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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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丸英二是不怎麽喜歡應酬的。誠然，他對那些精致豐盛的菜非常感興趣，但是人與人之間複雜的關系，他就不太懂了。

今天人事部的副部長有事不在，所以英二作為一名頗受歡迎的普通員工，跟着部長去了總公司的飯局。如此單純的新人，自然是被大家一番猛灌，英二手足無措地推了一部分，卻還是喝了不少。

好難受，胃漲漲的，悄然翻騰着，卻也掀不起什麽波瀾。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梗着，拍了幾下胸口，自然也是徒勞。

英二站在洗手臺前，用冷水洗了把臉。擡起頭，對上鏡子裏自己狼狽的模樣，他緩緩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茫然。

轉身要走的時候，卻又有人走進了洗手間。那人身着黑色西裝，每個細節都熨燙得妥妥貼貼，卻又沒有鄭重地打着領帶，白色襯衫的領口敞開着，露出一小片白淨的皮膚。

英二遲疑地打量了一會，被酒精蒙蔽的大腦終于開始轉動，眼前這個人的微笑也變得有些可怕了。

“不二社長……”原本驚嘆的語氣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帶了些懷疑的意味。

不二周助的眉眼愈發柔和：“是我。好久不見，英二。”

好久不見。英二。

如果在平時，英二或許會回想起很多，類似于高中的歲月，時間的流逝，但是此刻，他只是無措地站在那裏，發梢還有一兩滴水珠。

不二也沒有尴尬，只是看他雙頰有些紅，關心地問了一句：“喝多了嗎？”

“嗯。”英二轉移了視線。這場久別重逢的時機非常不對，而胃的感覺也一直在刺激着神經，難受得很。

“不要勉強自己，前輩們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不二非常自然地關照起來。

“知道了，不二……社長。”最後的稱呼實在太過別扭，但英二還是把它加上去了。

不二伸向水龍頭的右手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但沒有人意識到這點。水流聲中，英二聽見不二平靜地對他說：“不用叫我社長。”

于是心情像是被劃開了一道小缺口，說不上是雀躍，但那一點點滿足确是有的。但即便沒有那個生疏的稱呼，兩個人的距離和關系還是隔着很遠。

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同學，直到高考後，不二出國，英二考上一所不拔尖但也算好的大學。畢業後，一個變成了掌管全公司的社長，一個是普通的職員。聯絡早就斷了，以至于這還是英二第一次近距離看到自家公司的社長。

不二也是知道的，這種心理，這種背景，周圍的空氣緩慢黏稠，還有對方的一顆混沌的大腦。簡直是莫名其妙的重逢。

“就快結束了，回去吧，下次有空再見。”不二優雅地擦幹雙手，對英二說。

于是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洗手間，回到那個充斥着人心與喧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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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菊丸英二來說，那一次偶然遇見簡直像是幻境，可是他的記憶存在于腦海中，時刻提醒着這件事的真實性。

有空再見。但是不二什麽時候會有空來跟他這個以前的朋友見面呢？這種客套一樣的話，英二不是不懂，但是他向來不屑，不願說出來，也不喜歡聽見。

臨近下班，今天的任務都已經處理完。英二退出郵箱界面，無神地盯着電腦的默認桌面，等待下班的時刻到來。

“這是我們共同的……”耳邊巧克力組合的歌聲讓他一個戰栗，徹底清醒過來。他拿起手機，眼前是一個陌生的同城號碼。他疑惑地選擇了接聽，試探地問：“你好？”

“英二，是我。”無需多言，英二已經清楚了這個人的身份。幾年過去，他的聲音似乎更加溫潤如水，通過手機的聽筒，直擊英二的內心。

那頭的聲音暗含笑意：“很抱歉，違規取得了你的私人信息。”

聽到這話，英二只是撇撇嘴角，畢竟以不二的身份，就算是違規也不至于怎樣。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不二，你有什麽事嗎？”

“人事部應該快要下班了吧。上次不是說有空見面嗎，就現在好了。”

“哎？現在？”因為太過突然，英二有點不敢相信。

“就是現在。”不二幾乎能想象出英二愕然的模樣，故意加重了語氣，“不可以嗎？”

“絕對沒有問題！”大概是不二有了頂頭上司這一身份，英二更加不敢拒絕。

兩人約在一家酒吧。英二到達時，不二已經站在門口了，雙手随意地插在口袋中，一成不變的微笑表情，在夕陽背景的襯托下，竟也有了不染塵世的感覺。

不二領着英二進了酒吧，英二是第一次來這種會員制的地方，左右張望着，只覺得這裏的裝潢頗有情調，雖然也是暗暗的，但卻沒有沉悶的感覺。兩人在一處半封閉的包間入座，侍應生便在一旁靜候。

“不要點太烈的酒。”不二看他新奇地研究着那些酒的名稱，有些無奈。

英二皺了皺眉，反駁道：“為什麽？我又不是酒量不好。”

“第一，上次喝多的人不正是你嗎？第二，喝酒對身體不好。第三……你的酒量沒有我好。”不二說得頭頭是道，英二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當年不二就是這樣的個性，經過幾年環境的打磨，他的論證思維倒是越來越好了。

英二自知口頭上讨不到什麽便宜，悻悻然放下了酒水單，所幸随不二點什麽了。

酒精濃度較低的飲料被端上桌，空氣中隐然有一股甜美的水果清香。但是來這裏的目的并不是喝幾杯昂貴的飲料，而是……而是什麽？敘舊麽？

饒是英二也感受到了這種情緒上的束縛，他有些不自在地端起玻璃杯，研究起其中絢麗的色彩。

“上大學之後，就沒怎麽聯系了呢。”不二的聲音很輕柔，在舒緩的背景音樂中顯得愈發溫潤，“最近工作還好嗎？”

英二放下手中的高腳杯，微微皺眉，斜睨不二：“如果工作上有問題，你會不知道？”他的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閃亮，這句話倒也變成了抱怨。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和同事的關系應該都很好吧？”不二似乎相當篤定。英二的性格變得沉穩了些，但那種待人直率，做事專注的性格是不會變的。不二堅信這點。

不二是擅長控制話題和氣氛的人，問了幾個問題後，兩人間的氣氛就舒适起來。而英二則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把自己目前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不二抿了一口飲料，燈光為他俊秀的臉打上了陰影，風度翩然的模樣讓英二感覺很奇怪。心裏像是被什麽輕輕抓了一下，不痛不癢，卻又說不上的難受。

意識到不二正看着自己，英二也毫不退讓地回視着他，只是當遇上對方深不可測的眼神時，氣勢忽得弱了下去。

“你還記得手冢吧。”不二自顧自地說道。

英二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學生會長那張冷漠的臉，時刻多年，那個人依然是令他敬畏的存在。能制住他這種性格的人不多，手冢就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唯一一個光用氣場就能鎮住他的人。

“我當然記得，”英二的語氣有些不服，“太難忘記了。”

不二也立刻聯想到“太難忘記”的原因，嘴角的笑意多了幾分，語氣倒是照舊：“他打算籌辦一個高中同學聚會，兩周後。我代為通知。”

然而英二首先感嘆的并不是從未舉行過的聚會，而是手冢居然會籌辦這種活動，實在難以想象。

“主要籌辦人應該是別人吧，只是借用了他的名義而已。”不二如此回應對方的好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啊。好久沒見到他們了，也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出。”英二似乎對自己的記憶力産生了懷疑。

不二卻只是淡淡一笑。?