好可以拿來當話筒盒用。

不過這個木盒在行李箱裏待了太久，導致程飛把這件事給忘了，剛剛去找宋玉的時候也沒想起來。

他把絲絨袋解開，掏出木盒拿在手上，沉默看了一會兒，又把木盒裝回絲絨帶內，拉開寫字臺的抽屜放進去，轉身，彎腰，繼續整理行李箱內的東西。

第二天，程飛大清早就被程媽從被窩裏拉出來，美其名曰帶他去置辦開學需要用的東西。

因為隔天就開學了。

可是，開學有什麽需要置辦的？

程飛真的不懂，他又不是大一剛入學，難道不是帶上手機錢包行李箱就可以了嗎？

但程媽的命令是無法忤逆的，他被強迫地，萬念俱灰地出了家門。

萬幸的是林軒也被程媽拽上了，苦的不止自己，程飛感覺稍微好受了一點。

一整天他們都陪着程媽逛商場，一家逛完再逛下一家，下一家逛完再去下下家。

反正就是要把整個市裏所有的商場都逛完的氣勢。

程飛腿都快斷了，癱在店裏的沙發上看着還能陪程媽挑東西的林軒，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平時怎麽沒看出來林軒體力這麽好的啊？

不僅一點不累的陪程媽逛街，還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地陪她試衣服，每試一件都會敬業地在旁邊鼓吹好看，顯瘦，美，把程媽哄得那叫一個心花怒放，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這個馬屁精，程飛真是服了。

他看看自己手上拎的滿滿的袋子，不是程媽買給自己的衣服包包化妝品，就是買給林軒的衣服鞋子，而他的，一件都沒有！

別說什麽衣服褲子了，就連雙襪子都沒有！

天啊，到底誰才是親生兒子啊。

程飛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但算了，看着林軒和程媽相親相愛的畫面，其實他心裏也挺高興的。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很擔心林軒的狀态，但林軒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态度，讓他也不好直接去問。

他也不知道林軒是真的沒事，還是假裝沒事。

他了解林軒，林軒就是那種打碎了牙都要往肚子裏咽的人，有什麽事就算爛在心裏了都不會說出來。

所以他才擔心。他害怕林軒現在其實很不好過，但是又不好意思跟人說，不好意思向人尋求安慰。

所以現在看林軒跟程媽相處的還不錯，也算是稍稍松一口氣。

林家的事還不知道要怎麽處理，程爸程媽也沒把和他們溝通的內容告訴他和林軒。

但至少現在，可以讓林軒在他家輕松地住上一段時間。

吃飯的時候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程飛整個人癱在卡座裏，無精打采。

“你體力太差了，白長那麽高個子。”程媽精神抖擻地嘲諷他。

程飛眼神發直，胳膊都要擡不起來，“我感覺比連打十場球還累。”

程媽見狀，賞給他兩個字，“廢物。”

“說好的給我買東西呢？你自己看看這些，”程飛指着腳邊堆滿的袋子，“裏面哪件不是你買給自己的？”

“這個啊。”程媽挑出一個小袋子，裏面裝着mini的香水瓶，“這個就是給你的啊。”

“....你見我什麽時候噴過香水？”程飛悲憤地控訴她，“而且這個還是你買香水贈送的！”

程媽試噴了一下香水，是木香的，聞起來不錯，“你不用就給小林用好了，反正給你也是浪費。”

“.....謝謝，求之不得。”程飛無力。

吃過飯又踏上一輪新的戰場，程媽的體力像是滔滔不竭一樣，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飛，跟永動機一樣，噠噠噠的踏遍商場。

到後來，連林軒也跟不上她的腳步，和程飛兩人在她女戰士般的身後，身心交瘁，茍延殘喘。

程媽沒忘出門的初衷，多少還是給程飛買了不少衣服，拿給他讓他去試衣間裏換上。

程飛趁着換衣服的間隙，坐在試衣間裏的小板凳上，稍微喘口氣，試圖在裏面多逃避一會兒。

但是程媽沒給他這個機會，沒多久她就在外面敲門，問他換好沒趕緊出來。

吓得程飛趕緊換好衣服出去，不然他怕再晚一會兒，程媽就親自進來了。

等到整個逛街行程結束，天已經全黑，程飛拖着像是被拖拉機碾過的身體回到家。

時間已經不早了，沒時間做晚飯，程媽直接叫了外賣。

吃過晚飯後，程飛一點力氣都沒有，簡單洗漱後就躺到床上，虛脫地對林軒說，“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話音落下沒一會兒，床上就傳出一陣微鼾聲。

林軒把房間的燈關了，只留了寫字臺前一盞臺燈。

他洗漱完後，坐在桌前翻出一本書，安靜地看着。

他的手機被調了靜音，放在手邊，此時屏幕正在不斷閃爍着，他拿起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回桌子上。

房間的門緊閉着，客廳黃色的燈光從門縫偷溜進來，隐約傳來電視聲和程爸程媽交談的聲音。

林軒安靜看着書，不時停下來，在書上做筆記。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的燈也關了，程爸程媽回了房間，房屋內霎時間變得安靜。

卧室裏只有不時響起的翻書聲，和桌上無聲閃爍着的手機。

第二天程飛拖着酸痛的身體起床，如果說昨天像是被拖拉機碾過，那今天應該是被碾成渣然後又重新粘起來，然後再碾成渣再粘起來，這麽反複大概幾十次才有的效果。

他今天得去學校，而托他老媽的福，他連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整理。

又要收拾行李，又要吃程媽做的早飯，還得洗臉刷牙換衣服，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等他和林軒到了學校，已經是下午。

瘦猴和胖子已經在宿舍裏面，正連着麥打團戰，見他們倆進門，連打招呼的功夫都沒有，只給了個歡迎的眼神讓他們自己意會。

一波團戰之後直接勝利，瘦猴神清氣爽地摘了耳機，大手一揮，“走！聚餐！”

胖子在旁邊捧場地鼓掌，“走！”

瘦猴揮手：“走！”

胖子鼓掌：“走！”

瘦猴揮手：“走！”

胖子鼓掌：“走！”

“.....”程飛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倆，“你倆瘋了吧。”

瘦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不知道，我倆從早上打到現在，就踏馬贏了這一把！隊友一個比一個坑啊！我這輩子遇到的奇葩加一起都沒今天遇到的多！”

胖子扔了耳機，“今天必須吃他個不撐不歸！走哇！商業街走起！”

瘦猴跳到林軒身旁，抓起他的手，強迫他也舉起手，嘴裏大喊着：“走哇！”

胖子有樣學樣，也抓起程飛的手，跟着喊：“走哇！！”

程飛和林軒被迫舉着手，相顧無言，感覺自己陷入了什麽奇妙的傳銷組織裏。

為了随瘦猴和胖子的願，他們還是一起去了商業街，進了家炒菜館。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都給我來一份！”胖子指着菜單對服務員說。

“....會不會有點多，你們只有四個人。”服務員好心相勸。

“就點這麽多！”瘦猴拍了下桌子，震得杯子都倒了，“今天一定要吃到不撐不歸！”

“......好的。”服務員面帶微笑記下菜單，起身離開了。

林軒無語地看着他倆，“吃的完嗎？”

胖子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吃不吃得完是一回事，點不點是另一回事，這是态度問題，懂不懂？”

程飛冷眼旁觀，“別管他們，就是倆瘋子，一會兒讓他倆自己付錢。”

“兄弟。”瘦猴用沉痛地眼神看着程飛，“你的覺悟簡直太低了，錢這麽庸俗的字眼怎麽能說出口？”

程飛眼神都不帶給他一個，随他自己發瘋。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瘦猴掏出自己的手機一看，“不是我的，你們誰的手機響？”

“我的。”程飛已經感受到大腿外側的震動，他堅持把碗筷全部拆好才拿出手機。

手機上顯示了一條來自宋玉的未接。

程飛拿着手機沒有動，面無表情看了半天，突然仰頭得意地長嘆一聲。

他不僅長嘆，他簡直想對天大笑三聲。

終于，終于啊。

“怎麽了？”林軒在旁邊問他。

“沒，我出去回個電話。”程飛拿着手機出去，站在飯店門口，把電話回撥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程飛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怎麽了？”

宋玉過了幾秒才說話，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你在幹嘛？”

“吃飯。”程飛腳尖踹着路邊的石子，一下踹過去一下又踹回來。

“哦。”宋玉又過了好幾秒說，“那你吃吧。”

程飛有點急了，一下子石子也不踢了，“打電話找我什麽事？”

“沒事啊。”宋玉說，“看你在幹什麽。”

“那知道我在幹什麽了之後呢？”程飛說。

“你在哪吃飯啊？”宋玉問。

“學校外面，怎麽？”

“不怎麽。”宋玉頓了頓又說，“我也還沒吃飯。”

程飛嘴角的笑意已經掩蓋不住，他努力收緊嗓子，保持聲音沒有波動，“所以呢？”

“我去找你吃飯吧。”

宋玉這句話就像天籁一樣，程飛一聽見，嘴角一下就咧到耳邊，怎麽收都收不回來，這下他聲音裏的高興怎麽收都收不住了，“那你過來吧，我給你發地址。”

“嗯。”宋玉應了一聲，挂斷電話。

程飛把手機揣回兜裏，興奮地揮了揮手臂，眼角眉梢全是壓不住的得意，像是個打了勝仗的大公雞。

等程飛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飯店時，瘦猴擡頭看他一眼，“呦，有啥喜事啊？”

“沒。”程飛坐下，不無得意地笑了一下，“我有個朋友等下過來，一起吃個飯。”

“男的女的？”瘦猴一臉感興趣。

“男的。”

“哦。”瘦猴收回視線，繼續低頭玩手機，“那我沒什麽興趣了。”

林軒心裏隐約猜到，問他：“是宋玉要過來嗎？”

“嗯。”程飛點頭，臉上的興奮還沒有完全收回去，“他正好還沒吃飯，過來和咱們一起吃。”

胖子好奇道：“宋玉是誰？”

林軒向他解釋，“就是烏龍那個唱歌的。”

程飛聽林軒這麽說，心裏感覺有點不舒服，他試圖說的正式一點，“他是烏龍駐場樂隊的主唱。”

胖子吃驚地張開嘴巴，瘦猴也從手機裏擡起頭，“是...是我們去過的那個烏龍嗎？”

程飛點頭。

“你倆認識啊？”瘦猴說，“不對，上次去的時候不是還不認識嗎？你倆啥時候成朋友了？”

程飛一筆帶過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就....機緣巧合之下，就成朋友了。”

瘦猴正襟危坐，收起手機，一臉認真，“那我還是有點興趣的。”

“滾。”程飛毫不客氣，“一會兒人來了你們別瞎說話啊。”

“不會不會。”胖子說，“你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肯定讓他覺得賓至如歸，不舍得離開。”

程飛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樂了，又強調一句，“別太誇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